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到我懷中來 064,求蝶回府,英雄氣短
裴老夫人坐在空蕩蕩的房中,剛纔她和裴老國公說話的時候,那些丫鬟婆子們都退了下去,現在只有她一個人的時候,無來由地感到一種疲憊與悽清,面前的擺設雖然華麗,可落到她的眼中,卻沒了任何感覺。
她有一種被裴府所有人拋棄的感覺,這些年來,她雖有些私心,但大體上還是把裴府放在第一位的,爲了到了現在,所有人都不原諒她,這請道士做法,他們裴家不是第一個,爲何偏偏就在自己的手中出了這麼大的簍子?
她一面暗恨那道士該死,一面更恨那與道士勾結之人,要不是這兩人心懷叵測,那就算她請了道士來做法,那也只是一場簡單的法事,絕不會引起這麼大的風波來。
可現在就算她再恨,都是無濟於事的,得先把事情解決了再說,平息這一場風波,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她才覺得原來事事老祖宗拿主意也是一種幸福。
她心中明白,比起她來,老祖宗也是很在乎裴家的,爲了裴家,自己現在去求她,她總會綁着拿一個主意吧!
想到這裡,裴老夫人不再遲疑,馬上帶着幾個人去了裴老祖宗的院子,下人們都是最會察言觀色的,見狀都退了下去。
“媳婦最近凡事操勞,怎不回去歇着?”裴老祖宗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麼喜怒來。
“噗通!”一聲,裴老夫人就在裴老祖宗的面前跪下了。
“你這是幹什麼,都是當太祖母的人了,怎麼也學那些小輩們——”
“老祖宗,媳婦錯了,還請您幫媳婦指一條路來。”到了這個時候,裴老夫人已經不把自己的那點面子當回事了,反正,她跪的是自家的婆母,也沒什麼可丟臉的。
裴老祖宗聞言,卻不吭聲了,就任憑裴老夫人這麼跪着。
“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錯處在哪裡嗎?”
“媳婦不該隨意亂情道人進府做法。”裴老夫人想了想道。
“你還是沒有想清楚,我們府上要是有妖孽的話,那從涵哥兒剋死第一任新娘子就開始了,這些年,你我二人的力量都沒抓到那幕後之人,爲何你一直沒想過做法,這一次,偏偏那麼迫不及待,甚至事先都不曾對我先說一聲,到底是爲什麼,媳婦你心中明白。我老了,已經不管事了,總之,涵哥兒的媳婦是我幫着娶進門的,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絕沒有休妻的道理。”
裴老祖宗說完,就在牀上側過身去裝睡,再也不理睬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見狀,就知道裴老祖宗是絕對不會爲她拿主意了,也是,那個孫媳是老祖宗當初選的,她請道士來做法,老祖宗心中痛快纔怪呢,再加上,老祖宗平日對那個孫媳也多有另眼看待的味道。
她還是沉不住氣,如果那孫媳身份有問題,也應該手中握了證據動手纔是,如今鬧的自己怎麼都變成了理虧的一方。
如果初雪是自己的孫媳婦,自己哪有這麼多的煩惱?不過,此時讓孫兒休妻是萬萬不可的。
裴老祖宗雖然側身不理會自家媳婦,可多年的婆媳,裴老夫人心中的所想所思未必就能瞞過她去,只是,作爲裴家人,她也不想讓那些躲在暗處的人看裴家的笑話,於是開口:“媳婦在我面前認錯是無用的,重要的是葉家那邊,雖說,葉家現在還不曾到京城,那葉家表哥只是一個小小的探花,可再小,那也是葉家的人。”
裴老祖宗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很清楚了,裴老夫人得罪的是枯蝶,是葉家人,要想讓孫媳婦回府,只有裴老夫人親自去認錯纔是。
裴老夫人聞言,心中一沉,她也不是笨人,怎能聽不懂裴老祖宗的話中之意,只是,讓她一個長輩親自前去對一個晚輩認錯,她心中要是能舒服纔怪呢。
