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夜色下,軍營內,安靜得只能聽到士兵們來回巡邏的腳步聲,以及周遭火把滋滋燃燒的細碎聲響,漫山遍野的蒙古包,將山腳的空地佔領,高聳的哨崗上,披盔戴甲的士兵,正緊張而又戒備的張望着四周。
忽然,一道墨色的人影與夜色交融,迅速飄過哨崗上方,速度快如閃電,竟沒能引起任何人的警覺。
暗水扛着毫無修爲的將軍,緊跟在凌若夕身後,手掌捂住將軍的嘴巴,不讓他發出任何的聲音。
在飄過大半個軍營後,凌若夕終於找到了主帳,主帳外兩列威風凜凜的士兵一字排開,裡頭燈火通明,從那白色的帳布上,隱隱能夠看見一道黑色的人影。
她略微釋放出周身的玄力,主帳裡只有一個人,根據氣息判斷,的確是衛斯理沒錯。
在判斷過局面後,凌若夕利落的打了個手勢,爾後,身後數名男人齊齊從空中落下,麻利的將士兵敲暈,動作快得就像是一陣風,嚴陣以待的士兵完全來不及反應,就噗通噗通一個接着一個倒了下去。
“什麼人?”衛斯理聽到帳外的動靜,迅速握住桌案上的長刀,擡腳想要出去看看情況。
帳簾被微風吹起,一抹墨色的人影,靜靜站在帳外,衣訣凜凜,墨發翻飛,那張熟悉到衛斯理此生難忘的面容,清晰無比的映入他的眸子裡。
他面色驚詫,彷彿見鬼似的瞪圓了一雙眼睛,手中緊握的長刀,哐噹一聲砸落到了地上。
“皇……皇后娘娘?”他不可置信的驚呼道,甚至還幼稚的擡起胳膊,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似乎想要分辨出眼前的人影究竟是真的,還是又一次的幻覺。
凌若夕眉梢微微一動,“暗水,去給他清醒清醒腦子。”
“好嘞!”暗水立即領命,隨手將肩膀上扛着的男人扔到地上,搓着手掌,往衛斯理面前走了過去,然後,手掌利落的凌空揮下,啪地一聲清脆碎響後,衛斯理整個人直接被甩飛半米,身體如同被炮彈擊中一般,朝後倒去,撞翻了桌案,桌上的燭臺滾落到地上,濺傷了他的手背。
臉頰上傳來的火辣辣的劇痛,讓衛斯理總算是恢復了清醒。
會疼,那就代表這不是夢!
“真的是您嗎?皇后娘娘,您終於出現了。”他的眸子裡迅速點燃了兩團火焰,興奮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往凌若夕面前衝。
暗水腳下一個錯位,用身體阻擋住了他的步伐,“別隨便靠近凌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沒錯。”凌小白認同的重重點頭,“不許玷污孃親的清譽。”
“……”原本嚴肅的氣氛,突然間變得詭異起來。
凌若夕嘴角一抖,凌厲的眼刀刷地刺向身後的兒子,他不說話,沒人把他當作啞巴。
脆脆的童音吸引了衛斯理的注意,他猛地轉過頭來,眼底的光亮更甚,“小少爺!”
當初凌若夕雖然被封皇后,名字記入宗碟,但南宮玉卻始終沒來得及給凌小白名分,以至於宮裡的衆人只是在口頭上尊稱他一聲小少爺。
凌小白優雅的點點頭:“哎呦,你還記得小爺啊,也對,像小爺這麼優秀的寶寶,見過的人,一輩子都難忘記。”
他說這種話完全不臉紅的麼?
“是,小少爺說得極是。”衛斯理一臉的認同,明明是溜鬚拍馬的話,可偏偏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愣是多了幾分真誠,聽得凌小白心花燦爛,嘴角咧開的笑,都快揚到耳垂上去了。
“哼,阿諛奉承,還以爲傳說中的丞相多有能力,原來也不過如此嗎?”暗水在一旁輕蔑的嘟嚷着,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所有人聽見。
衛斯理還沒動怒,鎮南將軍就先忍不住了,他是他的恩人,是他崇拜的英雄,怎麼能讓人當着自己的面詆譭?
“幹嘛,我說得不對嗎?”暗水留意到他的不滿,冷笑着反問道。
“將軍,你怎麼會和皇后娘娘在一起?”衛斯理認出了武將的身份,心頭分外驚訝。
武將臉上的怒容剎那間消失,他恭敬地拱手道:“大人,微臣有罪。”
說着,他撩開衣襬,筆直的衝衛斯理跪拜下去,“大人日前命微臣率兵趕來,但微臣卻拖延至今,甚至於,所帶的部下在半路遭遇劫殺,全軍覆沒,是微臣無人,請丞相大人治罪!”
全軍覆沒?
衛斯理眼前一黑,整個人搖晃了幾下,似要跌倒。
“大人!”武將急得急忙伸出手,想要攙扶他,卻被他擡手阻止。
“你剛纔說什麼?怎麼會全軍覆沒?”京城的精銳力量,他帶了近兩萬,爲何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武將面如死灰,嘴脣動了動,卻又有些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是否該把京中的情形說出來,一旦說了,丞相大人心裡不知該有多難受,在他拼命阻止外敵入侵時,卻有那麼多人在暗地裡拖後腿,爲了一己私慾,拿江山社稷胡鬧,這件事,對丞相大人,會是怎麼樣的打擊?
