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羣眯着眼睛抽了口煙,慢悠悠的攤手,笑道,“這是我的房子,我怎麼會沒有鑰匙呢。”
李程秀不知道如何反駁,可心裡着實不舒服,尤其再聯想到今天張經理說的話之後。
邵羣把煙扔進菸灰缸裡,朝他走過來,俯下身親了親他的臉,“今天爲什麼一直關機。”
“上班,要關機。”
“你每天都這麼晚下班?”邵羣看了看錶,都快十一點了。
“不是,有早班,晚班。”
“我可是等你等到現在。”
李程秀驚訝的看着他,“你,等我?”
“當然,我想跟你一起吃飯的,結果你現在纔回來。”
“你吃飯了嗎?”
“你說呢。”邵羣指了指錶盤。
李程秀舉起手裡的塑料袋,“我有打包的,飯菜。”
邵羣皺眉道,“你讓我吃別人剩菜?”
李程秀微曬,“我給你做飯。”
“不用了。”邵羣上去摟住他的腰,“我已經吃過了。”他湊到李程秀的脖頸間聞了聞,隨即皺眉道,“又是一身油煙味兒,趕緊洗澡去。”
李程秀有些不好意思的推開他,轉身就要往浴室衝。
邵羣拉着他的胳膊,“等等,我跟你一起洗。”
李程秀臉立時就紅了,“不好......吧。”
“又不是沒洗過。”邵羣連拖帶拽的把他弄進了浴室,眯着眼睛威脅道,“不許跑,老實呆着,我還沒打算做什麼呢,你要是亂動,我就不保證了。”
李程秀拗不過他,三兩下就被他扒光了。兩人站在蓮蓬頭下衝着澡,邵羣雖然該摸該親的都摸了親了,但是最終是沒做到底,李程秀後邊兒沒好利索,一碰就又叫又躲的,邵羣也覺得掃興。
兩人洗澡完後,邵羣直接從臥室的衣櫥裡拿出了睡衣套在身上,浴室裡擺滿了李程秀從來沒見過的瓶瓶罐罐,一切自然的就跟這裡是邵羣的家一樣。
李程秀懵了,站在牀沿看着舒服的躺在大牀上的邵羣。
邵羣衝他伸了伸手,“都十一點多了,不累呀,上來。”
“你......”
“怎麼了?”
李程秀沉默了。
邵羣是如此的理所當然,留宿甚至不需要問他的意見。
這確實是他的房子,可是他當時是怎麼說的,這是他租給了他的老闆,他老闆給他做員工宿舍的。他怎麼能想進就進,想住就住。
他覺得有些傷心,長這麼大,他已經習慣了任何人對他的不尊重,可是這段時間的相處,讓他以爲邵羣是不一樣的,讓他以爲自己也不一樣了。沒想到,什麼都沒變。
邵羣起身把他拉上牀,看着他黯然的表情,“怎麼了呀?”
李程秀搖了搖頭,摸着枕頭躺下。他習慣了忍耐,不想因爲這些事而和邵羣有什麼不愉快。
邵羣把被子蓋到倆人身上,將他摟在了懷裡,拿臉頰蹭着他的脖子。
他的親暱讓李程秀覺得心裡安慰了些,人也放鬆不少,他動手摸了摸邵羣的頭髮,輕聲道,“還有點兒溼。”
“沒事,一會兒就幹了。”
“再吹吹?”
“不用。”邵羣抓着他的手,親了一下,“程秀,跟你說件事兒。”
“嗯。”
“你把工作辭了吧。”
“啊?”
“那種工作有什麼可做的,又髒又累。你跟了我,不需要工作,辭了吧。”
李程秀從他懷裡掙開,撐起身子,瞪着明亮的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他。
邵羣依然自顧自道,“於其每天累死累活的,不如在家照顧我,如果你覺得不好跟你們老闆開口,我來說好了。”
“不行。”李程秀顫聲道,“不能,辭職。”
邵羣也撐起身子,皺眉道,“有什麼不能的,哪裡會缺一個廚子?”
“這是,我的工作。”
“你一個月賺那麼兩三千塊錢有意思啊?我讓你辭職,自然不會虧待你,一個月給你五萬夠不夠花?”