她沒有再在裴老祖宗的院子裡待下去,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已經沒有再說什麼的必要了。
裴老夫人回到自己的房中後,盧三小姐正在她房中等她。
盧三小姐來了這一段日子,自然是在裴府收買了一些眼線,她已經知道裴老夫人剛纔是去了裴老祖宗的院子,心中想知道兩位老人家到底說了什麼,所以,特意到廚房去熬了一碗燕窩,端到裴老夫人面前等着。
“姑祖母,你這幾日勞心勞力,初雪特意下廚爲您熬了一盅燕窩,補補身體。”盧三小姐見到裴老夫人進門,忙迎上去,扶着裴老夫人坐好,又窺了窺裴老夫人的臉色,看着對方的臉色有些凝重,她總歸是心虛的,說話就帶了三分小心。
裴老夫人並沒有多想,接過盧初雪手中遞過的燕窩道:“總算還有你惦記着我。”現在裴老夫人的心境是最脆弱的時候,看到盧初雪的作爲,不僅沒有多想,反而覺得還是自家的侄孫女貼心,不像那個孫媳婦,只會給自己找麻煩。
“姑祖母怎能這麼說,姑祖父他們只是一時爲了裴家的面子才遷怒與姑祖母,倒是表嫂身爲裴家的媳婦,卻不爲裴家着想,實在是——”
盧三小姐見到自己的姑祖母並沒有懷疑到自己的身上,遂放下心來,她當日請的那婆子既不是裴府的人,又不是盧家的人,而是自己的老嬤嬤在自己名下的一處莊子找的一個婆子,那婆子和那做法的汪道長一樣,見了銀子,就鋌而走險的那一類人,哪管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所以,裴府就算再怎麼查,也是查不出什麼蛛絲馬跡來的,
這年頭,只要手中有銀子,殺人何須自己親自動手。
“現在不管怎麼說,錯處都落到了姑祖母的頭上,要是讓我查出來,到底是誰讓那汪道長那樣做的,定不輕饒。”裴老夫人每想起這一點,就覺得自己被人耍的團團轉,心中的那股氣怎麼都平不了。
“那是自然的,其實,都怪初雪,不該疑神疑鬼的,連累了姑祖母,這幾日也是心中不安。”盧三小姐突然,目中帶淚的跪在裴老夫人面前。
“你這孩子,我還是知道的,雖然有些小心思,但從小卻不是個惡毒的心腸,只是,對涵哥兒,也是關心則亂。”裴老夫人伸手將侄孫女拉了起來。
“都是那個汪道長,誰知沒有絲毫真本事罷了,還敢謀財害命。”盧三小姐見裴老夫人扶自己起來,也沒有繼續故作姿態,就站了起來,她心中自然是同裴老夫人一樣,將那汪道長恨的要死,真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至於姑祖母說她不是個惡毒的心腸,從前,她的確不是個心腸惡毒的女孩子,沒有那個女孩子是生來心腸惡毒的,往日做事爲人,至多就是有些小心思,用些小心計,只是面對大表哥,她實在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
想到這裡,她心中難免苦澀,這些日子,她也看出來了,大表哥是真的對那個女人不一樣,她也曾想過要放棄,可不知爲什麼,每當看到那個女人時,她心中的那股惡念就不自覺地伸了起來,無法遏制,她和那個女人註定是無法在同一方天空下生活的。
“好了,不要多想了,你也回去歇着吧。”裴老夫人的確累了,不想聽到跟什麼道長,法事有關的話語了,這幾天,她最討厭的就是這幾個詞語。
“姑祖母也早點休息。”看到裴老夫人不願再繼續談下去,盧三小姐就自動乖巧地退下了,她知道,這一次,理虧的在裴家,讓大表哥休了大表嫂根本是不可能的,也罷,等那女人回府了,她再另外想個法子對付她就是。
盧初雪退下去不久,裴老國公就來到了裴老夫人的院子裡,他剛跟裴侯爺在書房商量了片刻,最後決定,不能讓這件事情繼續蔓延下去了,他們不能再等待了,既然解鈴還須繫鈴人,那就去找裴老夫人看她到底是怎樣的打算。
裴老夫人見到自家夫君進門了,本來都要準備歇息了,只好打起精神。
“明日,你和兒子一起上門去孟家將孫媳接回來吧。如果,這媳婦的出身是比不上初雪的,可其他也沒有哪一方面比不上,涵哥兒可不是大兒,他性子執拗着呢?當年大兒的那件事情,差點毀了自家的兒子,你怎麼就不吸取教訓呢,難道家世真的那麼重要嗎?難道你的面子就那麼重要嗎?”