“你說啊。”衛斯理急了,心底那抹不詳的預感愈發清晰。
“不就是被自己人背叛,然後在半路埋伏,被殺光了嗎?”暗水雲淡風輕的說道,直白的一句話,卻讓衛斯理心頭如被炮彈轟炸過般,再難平靜。
“什麼?”他驚愕的目光順着暗水等人一一掃過,最後落在武將的身上,似乎是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到些許玩笑的意味,但他註定是要失望的,武將愧疚的垂下頭,根本沒有勇氣與他對視,他這副樣子,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怎麼會……”胸口的傷勢隱隱作痛,衛斯理慘白了一張臉,腳步虛軟的朝後退了幾步,踉蹌着跌坐在了椅子上,“難道真的是天亡南詔嗎?”
主帳內的氣氛,變得低迷、黯淡,凌小白茫然的眨巴着眼睛,視線在武將和衛斯理之間來回轉動,話說,他們怎麼都這副表情?
“大人,沒有關係的,現在皇后娘娘回來了,咱們還有翻盤的機會!”武將咬着牙,略含激動的嚷嚷着,“只要皇后娘娘坐鎮後方,咱們一定能反敗爲勝,等到打退了北寧的雄獅,班師回朝,我們就可以將那些奸賊們,一併消滅,還南詔一個天平盛世!”
他說得鏗鏘有力,彷彿眼前已經浮現了美好的藍圖。
衛斯理黯然無光的眼眸,瞬間迸射出了兩道璀璨的光芒,目光灼灼的盯着凌若夕,“娘娘!”
“……”凌若夕眉頭一蹙,他的眼神分明是把自己當作了救世主。
“請娘娘助我南詔抵禦外敵!”衛斯理再度站起身來,抱拳衝她彎腰作揖,姿態謙卑且恭敬。
“娘娘,請答應我們吧。”武將也跟着一起請求。
面對着兩個大男人的懇求,凌若夕的神色仍舊平靜,絲毫沒有任何的動容。
“我說你們,你們當初對凌姑娘做那些事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過有朝一日你們會求到她手裡?現在你們怎麼好意思說出這種話啊。”暗水把玩着腦後的小辮子,邪笑着鄙視道,擦,當初他們用小少爺來威脅凌姑娘時,多風光,多得意,現在可不是風水輪流轉麼?
衛斯理面色暗了暗,他的話,何嘗不是他所擔心的,不過!他相信,既然皇后娘娘願意現身在軍營,就說明,她心裡還是有南詔國的一席之地,關心着南詔的安危的。
凌若夕要是知道他在想什麼,絕對會送他一句話——親,你想太多了。
“娘娘,過去的事不論對錯,都已經過去了,您當真要眼睜睜看着南詔,飽受敵國鐵騎的肆虐,百姓流離失所,家和破敗嗎?”衛斯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得那叫一個哀怨,那叫一個動情。
就連暗水也不禁爲他淋漓盡致的深情演繹打動。
“其實,南詔國是亡是滅,和我有什麼關係?我來這裡,不過是爲了如今天下散播的那則謠言。”凌若夕緩緩啓口,聲線淡漠得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的情緒,如一泓死水,不起波瀾。
衛斯理愣住了,她來這裡只是爲了各地的謠言,不是爲了助南詔一臂之力?
“皇后娘娘……”衛斯理吶吶的喚道,完全不清楚這種時候自己該怎麼做,他緊了緊拳頭,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娘娘,你深夜來此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許是聽出凌若夕的言下之意,衛斯理有些惱了。
“凌姑娘剛纔不是說過嗎?來找你算賬的,”暗水攤攤手,眸光參雜了些許不屑:“年紀輕輕難道耳朵就有問題了嗎?”
衛斯理沒理會他的冷嘲熱諷,目光始終緊跟在凌若夕的身上:“娘娘,我承認,貿然搬出你的名號是我沒有考慮周道,不過,難道你希望見到南詔,被北寧吞併,從此淪爲歷史嗎?”
“你這話聽着怎麼倒像是凌姑娘的錯了?是她讓北寧出兵的?是她拿着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讓你散播謠言的?呵,我見過不少無恥的人,看像你這樣不要臉的,還真沒見過幾個。”暗水不怒反笑,他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這南詔國的人,都與南宮玉是一丘之貉!本質上無恥至極。
衛斯理被他堵得啞口無言,一張臉一陣青一陣白,變幻莫測。
“不準對丞相無理!”武將看不過去,拂袖起身,強悍的氣勢瞬間朝暗水迸射而來。
“我說得難道不對嗎?哼,就你們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凌姑娘出手。”暗水悻悻的癟癟嘴,絲毫沒把他的怒火放在眼裡。
兩個大男人在主帳裡吵得不可開交,鎮南將軍的口才哪兒是暗水的對手,很快就敗下陣來,只能用眼神狠狠的瞪着他,餘怒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