83年農曆正月十二,是李野在進入港島之前,就預定的離開時間。
因爲從鵬城到京城,坐火車要兩天兩夜的時間,他要趕在開學之前回到京城,而且還提前約好了跟文樂渝一起看元宵燈會。
但是在臨走之前,卻出現了點“意外”,裴文聰給李野三人安排了三個直飛京城的航班座位。
如果是從京城往港島這邊來,那李野是絕對沒有資格坐飛機的,但從港島往京城去,裴文聰只是通過機場的港大同學,就輕輕鬆鬆的辦到了。
這下子,就連昨天跟裴文聰鬧出了些嫌隙的郝健,都忍不住的問李野:“那個姓裴的怎麼到哪裡都有同學呀?”
李野笑着道:“港島就這麼大的地方,港大的學生出頭總是容易一點,多年積累下來,他不就同窗遍天下了嗎?”
“你們現在明白我考京大的意義了吧?一個港大,就是一個人脈圈子,只要你分出利益,就有渠道,就有人脈。”
郝健抿抿嘴,點點頭道:“多讀書還是有用的,要不然總是被人欺負。”
李野好氣的道:“昨天那不是他欺負你,是我欺負伱,行了吧?”
就在昨天,郝健跟裴文聰因爲服裝出口的問題發生了一點爭執。
裴文聰堅持以港島這邊的公司爲主,支配鵬城七廠的出口業務,並且聲稱“有港大的朋友在做這一行,有經驗、有人脈”。
而郝健的意思是他就是業內人士,應該是港島這邊配合他,趁機在廣交會上打出名聲,學經驗、拿利潤肥水不流外人田。
到最後還是李野拍板,出口業務還是由港島這邊做主。
這個決定惹得郝健都嘟囔着埋怨,說李野捨近求遠,裡外不分。
但郝健哪裡知道現在這年頭出口的難處,真要讓鵬城七廠撐頭,能辦成事兒纔怪。
“你欺負我做什麼?”郝健聽李野那麼說話,又嘟囔道:“你欺負我.還不是應該的?
我只是不懂你說的那個什麼品牌,結果我去問裴文聰,他竟然跟我打馬虎眼,這以後你讓我怎麼跟他們學習?”
“.”
李野還真不知道有這事兒,但想想也是好事。
最近鵬城七廠掙錢挺猛,郝健多少有些不思進取了,只要能賣出去掙到錢,款式什麼的根本不在意。
這以後等到洋品牌殺進來的時候,拿什麼跟人家抵擋?
另外,李野也希望國人的審美觀,不要太受西方的影響。
他不否認OL裝加絲襪挺好看的,但喇叭褲呢?
而且種花家也有自己獨特的服裝元素,比如後世基本絕跡的中山裝,李野就覺得挺可惜的。
他現在還記得功夫皇帝穿着中山裝,在虹口道場大殺四方的那股子帥氣。
大家都把它當成老土的象徵鄙棄之後,菊花國的男生校服,卻吸取了它的部分元素,做出了很漂亮的立領裝。
至於馬面裙什麼的,暫時還是有些超前,但提取一點民族傳統元素應該還是可以嘗試的,
他希望能做出一個符合絕大多數人審美觀和接受度的品牌,讓別人一看這個牌子,就心裡喜歡。
而且,要有能力跟世界大牌碰一碰,叫叫板。
。。。。。。
第二天,裴文聰把李野等人送到了機場,一直到檢票入閘才揮手告別。
等到脫離了裴文聰的視線,郝健和靳鵬好似突然鬆懈了下來。
挺直的身板兒懶散了,目不斜視的嚴肅目光也活躍了,僵硬的脖子靈活的左轉右轉,看什麼都感覺新奇。
“乖乖嘞!這一次跟小野兄弟出來,沒想到竟然能撈個飛機坐坐,你說等上了飛機,咱身邊坐的都是啥級別?”
三十歲的郝健廠長,現如今也是揮揮手就是幾十上百萬生意的人,但對於第一次坐飛機,還是有着強烈的新鮮感。
而靳鵬的關注點就有點不一樣了,他纔不在乎跟誰一起坐飛機呢!
“小野,我聽說飛機上可以隨便喝茅臺,有這回事兒嗎?”
“這你別問我,我也沒坐過,不過你現在喝不起茅臺嗎?”
靳鵬舔了舔嘴脣,笑着道:“那應該不是一個味兒吧?你現在喝茅臺,跟第一次喝的時候一個味兒?”