裴老夫人聞言,臉色變了一變,裴老國公說的大兒,指的不是別人,正是裴侯爺,當年裴侯爺在邊關喜歡上了一個民女,後來那女子還珠胎暗結,有了孩子,可裴老夫人怎能容忍一個身份如此低微的媳婦進門,暗中動了什麼手腳,雖然裴老國公不是特別清楚,但夫妻多年,這些事情他又豈會一無所知。
裴侯爺受了刺激,一度意志消沉,整日買醉,後來,用了兩年的時間才漸漸地平息下來。
裴老國公承認自家男人未必都是多情的種子,但都有一種執拗的性子,他當年見了裴老夫人第一面,不顧裴老祖宗並不看好這件婚事,非要裴老祖宗求娶,前些年,夫妻之間倒是琴瑟和鳴了一段日子,只是後來,他發現自家夫人在處理有些事情上,過於極端,過於偏狹,過於狠毒。
這纔有了矛盾,一氣之下,納了幾房妾室,後來,兩人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如今,他突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當年,他也曾在心裡發誓,會對她好一輩子的,如今,他們都有了重孫輩了,爲何卻變成了今日這等樣子?
裴老夫人的神色變化莫測,原來自己對初雪的那點小心思,都被自家夫君看在眼裡,她今個說出來,是在敲打她了嗎?
至於大兒的那件事,她承認自己做的過於狠毒,可母親爲了兒子,又是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呢?
“我們都老了,有些事情要看開一些。”
“孫媳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妥當,被人利用了,明個我就親自去探花府向孫媳賠罪,接她回府。”裴老夫人見裴老國公的語氣緩和下來了,心道,不能再把自家夫君給氣走了,便宜了其他幾個狐狸精,當下,也就順着裴老國公的心意道,反正,她是真的打算去賠罪的。
“你能想明白最好,這些年,要不是你行事有些極端,我們——”裴老國公看着面有病態的妻子,如今,他們兩人的青春風華都已不在,兩人的頭上都隱約有了白霜,畢竟是,曾經傾心相愛的女人,心中也五味紛雜。
“夫君,我知錯了!”裴老夫人也不是個愚蠢的,看到自家夫君的臉上現了懷念的神色,自個也想起了當年的一些情事,心中卻又苦又澀,她一向認爲自己所做的都是爲了裴家好,最終卻不受夫君待見,被那些狐狸精奪去了寵愛,哎!
“歇了吧,順便想想明日該怎麼回話纔是。”裴老國公因爲想起了過往的情事,雖然對裴老夫人對枯蝶的所作所爲不滿,但想到自己也曾經有負與裴老夫人,所以,還是在裴老夫人屋中歇了。
裴老夫人因爲自家夫君睡在了自己屋中,心境就變的好了許多,就覺得怎麼着也得將那孫媳婦接回來,討自家夫君歡心,人老了,雖然兒孫滿堂,更怕孤獨,她不想每個晚上都孤零零地睡一個大屋子。
至於涵哥兒與初雪的事情,如果涵哥兒不願意,老祖宗不表態,自己夫君與兒子兒媳都不表態,那就先放着吧。
裴老國公與裴侯爺商量完事情離開之後,裴侯爺坐在書房想了片刻,就見芳菲從門外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
他一時有些發愣,最後纔想到這不是心儀,而是那晚的那個丫頭,心中的滋味就有些複雜,因爲那晚做了那樣的事情,他對裴大夫人一直有些愧疚,這段日子,一直留在侯府的宅子那邊,連帶地就不太願意見這個丫鬟。
可那張相似的面孔,又讓他狠不下心來,惡語相向。
“侯爺回來了,不知道夫人的身子可大好了?”芳菲一邊請安一邊道,她並不是很情願地出現在裴侯爺面前,只是芳卉說了,如果她現在在侯爺面前不積極表現,過幾日,侯爺就會將她忘在了腦後,到時,她只有被變賣到私寮的下場,所以,她只好打起精神,梳妝打扮後來書房見裴侯爺。
“你怎麼在這?”裴侯爺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帶着些許審視的目光道。
“侯爺忘了,奴婢本來就是在書房侍候的。”芳菲憑着感覺好像感到裴侯爺不是很高興她此刻出現在他的面前,但想起芳卉有些可怕的眼神,她只好硬着頭皮回道。