“邵羣!”李程秀難得拔高了音量,氣的眼睛都紅了,“邵羣,我不用,你養,我不是,不是那種......不用你養!”他越急,舌頭就直打結。
他現在的感覺就如同被人當街扇了耳光一樣,又難堪又憤怒。
邵羣把他當成什麼了,這架勢,不是要花錢包養他嗎。
他只聽說過女孩子生活不容易,被大款包養的,他一個男的,他能把自己養活好,邵羣怎麼能這樣侮辱他。
最讓他傷心的是,他一直以爲他和邵羣,是兩情相悅,是自由戀愛的。
邵羣眼看他跟兔子似的急紅了眼睛,頗爲不解,“你這是怎麼回事?我可以讓你生活的很好,不用工作只用享受,總比你起早貪黑掙那幾個錢好吧。”
李程秀氣的身子都在抖,“我不是,女人,我可以,養活,自己。”
邵羣心裡頗爲不屑。在他看來,李程秀這種人跟他談什麼志氣,尊嚴,都是笑話,他不會覺得他這麼做能多像男人一分,而只會覺得他不識時務。
不過相處這個把月的,他也把李程秀的脾氣摸的差不多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
邵羣馬上放軟態度,柔聲道,“程秀,你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你每天早出晚歸的,我看着心疼,我只是想讓你過的好一點,我更想想天天都能看到你。”
邵羣這麼一說,李程秀果然立刻軟了下來,輕聲道,“我,可是我,要工作。”
“好好,你工作,你不願意辭職就算了,可是我一個人在深圳,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平時連個照顧我的人都沒有。”
李程秀蹙着眉想了想,“我可以,調班,儘量,早班。”
“那有什麼區別?”
“可以,給你做早飯,晚飯。”
邵羣笑了笑,“真的?”
“嗯。”
“那我跟你們老闆說說,都調成早班吧。”
“不行。”
“又有什麼不行?”
李程秀遲疑道,“同事,會不滿。”
邵羣不耐煩的嘆了口氣,他長這麼大第一次碰着天上掉餡餅兒還不敢撿的,這是跟他唱的哪出?欲擒故縱啊。
腦子轉了轉,他心裡有了主意,既然自己勸不動他辭職,就讓他自動辭職好了,他摟着李程秀的腰躺下,“行了,這些明天再說吧,睡覺。”
邵羣很少跟自己的情兒一起睡,養在北京的那個一天到晚變着法兒的跟他要這要那,杭州的那個逮着他就不讓他走,個頂個的煩人,他現在都膩歪的不行,正打算着跟他們斷了,反正他短期內都會呆在深圳。
李程秀不太一樣,起碼現在跟他呆着很舒服,不吵不鬧也沒那麼多幺蛾子,還相當好哄。嘗膩了或妖孽或火辣的,他現在開始喜歡這溫順乖巧的了,抱着李程秀睡覺跟抱着自己貓似的,又柔軟又熱乎,而且不會亂動。
邵羣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李程秀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他起牀一看,衣服給他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牀頭,浴室的洗臉池邊沿擦的乾乾淨淨,一滴水都沒有,桌上的早餐拿罩子罩着,掀開來還是熱的,連餐具都擺的端端正正。
邵羣只覺神清氣爽,嗤笑道,“這不是天生伺候男人的料。”
吃完飯後,他掏出手機撥下一個號碼,“喂,張經理啊,是我,恩,你也好你也好,是這樣,我想私下麻煩你件事兒。”
李程秀開始覺得在酒店的日子越來越難過。
自從他接了邵羣的活兒回來後,所有人的態度彷彿都變了,對他處處懷着輕蔑和敵意。
幾個大廚就不用說了,見着他就冷嘲熱諷,可連底下的學徒都開始難爲他,就直接影響到他工作了。
他正在炒菜的時候,就聽背後陰陰涼涼的來了一句,“哎你們看這小細腰,我要有這麼個身段,你們說,那大老闆是不是就找我了?”
身邊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李程秀身形一頓,臉色瞬時變得青白。
旁邊洗菜的小工嘻嘻笑着說,“你又不是基佬,你怎麼知道基佬喜歡什麼樣的,腰再細也沒用。”
“就是,光腰細有什麼用,還得長得細皮嫩肉的,還得特有女人味兒的,就像咱們李師傅似的,是不是啊。”
一衆人在李程秀背後肆無忌憚的鬨堂大笑。
李程秀手裡的鍋鏟險些沒拿穩,他慢慢的轉過身,小聲道,“你們,別亂說。”
“開個玩笑嘛,我們說什麼了?”