三人順利的上了飛機,坐果才發現周圍坐着的絕大部分都是外國人。
想喝茅臺酒倒是可以,人家乘務員親自給你倒一杯,只是機艙內不禁止吸菸,換氣系統不如後世的飛機,
身邊人的體味又大,乘務員的制服也遠不如後世亮眼,給李野的乘坐感受真一般般。
李野閉上眼睛假寐,兩個多小時之後,感覺飛機開始轉彎盤旋,他知道應該是到京城了。
只不過過了一會兒之後,李野就感覺不對勁。
因爲飛機盤旋的時間有點久了。
這年頭的首都機場,難道也擁堵嗎?
李野有些奇怪,然後他就聽到一個靠窗的乘客道:“外面下雪了呀!”
李野探頭過去一看,心裡咯噔一下子,緊張起來。
外面下雪也就罷了,機場的地勤人員絕對敬業,肯定緊急掃雪,但能見度不高卻是個大問題。
這年頭的國內機場可沒有盲降系統,全靠飛行員的膽識和技術,在惡劣天氣的情況下降落,可能毛子那邊的飛行員才最爲擅長,南邊過來的飛行員
事實證明,這年頭的飛行員技術還是不錯的,飛機在盤旋二十分鐘之後,成功的降落在了京城機場。
而透過兩側的窗戶看出去,大雪紛飛一片迷霧,觸眼所及全是雪白。
“怎麼這麼大的雪呀?”
出了飛機,乘客們才深切感受到京城的雪有多大,只是走下舷梯這一小段,身上就鋪了一蓬雪花。
等到經過檢查入境之後,李野才知道京城是突降大暴雪,很多起飛的航班都延誤或者取消了。
另外通往市區的路上因爲雪天路滑,發生了嚴重的交通阻塞,大客車的數量也不足,所有的乘客只能耐心的等待,分批離開機場。
李野等了大半個小時,才遵從工作人員的指揮出門上車。
結果他上車之後,一眼就看到了三個熟人。
一個是李野現在所居皁君廟四合院原主人的兒子,張睿。
半年前李野買他家房子的時候,就聽說他要出國,不知爲什麼拖到了這個時候。
另外兩個熟人,赫然是半年沒見面的柳慕寒和陸景瑤。
他們幾個人都坐在一起,看他們胸前的校徽,周圍有七八個人都是京外的學生。
李野皺了皺眉,就想找個座位坐下,但是張睿卻看見了李野,對着他招手道:“李野李野,來這邊坐。”
“哦,我坐這邊就好了。”
“哎呀,你快過來快過來。”張睿實在太過熱情,李野推卻不過也就坐了過去。
“李野,你的航班也取消了嗎?我剛纔怎麼沒在候機區看見你?你是來送機的?”
“我不是來乘飛機的,我剛剛落地,你在候機區當然看不見我了。”
“你剛剛落地?”
張睿一愣,然後問道:“你從哪裡飛過來的?你怎麼買的飛機票。”
周圍幾個京外的學生也看向了李野,畢竟以他這個年紀,是不應該有資格坐飛機的。
李野不動聲色的道:“港島那邊的出版社邀請我去交流了幾天,回來的時候他們幫我買的飛機票。”
“你從港島回來?”張睿滿臉驚訝,然後笑道:“牛啊兄弟,你這寫小說,都給寫出國了啊!怪不得我看你這一身行頭光鮮的很呢,感情這是外國貨呀!”
李野慢慢轉頭,也是驚訝的對張睿道:“出國?你怎麼有這種想法?”
張睿沒反應過來,奇怪的道:“這有什麼不對嗎?”
這時候,靳鵬在一邊冷冷的道:“港島是我們國家神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出去之後,可千萬不要隨便亂說。”
“.”
靳鵬對張睿這個傢伙的印象,可着實不怎麼樣。
本來他家的房子賣八千塊,就是最貴的一家,然後都講好了拿錢過去了,他臨時加價到一萬,雖然帶了一屋子的傢俱,但那也是不講信譽。
而隨着靳鵬的話音落下,車廂內立刻寂靜了下來。
其實在八十年代,人們下意識的認爲去港島就是出國,張睿純粹就是口誤。
張睿“噗嗤”一笑,然後道:“對對對,幸虧現在我還在咱們的土地上,要不然都沒有改正的機會
對了李野兄弟,你達者爲先,給我們說說外面的情況,也讓我們多一點經驗,別讓外人小看了咱們。”
李野搖搖頭道:“這有什麼好說的,大家都是人,誰強誰弱都是憑本事說話,只要你比他們學習好、能力強,誰也不會小看了咱們。”
“這位小兄弟說的在理,”旁邊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插話道:“我們單位以前進口菊花那邊的零件,那是說盡了好話,還是冷眉冷眼的愛答不理,我都以爲他是個面癱患者,
結果去年咱們自己的研究所突破了新技術,那人滿臉堆笑的找我們,又是降價又是送禮,我特釀的當時就問他你丫原來也會媚笑啊!”