“哦,我一會就去安歇了,這裡不用你侍候了,你回房吧!”裴侯爺對那晚的事情也是存了點疑心的,這世家的人,從小就在複雜的環境中長大的,就算沒有問題的事,有時也被他們放在心中反覆思量。
更何況,這幾日與裴大夫人單獨住在侯府的宅子裡,沒有人打擾,只有他們夫妻兩個,不必處處提防,心與心的距離就近了一步。
芳菲聽到裴侯爺就這麼打發她回去,雖然心中鬆了一口氣,但又想到,現在回去恐怕無法給芳卉交代,當下心中就多了幾分躊躇。
“那——可要奴婢侍候侯爺休息。”芳菲想了片刻,終於覺得這句話好像是可以派上用場的。
“下去吧。”裴侯爺盯着她看了幾眼,直到她的手腳變的有些侷促起來,才語調平淡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是,侯爺。”反正她已經盡力了,芳菲就施了禮退了下去。
看着芳菲遠去的背影,裴侯爺再心裡承認他的心儀再也回不來了,這個丫鬟終歸是和心儀不同的。
將書房重要的東西歸位,他回到了他與大夫人往日的寢居,大夫人身邊的人帶過去了一些,就顯得這房子都空曠了一些,因爲明個一早,要到探花府去賠罪,他派人給裴大夫人送了一個口信,說今個不回去了,明日要陪着裴老夫人一起去孟府。
芳菲回到房中後,看到芳卉果然在等着自己:“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侯爺過那邊的宅子去了?”
“沒,侯爺不讓我侍候。”對上芳卉的目光,她只好實話實說。
“哦,真是個沒用的,難不成乞丐當的,連最起碼討男人歡心的招數都沒學到?”芳卉有些不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我,我不想惹侯爺生氣。”她是真的不會討男人歡心的,更何況那晚上,在那樣的環境下,她並沒有享受到男女之間的魚一水之樂,又因爲是第一次破一身,疼的要命,又不敢喊出聲來,只好生生忍住。
“罷了,改日我再想個法子好好調教調教你。”
對上芳卉有些語意不明的笑容,芳菲再一次覺得頭皮發麻,只好小聲道:“不用姐姐教,我會想辦法學的。”
這邊裴府的事情,枯蝶自然不可能全知道,不過她多少也猜想到了一些,倒是幾個丫鬟比較心急,她們是真的害怕自家主子惹怒了裴府的主子,雖然大少爺對自家主子的心意她們幾個是看的到的,可只要自家主子還會是裴家的媳婦,這一個‘孝’字壓在頭上,就是一頂大帽子,要是將那邊的老主子們得罪狠了,恐怕,大少奶奶回府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除非,是真的想和離,不過,這年頭,和離的名聲,怎麼也是不好的。
“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回府?”晨曦見枯蝶的心情似乎不錯,就開口問道。
“怎麼,這才幾天呀,就想着回去了?”枯蝶這幾日在探花府倒是過的很清閒,沒一家子的事和人來煩自己,她開始研製一種芳香性藥粉。
由於這年代的實驗器具實在太簡陋,她做了許多次,才成功,幾個丫鬟們不明所以,不知大少奶奶製作出的這種東西到底有何用處。
“大少奶奶,您做的這個是身上用的嗎?”綠裳倒沒有晨曦那麼心急,反正她覺得這主子怎麼都是不吃虧的主,根本輪不到她們瞎操心,她倒是對這個藥粉更感興趣。
“嗯,以後你們泡澡的時候,將這個藥粉在水中撒上一些,這藥粉的味道就沾在了你們的身上,就算你們以後出了什麼事情,我仍可以憑着這藥粉找到你們所在何處。”
其實說白了,這就是一種適合追蹤的藥粉。
裴府的水是那麼的深,如果有人動不了她和裴奕涵,必然會在他們身邊的人身上動手腳,所以,她就想了這個法子出來,將來,這幾個丫鬟要是有個萬一,她只需找出一隻狗來,追蹤這藥粉的味道,就可以找出她們的所在位置。
不管到何時,防患於未然,都是相當必要的,這種藥粉的香味是特製的,她相信,這個時代應該沒有人很快能複製出來。
“那這一包呢?”晚照開口問道,她其實心中還是很疑惑的,要不是自家小姐身上的那顆痣還在,她也會懷疑小姐的身份的,小姐怎麼突然之間都會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了呢?
