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母親來過。”磁沉的聲音裡,夾雜着淡淡的思念。
“你母親?傲君師叔?”葉瑾夕驚訝了。
“是母親,我們母親。”固執的糾正了葉瑾夕的話語,步非宸聲音漸漸悠長深沉:“母親遊歷過很多地方,她在天啓大神觀的觀頂舞過劍,在佛宗發源地樓蘭國白馬寺喝過酒、吃過肉,在魔宗分堂,也就是大青山,講過道。”
步非宸的聲音很沉穩,這些話說來一點也沒有波瀾,卻在葉瑾夕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巨大的石子!
天!
這傲君師叔,哦,不,應該是傲君婆婆……也太狂妄了吧!
要知道這個世界的修行者分爲三類,道宗、魔宗、佛宗。
道宗修行本質乃是守,講究守護世界,對於征討,挑釁最爲討厭,可偏偏她就跑到人家主殿去舞劍!
佛宗修行本質乃是勸,勸人爲善,並且信奉吃齋唸佛,苦行,可她偏偏跑去當着人家的面吃肉喝酒!
魔宗講究破,破除陳規,立意創新,往往幹勁有餘,基礎不足,可偏偏她就敢跑到大青山來講道!
雖然從夜一嘴中已經打聽到這女人的一些事情,也知道她是當世強者,連天啓大神觀與仙閣閣主都要給她幾分薄面,可葉瑾夕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狂到了這種地步!
而問題是,即便她這麼做了,可偏偏這三個地方都拿她沒辦法,那麼傲君婆婆的修行,要強悍到什麼級別?
當然,傲君本就是學院的傳奇,她這麼做也不讓葉瑾夕覺得奇怪,可葉瑾夕更加震驚的是步非宸講述這些話時的態度。
許是遺傳了他母親骨子裡的狂,步非宸平淡的說出這些話,就好似傲君這樣做是理所應當。
唉唉,這一對狂傲的母子!
心中感嘆着,卻又凝神聽着步非宸的話,她對傲君婆婆實在是太感興趣了,當然,她更想知道的是,當傲君婆婆遭遇天譴之後,步非宸那幾年,是怎麼過的。
山風徐徐,青草飄蕩出一片綠的海洋。
暖日微醺,在大地灑下一片金輝。
葉瑾夕靠在步非宸懷中,靜靜聽他講述傲君前輩的故事。
“母親是個很厲害的人,也是一位好母親。”步非宸淡淡道:“她馳騁天下,曾經立下誓言:她要上這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要吃這世界上最美的食物,要喝這世界上最甜的酒,要創立這個世界最大的傳奇。”
“她的確上了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男人,但是那個男人,卻配不上她。”
“當時大秦很亂,赫連劍在仙閣學習,母親當時沒有進入任何門派,她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有資格教她。一次偶然中,母親看上赫連劍的相貌與聰慧,與他談了一場戀愛,然後有了我。”
“母親懷着我,與他征戰天下,其實他戰神的名號,多半也是母親爲他掙來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步非宸的表情,帶上一絲不屑,可隨即又想到赫連劍在比武大會那一次宴會上的表現與號召力,那一抹不屑,漸漸消失。
步非宸不是一個講述故事的好手,他沒能將傲君與赫連劍相戀的故事講得栩栩如生,然而葉瑾夕聽着,卻別有一番風味。
其實愛上就是愛上了,又哪有那麼多風風火火。
至於傲君與赫連劍征戰天下,期間的辛苦,步非宸與葉瑾夕一樣,怕是都想象不到。
可這樣一對經歷了戰事,經歷了風雨的戀人,爲何會在最後,形成那樣的遺憾?
葉瑾夕的表情,顯示出她的疑惑,步非宸垂下眸子,遮住眸中那抹對赫連劍的怨忿。
“母親性格太狂、太傲,曾經得罪了很多人,其實也是赫連劍一力鎮壓,才能讓那些人面上服了母親。”
這個,葉瑾夕能夠理解。
傲君來自另一個世界,想要融入這個世界本就艱難,且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前世的殺手或者特種兵出身,這種人,往往孤而狂,不適合領袖位置,只適合獨自行動。
且步非宸不說,葉瑾夕也能夠猜到赫連劍的一些下屬不滿傲君的原因。
赫連劍乃是大秦皇帝,大秦皇族徹底被殺,只剩下他一根獨苗。大秦皇嗣爲重,衆人肯定往赫連劍身邊送了很多女人。
來自現代的傲君,必定受不了男人的三心二意。
古時男人三妻四妾,對現代女人來說,是最爲難以妥協的一件事情。
葉瑾夕從現代穿越過來,一開始幾年裡從未想過戀愛結婚,一部分原因是她本就性格冷淡,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爲這個。
所以對步非宸一直很排斥,直到他說出一家三口,步家家規,只娶一個妻子時,纔有點心動。
“而在我出身之後,母親身體最虛弱,也是大秦正在與天啓大戰的時候,天啓皇室,抓了母親。”
聽到這裡,葉瑾夕的身體猛地一僵。
因爲這話讓她想起了她的過往。
再強大的女人,生孩子後的那一天,是最虛弱的時候,這一點她深有體會。
感受到葉瑾夕的身體變化,步非宸的手,下意識放在她的後背拍了拍,這種安撫似的動作,讓葉瑾夕放鬆下來,她仰頭看向步非宸:“然後呢?”