“李師傅啊,我們是開個玩笑,不過要是真有什麼事,你也別瞞我們呀,大家都是同事,相處這麼久了,何必見外呢。”
“就是啊,現在社會很開放的,我們不會歧視基佬啦。”
“基佬也是人啊,也要拍拖啊,不過能拍拖到大老闆,好比女明星嫁入豪門哎,好省力哦。”
“乾脆我都去攪基了。”
“哈哈哈哈你這麼粗壯,基佬不中意的。”
李程秀勉強穩住顫抖的手,回過身來,強迫自己忽視身後的一言一語,沉默的翻攪着鍋裡的菜。
上班的時間簡直度日如年。
剛過了晚飯的高峰期,他就被張經理叫到辦公室去了。
“坐。”張經理一指椅子。
李程秀忐忑的坐了下來,不自覺的絞着手指。
“小李啊,最近酒店有些流言。”
李程秀僵硬的點了點頭。
“其實你和邵總的事,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要長腦子的哪能猜不出來呀,你說對不對。”
李程秀沒有擡眼睛,依然點了點頭。
如果不是有人說了什麼,他不相信酒店的人只是因爲他接了個私活,就想到那麼遠。而唯一會懷疑他和邵羣的關係的,只有送他去那個房子的張經理了,究竟是誰散播了謠言,簡直一目瞭然,可是他能說什麼呢。
“雖然現在社會風氣很開放,可是這種事情,畢竟是影響不好的,你明白吧。”
李程秀擡起臉,黯然道,“你想,我,怎樣。”
他不善於說謊,也說不出他和邵羣之間沒什麼這種話,如果張經理是存心跟他過不去,他怎麼樣都不對。
張經理道,“我能怎麼樣你,我哪敢啊,你現在和邵總關係深厚,老闆又對你很賞識,按理說,真輪不到我來跟你說這些。可是吧,我畢竟手下管着這麼多人呢,我得密切關注員工情緒啊積極性啊之類的,這件事顯然讓我們酒店的男性員工都很不安,我怕這種情緒影響了工作,這豈不是我失職了,你說是不是,你能理解我嗎。”
李程秀只覺得鼻頭髮酸,依然點了點頭。
“我叫你來呢,就是希望你以後能儘量注意一點,不要跟男性員工走的太近,也不要仗着你和邵總的關係,就搞特殊,怠慢了工作。我一個部門經理,又不能逼着你辭職,但是你希望你能體諒體諒我,儘量讓我的工作順利些,好嗎。”
李程秀再也坐不住了,從椅子上騰的站了起來,顫抖的手在背後握成了拳頭。
張經理睨了他一眼,揮揮手,“行了,你回去做事兒吧。”
李程秀一聲不吭的轉身往門外走。
“哦,對了。”張經理在他背後道,“以後你每個星期就一個晚班,休息日增加到兩天。你看,邵總說的話我能拒絕嗎,可你這讓我怎麼安撫其他員工的情緒?小李啊,有你在真是讓我爲難壞了。”
李程秀那天是走回家的。
酒店離他住的地方不遠,走路的話不到半個小時就夠了,他不知道邵羣現在在不在那裡,他也不想開手機,他就想一個人想想。
張經理把話說到那份兒上了,聾子也知道是在趕他走。
可是他真的不想辭職,他怎麼能辭職。
他在這個酒店幹了快六年了,他的五險一金都是酒店在交,他的工資每年都在漲,再熬個幾年,他都能有自己的學徒了,到時候酒店可能還會給他股份,他好不容纔有今天的成績,他不想前功盡棄。
再說他辭職了,短期內能找到好工作嗎,欠的債怎麼辦。
可是他還能在那兒混的下去嗎。想到白天在酒店裡的一幕幕,就讓他心寒。
他只是跟一個做伴兒,有那麼可恥嗎。
回到家後,發現邵羣並沒有來。
他洗完澡拖着疲憊的身體躺在牀上了,纔打開手機。
手機裡立刻蹦出來條短信。
很簡單的三個字:我想你。
李程秀想到小時候邵羣給他買的第一個手機,兩個人經常發些無聊的話,可是再無聊,都覺得很甜蜜。
他心裡涌入一股暖流,認真的回了四個字:我也想你。
電話立刻就打了過來,邵羣磁性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寶貝,下班了。”
“嗯。”
“很累吧。”
“累。”
“我今天不過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好......邵羣。”
“嗯?”
“你,給我,調班了?”
“是啊,我不希望你太累,你難道不想有更多的時間跟我相處嗎。”
李程秀遲疑道,“想,可是......”
“不用可是了,調都調了,就這麼定了吧,明天你上早班吧,晚上給我做飯吧,好不好。”
“......好。”
掛上電話,李程秀覺得心裡好受一些了。
邵羣的聲音真好聽,他想,聽了之後,心裡面堵的地方彷彿就通了不少。
即使可能會丟了工作,但是有邵羣作伴,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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