“這包呀,是給你們防身用的,如果遇到壞人,你們只需將這包裡的藥粉撒出去,尅使對方的雙眼疼痛難忍,暫時看不到東西,這樣,你們就有機會逃跑了。”
“哦,那如果誤傷了他人呢?”紅裳總是想的比其他人更遠一些。
“沒事的,過一會,用清水洗過眼睛就會沒事了,不過通常會疼上兩三天。”
“哦。”幾個丫鬟將手中的東西拿起來,看來看去還是不明白真的會有那麼大的作用嗎?
“其實,這些東西都是我從一本雜書上看來的,但當時只是覺得好奇,就沒放在心上,可自從出嫁途中,還有到了裴家之後,這日子過的太不太平了,你們幾個是我身邊最親密的人,我不希望你們受到什麼傷害,這纔將腦中的東西做了出來,效果也不知怎麼樣,不過,聊勝於無。”
枯蝶當然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一定會引起晨曦和晚照兩個丫鬟的懷疑,畢竟這兩人可是一點也不單純的,也不是隨便能夠騙過去的,就找了一個合理的說辭。
第二日一早,裴老夫人與裴侯爺吃過早餐後,就去了探花府。他們之所以選今天上門,也是因爲今個是孟子軒的沐休日,他們上門來,不至於吃閉門羹。
孟子軒與枯蝶也在用早餐,他細細地看了表妹幾眼,心中越發覺得這位表妹陌生起來,如此的閒適自在,顯然,並不將京城的流言放在心上,是這些年,他們都長大了的緣故嗎?還是他並不像自己認爲的那樣,瞭解這位表妹?
“你真的不怕我這樣做,徹底地惹惱了裴家人,這對你回府之後可不是什麼好事!”想了想,孟子軒還是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問了出來。
“任何人都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的,下一回,他們做事的時候纔會三思而後行,要是任憑他們一味地按着自己的心意做事,那他們會更加無法無天,不知收斂。”枯蝶雖然脣邊帶着笑,可這說出來的話卻是充滿鋒芒的。
“其實,沒有我這個孃家人摻和,你仍有能力應付妥當。”
“那也未必,表哥這一鬧,才顯出效果來嗎。”
“大人,裴老夫人與裴侯爺來訪。”兩人用完飯後,又聊了幾句,府中的下人進來稟告。
“知道了,你還是在後院等消息吧。”孟子軒看了看自家表妹,還不到他們面對面相對的時候。
“好的,那就有勞表哥了。”枯蝶知道,這時如果她見到了裴老夫人與裴侯爺,作爲晚輩,她根本就沒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
裴老夫人與裴侯爺來訪,探花府的人自然不會給兩人難堪,這點他們早就經過探花爺的囑咐了,禮節周到地準備將兩位裴家人迎進門去。探花府不大,孟子軒此時已經到了府門口,對兩人行禮,姿態恭敬,禮節周到,落落大方。
看到孟子軒,裴老夫人原本平息下來的心緒又波動了,要不是那日這小子臨時摻上一腳,事情也不至於鬧到最後,無法收拾,但面上卻不露一份神色出來。
進了孟府的大廳,裴老夫人四下打量了一下,這孟府整個都不如他們長房一半大,擺設什麼的也比不上,不過就是小門小戶,這架子倒也不小。也不想想,他也不過是一個縣令小妾的侄子,那裡就是葉家正經的表哥了,只是如今,理虧的是自己,這話不好當面明說罷了。
裴侯爺惟恐自家孃親又說出什麼得罪人的話來,不等裴老夫人開口,他就自動將來意說明了一大半,並說這一切並不是裴府故意爲之,而是有人在暗地裡做事,這才發生這樣的事情。
汪道長做法的那日,裴侯爺本就不在裴府,事情的經過他也是後來聽說的,心中雖然埋怨自家孃親不跟家裡人商量,就自作主張,但事情現在到了這個份上,只有他是最合適的出面人選。
“侯爺,聽說姨父當年曾救過您的命,這門婚事定親前,侯爺也對姨父他老人家有過承諾的?可對?”孟子軒細細地神色恭敬地聽完裴侯爺的話,卻沒有馬上接他們的話茬,反而轉了話題。
裴侯爺也不是個笨人,馬上明白這位後輩的意思,讓自家兒媳到孟府住幾天,並不是他孟子軒一個人的意思,而是他這個當表哥的代替自家姨父爲表妹討的公道。
“是本侯沒有照顧好蝶兒這孩子,讓她受了委屈,愧對葉兄的承諾。”
“已經發生的事情,我想姨父他老人家也不會過於深究的,只是,表妹在侯府,這凡事做的不好呢,會被人認爲是個無能的,出身低微,上不了檯面,可這事情要是做好了呢,仍是不討好,這樣的日子,恐怕不是姨父他老人家願意看到的!”