“哈哈哈哈~”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有了這位京城人的加入,大家聊得倒是越來越融洽。
當知道靳鵬、郝健是因爲李野的“邀請函”而去的港島,周圍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李野,目光明顯火熱了三分。
現在的出境有多難?李野年紀輕輕,就能把人給“帶”出去,這是什麼本事?
怪不得剛纔說“憑本事說話”呢!
整個車廂裡面,也就只有陸景瑤的目光,沒有落在李野的身上。
她茫然的看着窗外,拼命的想要回憶昨晚還在學習的英語知識,希望用學習上的專注,隔斷耳畔的聲音。
這半年多來,陸景瑤拼命的學習,很多時候都可以達到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境界。
但今天無論她怎麼努力,李野那邊的聲音卻針扎一般鑽進耳朵,扎進心裡。
【爲什麼以前的他是那樣的普通,而現在的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人們議論的中心?】
前來送機的柳慕寒就坐在陸景瑤身邊,看着陸景瑤的臉色逐漸變白,就知道她又自我偏激了。
柳慕寒從李野上車的那一刻開始,就仔細的對他進行了觀察,李野從前到後就只往陸景瑤這邊看了一眼,而且還是一掃而過。
也就是說,人家李野根本就沒在意陸景瑤。
但陸景瑤,卻因爲李野的出現,而出現了強烈的心理變化。
“唉~~”
柳慕寒嘆息一聲,也是沒什麼辦法,只能握住陸景瑤的手,給予她微薄的安慰和支持。
她很清楚,如果陸景瑤不能自己擺脫這個心理障礙,李野會是她一生的夢魘。
大客車很快就坐滿了人,但是因爲滯留在機場的人還有很多,而且天已經黑透了,所以也就只能超員載客,後面上來的人就只能站着。
這時候,一個西裝男人突然站起來喊了一嗓子,讓李野皺起了眉頭。
“大家發揚一下風格,給國際友人讓一下座,年輕人堅持一下.讓一下座。”
很多人都站了起來,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了別人,而像李野這樣的年輕人,是最先起來讓座的。
現在的大環境就是這樣,李野倒也沒有直接牴觸。
但是當後面一批乘客上來,剛好輪到李野這邊讓座的時候,他卻不願意讓了。
因爲他在這一批乘客裡面,看到了中村直人。
而中村直人也看到了李野,很自然的就在那位熱心西裝男的指引下,站到了李野身前。
“這位同學,你給讓一讓,發揚一下.”
“我們國家哪個風格,要求我把座位讓給一個菊花人?”
“.”
在車廂裡宣揚了大半天風格的西裝男,頓時就愣住了。
整輛車上的人剛纔一直都受他的指揮,那些得到座位的友人也都給予了他友好的微笑,他正享受的功夫,卻突然被一個小子膈應了一下。
西裝男立刻板起了臉,對着李野嚴厲的問道:“這位同學,你是哪個學校的?哪個班級叫什麼名字?”
結果李野比西裝男還嚴厲,直接伸手指着他的腦門:“你是哪個單位的?什麼名字什麼職務?”
“.”
這他哪裡敢說?
這會兒哪個單位沒有幾個老革命,真要是捅了過去,說不定就有人掄着柺杖揍他。
沃尼瑪,當年老子差點丟了性命,你給誰讓座?
車廂內的氣氛非常尷尬,旁邊的張睿也是忍不住的扯了扯李野的袖子,暗示他不要太倔強。
但是李野卻對他說道:“張同學,你剛纔不是讓我給你說說外面的經驗嗎?那我就給你說一條。”
李野很嚴肅、很大聲的道:“在我們種花家境內,溫和的謙讓是一種美德,但是等你到了外面就會發現,人家根本不吃你那一套,
過分的謙讓,只會讓別人認爲你無能,認爲你軟弱,
你們想要取得別人的尊重,要麼就用優秀的成績,要麼就用強硬的拳頭,但千萬不要謙讓,
因爲在西方人的字典裡,強者.必須當仁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