“其實當時,母親與赫連劍已經吵架了,天啓抓了母親,將她放在兩軍對戰之前,逼赫連劍退兵。”
“哼,好陰險的計謀!如果皇上退兵的話,恐怕要被冠上沉迷女色的惡名,而師……婆婆也會被冠上紅顏禍水的罪名。這兩人都是大秦最強大的將軍,少了他們,大秦將兵敗如山倒。可如果皇上不退兵,便又會被冠上忘恩負義的罪名,那些與他一起征戰的兄弟們,也將會心死如灰。”葉瑾夕很快抓住了其中的重點,大秦當時在赫連劍與傲君的帶領下,一鼓作氣,收復了大秦衆多河山,而赫連劍修行驚人,天啓就只能從傲君下手,“那皇上選擇了什麼?”
這句話剛問完,葉瑾夕便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若當年皇帝選擇了救傲君,那麼就不會有現在的強大,這麼說……
心微縮,卻又在心裡替傲君不值,果然,江山與美人,男人都會選擇江山。
“赫連劍沒放棄母親。”再次察覺到葉瑾夕身體的僵硬,步非宸緩緩開口,果然這話一出,女人的身體柔軟下來,他淡淡解釋:“母親,不會讓他處在這種爲難的處境。”
“母親暗中調養,關鍵時刻掙破束縛,一舉擒獲天啓皇帝。”
“我聽步叔叔說,當年母親一身紅衣,墨黑的頭髮飄散在空中,她身處敵營,擒獲了他們的皇帝,逼天啓退兵。”
葉瑾夕的面前,出現了一幅畫面,幾十萬士兵對峙的場景裡,烈風瑟瑟,旗幟飄蕩。主帥的戰車上,傲君的紅衣墨發隨風而舞,妖異而美麗。
“後來呢?”葉瑾夕更喜歡這個婆婆了。
“天啓是千年大國,自然受不了這種屈辱,天啓皇帝當場跪地對列祖列宗磕頭,其後自殺。整個天啓的幾十萬士兵,將矛頭指向了母親。可母親何其狂傲,她從幾十萬大軍之中抽身而出,赫連劍趁勢發起進攻,這是大秦歷史上,最盛大的洛河之役。”
洛河之役!
葉瑾夕震驚了,身爲大秦子民,哪怕她從不將自己當成純大秦人,可民間也流傳着洛河之役的傳說,傳說那一日,他們的皇帝宛如死神降世,誅殺天啓士兵十幾萬人!而大秦傷亡,竟不上萬!
那是大秦當年對抗天啓的戰爭中,最爲著名,也是大秦最勝利的戰爭!
葉瑾夕從不知道,原來這一場戰爭中,還有傲君的作用。
“後來呢?”
既然勝利了,爲何傲君要遠離大秦?
“天啓皇帝如此屈辱的被逼着自殺,嚴重損害了天啓的神威,天啓大神觀在修行者中,對母親下達了誅殺令。”
“再後來呢?”
“爲了不連累赫連劍,也或許是母親已經心死,她離開了大秦。她帶着我開始周遊世界,面對前來挑釁的修行者,只採取一個行動,那便是殺。”
“可這樣,她的敵人會越來越多。”葉瑾夕有些不贊同她的做法。
“母親不怕。她最不怕的便是樹敵,母親從小對我說,哪怕全天下都是我們的敵人,我們也要好好活着。”
“這話沒錯。然後呢?”
“仙閣閣主出現,想要收母親爲徒,這樣母親有了仙閣的庇護,天啓便不敢亂來。可母親覺得閣主沒資格教她,便只答應做了仙閣閣主的師妹。”
原來是這樣!
當面對全天下人的刁難時,在唯一一次可以安穩活下去的情況下,傲君仍舊是如此的驕傲,她的驕傲,恐怕已經深深刻入了骨子裡。
“我小時候,在學院裡呆過兩年,然後母親將我扔進了小辣椒那一堆人中,說那裡明顯更適合我,母親走了不久後,世人傳說她遭天譴而亡。”
葉瑾夕注意到步非宸話語裡用的是,世人傳說,這麼說,他並不相信傲君已經死亡。
深深嘆了口氣,葉瑾夕再次問道:“那麼你後來,爲何又去了天啓大神觀?”
說到這裡,步非宸冷哼一聲,渾身冰冷。
“母親死後,他們到處找我,卻萬萬沒想到我在沙漠魔宗之中。可世界上無不透風之牆,不知道誰傳出消息,說了我的位置,於是,我們開始了逃亡,這一逃,便逃了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