看着裴老夫人與裴侯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時,孟子軒又道:“前段日子,子軒也曾接到姨父的家書,要讓我在京中照顧表妹一二,還說,這門婚事當初是葉家高攀了的,如果表妹實在不適合在侯府生活,大可與裴大將軍和離,比起身份地位來,還有什麼比表妹自己的快樂更重要!”
“這,葉賢弟多慮了,當初我們爲涵哥兒去葉家提親的時候,就看重的是媳婦的才識品貌,至於身份地位,我們裴家已經有了,還要那些東西做什麼!”裴侯爺聞言,想起那位親家,的確不是一個趨炎附勢之人,有此想法也不足爲怪,所以,就將心中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
當年在心儀的那件事上,他也沒覺得身份地位有多麼重要,可這段話,聽在裴老夫人的耳中,卻不是那麼順耳,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將這個孫媳婦請回去,要不然,裴家的名聲就被毀了,這後輩還有那麼多子孫,姑娘們的親事怎麼辦?
所以,在這個時候,她無法繼續保持沉默了:“親家表哥,是老身做事有些欠考慮,但看在涵哥兒對孫媳一片維護的面上,這和離是萬萬不可的。”
“老夫人,有句話說的好,齊大非偶,這次,如果不是表妹和表妹夫有應對的法子,那汪道長指認表妹爲妖孽,要當衆燒死她,該怎麼辦?姨父雖然只是一七品縣令,但也只得表妹一個女兒,也是愛如珍寶的,爲了表妹的性命,葉家還是不要高攀的好。”
“親家表哥請放心,本侯這就馬上修書一份給親家,向他保證以後一定會好好善待蝶兒,不讓她再受無謂的委屈。”
“是呀,親家表哥,一切都是老身的錯,看在涵哥兒的面上,還請不要讓他們恩愛夫妻因爲這些事情勞燕分飛。”裴老夫人見狀,只好再次賠禮道歉,她一輩子從來沒有如此卑微過,可今個卻在枯蝶面前嚐到這種滋味了。
“其實,表妹自小就聰穎過人,這點連子軒都自愧不如,只是她向來低調,並不愛在家人朋友面前大出風頭。
只因七歲那年,姨父的某位上官夫人見了表妹,心中極愛,欲讓表妹成爲他家的兒媳,但那上官的兒子實在是個不成器的,姨父自然心中不願,就得罪了那上官,這麼多年來,纔沒有升遷,表妹知道這件事後,心中內疚,從此並不愛在人前顯擺,力圖讓自己看起來平庸一些,以避免招惹來更大的禍事,但沒想到的是,裴府不知從何處得到了表妹的畫像,仍會去提親。”
孟子軒想了想,又說了一段話,他這段話可是半真半假的,葉如蝶小的時候,的確有一位葉父的上官夫人看上了她,打算定個兒女親家,葉縣令只有一個女兒,怎願輕易許親,後來,兩人在政見和爲官上都有些分歧,還真被這位上官給記住了。
