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銘。
我一有閒暇就在想:對眼下身爲青年才俊、酒店翹楚、傅家大公子的傅華銘來說,我算是他的什麼人呢?
我僅僅是他初中同過班的一個女生?
我僅僅是在他在年少無知的時節,被他隨手錯送過一封情書的小女孩兒?
上次匆匆一見,他爲何一次都沒再來找我呢?
他將我遺忘了嗎?
他可以將我遺忘,可我怎麼都不能忘掉他…
在過去的某段時光裡,他是除了外婆外,第二個讓我感到過溫暖和心安的人…
那個讓我在曾經想死掉時,握着他的那封信,堅強活下去的人…
華銘,可以算作親人了吧,對,比親人還要更多一點…
那他的弟弟,華錚,也算是我的親人了吧!
親人。
我望着華錚,突然笑得很燦爛:
“華錚學長,你可別!送我衣服什麼的,虧你敢想!我們是好朋友對吧?要是好朋友的話,你這麼做會讓我覺得有些難堪。你想想,你是男生,還是咱們校草學長,我是女孩子,長得也不算太難看的女孩子,在大學校園裡,咱們這種差距,能像現在這樣沾邊兒做個朋友已經讓知道的人感覺很詭異了,上次你送我手機,我沒能拒絕你,也不敢對宿舍姐妹們講,你再這麼私相授受的,大家肯定會往那方面想!什麼禮物都是錢換來的,建立在金錢上的關係,可都不是好事兒,再說了,錢可不是大風吹來的,你悠着點花。你放心吧,我很快也會有錢的,我會自己買給自己…”
看他臉色漸漸失去微笑,我繼續補充道:
“華錚學長,你別誤會,你繼續聽我說,我的意思是:你給我這麼多幫助,我卻沒法直接報答你,這麼幾次下去,我會覺得欠你很多很多,我相信你是出自善良和義氣,是真正關心我、想幫助我,而不應該被解讀爲這是男女之情,傅華錚,你不是帶着這種目的而對我好的,對吧?”
他搖搖頭,趕走眼光暗淡的光,無奈笑道:“劉子君,你竟然讓我無言以對。可是,對於你,我還是有多餘…”
我沒等他說完,插道:“傅華錚,我不傻,我都懂,我懂你可能有多餘的想法。但,我還不想往那方面想,因爲,我害怕會失去你這個好朋友,換句話說:我特別特別珍惜這半年來,和你共同建立的這段友誼,而且,我當前才大一…”
傅華錚提着手提包,站在我正對面,盯着我的眼睛,粲然笑道:
“你懂就好,我還以爲你不懂。子君,我已經學會了不着急,我也不擔心。因爲說不定到哪天,你會突然發現——我是你身邊最優秀的男生,你最後不可自拔地愛上我也不一定呢?”
我盡力微笑。
他突然卻收斂了笑容,鄭重地說另外一個假設:
“又說不定未來某天,我會突然發現——我喜歡你這個人,其實喜歡得很純粹,純粹到只是因爲對你的過去感到心疼、對你的現在想施以援手、對你的未來想多關心,可能這種喜歡真的有別於男女之情…”
我徹底笑開來。
後來我才知道,他那天在說最後這段話的時候,望着我綻放的笑容,心裡是那麼空洞和無力。
他本來想對我說的是:他不想這麼一直只和我做朋友,家裡讓他一畢業就出國,他只有一年多的時間。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想趁我還沒有認識比他更好的男生,趁我涉世未深,趁我還在校園,沒有被世間幻像所迷惑,穩住我。
他想說:在他眼裡,我是他目前遇到的,最特別的、最優秀、最美麗,最讓他歡喜,也是最讓他心疼的女生。
他想用校園裡僅剩的一年時間,把他種入我的心田,離不開他,他才能再放心地離開三年…
這些都是後來,他纔講給我聽。
而那天,我最終,沒有收那件他細心挑選的羽絨服。
但說了那段友誼宣言,我不忍心繼續再拒絕什麼,任由他默默領路,帶着我,去餐廳那邊找車。
那是一輛黑色的SUV,外型乍一看說不上來的怪異,玻璃天窗鋪滿了整個車頂,上面落了一層白雪。
我當時在想,怎麼還有這種外表奇怪到有些醜的車,等聽他安排,坐到副駕上,才意識到,車內無處不在的金屬質感、溫馨的空間、座椅上舒服的感覺都給我內心帶來不小的震撼,雖然外形真是有點‘醜’。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當時第一款世爵D12,價值600多萬。
那天,我聽他安排,任由他把我從校園送到了火車站。
正逢學生寒假,又趕上春運返鄉潮,火車站前,車來人往,交通變得越來越擁堵。華錚開車載着我走走停停,他在尋找路邊可停車的地方。我看車已離進站口是那麼的近,趁他不注意,拉開了車門,迅速跳下了車。
華錚驚詫 朝我喊:“劉子君,你怎麼下去了?!我一會兒送你去站臺!”
我在車門外,不停地揮手,堅持道:“華錚學長,你快回去吧,一會兒雪下大了,車就不好走了,我這麼大人了,還能走丟了不成!不和你說啦,我要進站檢票了,提前祝你春節愉快,咱們明年元宵節後見!”
他急急搖開天窗,雪似乎嘩啦啦地落到了車內。
他站直身子,從天窗上探出半截身子,任由雪花落在他頭頂,他欲言又止地望了我好幾眼。
路依舊很堵。
我一邊退着,一邊不停地擡手揮呀揮:“華錚學長,雪真要下大了,你注意安全,快回去吧,明年見!”
他在天窗那,高喊道:“那,劉子君,你注意安全,寒假想起我時,給我發短信…”
我點頭,立即轉身,迅速朝着進站口走去。
我,爭取一次都不回頭。
不知道怎麼了,那個時候,我竟然突然熱淚盈眶,我忍着,可眼淚怎麼都忍不住往下墜落…
我找了個最隱晦的進站口位置,抹了抹眼睛,眨了眨眼。我並不着急,讓着急的旅客先進入,我在那裡假裝等人。
大概十幾分鍾後,我偷偷探出身子回望,終於不見了路邊華錚的那輛車。
我立即鑽到了車站門口的一個大石柱後,尋到不會被人發現的陰影區。
我蹲坐在陰影裡,放下提着的揹包,對着手心哈了哈熱氣。
我搓着手背,任由西北風鑽入褲管裡。
我看了一眼手機,大概半小時已過去,腿微微有些麻,我起身小心地跺跺腳,覺得血液恢復流通,時間差不多可以了,我出了火車站,去找公交車站。
那天,我搭上公交車,重新返回到了幾乎快恢復寧靜的校園。
2008年的冬天,洛陽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