說起來,這位上官也算是裴奕涵和葉如蝶的媒人,要不是他心懷叵測,這葉如蝶的畫像又如何能落到裴老祖宗眼中,又怎麼會有這麼親事出來。
無非是那上官夫人惱恨葉家當年拒親,心道,既然你不願將女兒嫁給我做兒媳,那就嫁給一個克妻的,剋死你。
孟子軒這一段話,倒是讓裴老夫人信了八九分,人都有個心理,好東西別人得不到,自己得到了,就會覺得那東西越發好了起來,裴老夫人這時也覺得枯蝶這個孫媳真的是不錯,說話也就更加誠懇了幾分。
這時,枯蝶突然和裴奕涵從後堂轉了出來,來到孟子軒面前,齊齊施禮道:“表哥,當日,蝶兒也是一時傷心,這才離了裴家,可蝶兒畢竟是裴家明媒正娶的媳婦,當日,祖母也是受人矇蔽,一時不察罷了,怎能將事情鬧到爹爹那裡,讓老人家煩心,還請表哥成全。”
孟子軒卻看着幾人沒有說話,片刻後才道:“罷了,罷了,看在大將軍表妹一片深情的份上,這次的事情我就先不告訴姨父他老人家,只是以後,等他老人家到了京中述職,要是再發生這樣的事情,被他老人家知道了,恐怕不會像今日如此輕鬆了結了。”
孟子軒,枯蝶,裴奕涵都知道這戲唱的差不多了,該見好就收了,否則,接下來的事情對裴家,對枯蝶都不好。
“親家表哥請放心,絕不會再有下次的事情了。”裴侯爺忙開口保證。
“表妹,女兒家的名節是重要,但受了委屈也不要忍着,否則,表哥是真的無法向姨父交代。”
看着孟子軒還有些躊躇的樣子,裴老夫人上前去,拉住了枯蝶的手道:“孫媳,這次都是祖母的錯,就算不看在涵哥兒的面上,不看在祖母的面上,總要看在老祖宗的面上,她老人家這幾日都不曾好好用餐了。”
“老祖宗她——”枯蝶說了半句話,看向孟子軒,她知道裴老祖宗一向待她是不錯的,裴老夫人既然都將裴老祖宗搬了出來,而且放軟了態度,她這是不回去不成了。
“罷了,表妹,表哥知道你一向是個孝順的人,還盼你日後在裴府過的好好的。”孟子軒這話說完,忽然又換了一個位置,對着裴老夫人和裴侯爺深深行了一禮道:“先前雖說是子軒帶姨父爲表妹出頭,可多少對老夫人和侯爺不敬,還請兩位老人家恕罪。”
“好了,都是自家人,這次原本是我們的錯,以後,還是要跟涵哥兒多多親近纔是。”裴侯爺見狀,拍了拍孟子軒的肩膀。
枯蝶則回房和幾位丫鬟收拾東西,打算打道回府。
經過枯蝶離家這麼一折騰,她再次回到裴府之後,就發現下人的眼神明顯沒有先前那麼輕蔑了。
至於裴府的其他主子怎麼想,枯蝶懶得去想也去管,只要她們暫時不找上門來,她是不會搭理她們的。
不過這次與那汪道長勾結的人,枯蝶想了這幾日,最後覺得,最可疑的還是盧三小姐。只是這位盧三小姐並非笨人,要抓住對方的把柄,還需要費一番功夫,她知道,盧三小姐這次沒害死她,一定還會想個法子對付自己的,這次,她要想辦法抓住對方的把柄來。
沒有把柄在手裡,沒有證據,有裴老夫人擋在前面,根本就處置不了盧三小姐,更何況,枯蝶也希望裴奕涵能看清楚他這位表妹是個什麼貨色!
“蝴蝶姨,我不過進宮待了幾天,就聽說您變成仙女飛走了?”道士做法那天的前一天,唐少恨小盆友被他的皇伯父宣進宮中去了,裴老夫人之所以選那一天,也是害怕這位小王爺到時在家,出來攪場,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天,枯蝶變成了京城的話題人物,就連在宮中的唐少恨小盆友也聽到了一些傳言。
枯蝶摸摸這孩子的小腦袋,心道:“幸虧沒狗血地說她變成蝴蝶飛走了。”可唐少恨小盆友的下一句話卻讓嘴角抽抽。
“蝴蝶姨本來就跟仙女一樣,根本不用變好不好,要是變成蝴蝶飛走了,那纔好玩呢,本小王爺一定要將東唐最有名的畫師請來,將當時的樣子畫下來,等王爺爹與美麗娘回來後,給他們兩人看。”
“少恨寶貝,蝴蝶姨這就請九妹妹拿着畫筆過來,你變成一隻蝴蝶讓她作畫。”
“可少恨寶貝不會法術呀,蝴蝶姨您會法術的呀!”這小傢伙擡起圓圓的腦袋,睜着圓溜溜的眼睛一臉無辜地道。
枯蝶暗道,沒想到這一場法事,還真讓自己變成妖怪了。
“不要胡說八道,到你屋裡睡覺去。”裴奕涵進房,在唐少恨小盆與的頭上拍了一把。“
”不嘛,蝴蝶姨,我要看你和冰塊臉叔叔做好玩的事情。“
”什麼好玩的事情。“
”就是王爺爹跟美麗娘做的那種。“
”你現在不用看,等你長大了娶了小王妃,就知道了。“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有如此不正常的興趣,這可不好,她可不希望這小子將來變成一個花花公子。
”將小王爺抱去睡覺。“裴奕涵懶得跟個小孩子解釋,直接命令道。”今日在探花府,要是如你家表哥所說的,如果裴府真的讓你受了委屈,岳父大人就要你跟我和離?嗯?“唐少恨小盆友回到自己房中之後,裴奕涵將枯蝶的身子攬在懷中道。
”表哥說的可不是虛話,要是你對我不好,我第一個就跟你和離,根本用不到你的岳父大人出面。“枯蝶向後身子偎在了自家夫君寬廣的懷中。
裴奕涵聞言,眼睛危險地眯在了一起,自家娘子口口聲聲將和離兩個字掛在嘴邊,這讓他心情十分地不悅。
他鬆開攬住她的手,起身在對面坐定,手中端着一個酒盅,卻不向她這個方向看上一眼。
”夫君,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嫌我家表哥今日對你祖母和父親說話不夠禮貌,太過強硬、“枯蝶一時之間也有些摸不清楚裴奕涵的意思,乾脆不搭理他,自己開始卸了頭上的釵環,拉開被子,上牀睡覺。
裴奕涵轉過頭來,一聲不吭,就看着她的一舉一動,不知在想些什麼事情。
枯蝶見狀,乾脆背過身去,不搭理他,裴亦涵心中雖對自家娘子有不同與其他女人的感覺,可作爲大男人,他同樣不希望自家娘子說什麼做什麼時,根本不考慮自己的感覺,她平日可以對她動手動腳,他可以當做是一種小情趣。
但開口閉口和離卻是他容忍不了的,不過此時見了自家娘子賭氣的小模樣,心又軟了幾分,將酒盅內的薄酒慢慢地呷完,才淡淡地反問:”生氣了?“
枯蝶不知道裴亦涵莫名其妙的哪根筋不對了,鼓着氣,也不理他。
裴亦涵等了枯蝶半刻,也不見她開口跟自己說一聲,心中開始糾結起來,到底是放下身段去哄自家娘子高興,還是等着自家娘子自動跟他開口。
最後想着自家原本是打算今晚與自家娘子成了好事的,這段日子,泡了幾次熱泉,娘子的身子骨已經大好了,此時孕育自己的子嗣應該是可以了,誰知自己偏在和離兩個字上糾結,明知她只是說說而已。
想到這裡,一時英雄氣短,放下手中的酒盅,輕步來到自家娘子牀前,細細地看去。
枯蝶聽到裴亦涵的腳步聲時,心中的那股怒氣就消了一大半,心中大概也知他要上牀休息,卻仍閉着眼,裝作睡熟了。
裴亦涵站在牀前看自家娘子,微嘟着嘴、冷着張俏臉閉目不理人,有一截雪白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邊,任是生氣也動人,那模樣說不出的可憐可愛,當下鐵漢心中就滿是柔情了。
三兩下除了身上的衣袍,揭了被子上牀,打算擁着自家娘子入懷溫言撫慰了。
他知道這短短的時間內,自家娘子怎會睡着,更何況,對練武的人來說,能夠從人的呼吸判斷出身旁的人是否沉睡了。
爲了引得她理睬自己,故意用手在她身上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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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親右右的左兒的鮮花,另外,柳絮的文其實從一開始都爲了解謎留下謎底的,伏筆很多的,親們可有所發現,其實,柳絮也很糾結,十分想把真兇告訴親們,可惜…。覺得那也是一種掃興的事情,還是由親們慢慢發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