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苦澀的等待
夏天早早就已經來到,今天的秦家夫妻格外的高興,妻子秦張氏早早就起牀了,看着窗子外面飛過的喜鵲臉上大喜,老話說喜鵲是來報喜的,一大早就看見了喜鵲怎麼會讓人不覺得高興呢。
“思朗你看是喜鵲,一大早起來就看見喜鵲,我們家要有喜事發生啊。”
天空湛藍湛藍的,看不見一絲的浮雲,乾乾淨淨清清透透的藍。
秦思朗笑,安頓好家裡,陪着妻子抱着小女兒上了火車,這一趟是要去臨城的岳父家給他們看看他們的小外孫女,滿月的時候因爲路途遙遠,兩個老人就沒有過來,不過打了電報,說是希望等孩子滿月了把孩子抱過去給他們瞧瞧。
從這裡上車到臨城需要四個小時的時間,火車上很亂,到處都是人,現在全國流行南下,有很多人都去淘金,所以車廂裡有些亂,因爲天氣熱,裡面什麼味道都有,秦張氏看着自己懷裡的孩子,這孩子很乖,不輕易的哭,她在心裡想着,媽媽的小寶貝兒啊,你乖乖的,馬上就到了。
兩小時過去,秦家夫妻都有點累了,眼看着就要到站了,他們準備下車,因爲有很多的東西要拿,大包小包的夫妻倆上車的時候還好,可是下車就爲難了,旁邊有個人好心的幫他們拿了一把,秦家夫妻千恩萬謝的,畢竟出一次門太不容易了,這估計也是孩子長大之前的最後一次。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等明白的時候秦思朗已經追出去了,孩子被搶了,就在秦張氏的手裡被搶了。
秦張氏坐在地上只能哭,剛纔還好好抱在懷裡的孩子,怎麼就能被搶了呢?
秦思朗即便是速度快,可他不是本城人,加上火車站又很亂,人就追丟了,秦張氏一下子就昏過去了。
夫妻兩人報了案,那頭秦張氏的父母也得到消息趕過來,這事兒能怪罪誰啊?
這孩子命不好就沒有找回來,即便警察去找了,可是石沉大海,他們在本城託了三個月,最後秦思朗不得不回去,他帶着病懨懨的妻子回到自己所生活的城市,伴隨着秦思朗的漸漸高升,可是秦張氏卻不行了。
想念女兒,想念那個丟掉的女兒,她是天天哭,日日哭,月月哭。哭着哭着身體就不行了,秦思朗是能想的招都想遍了,可是妻子就是不舒心,大夫也說了,這是心病,叫她看開,可是秦張氏就是看不開,心裡一直在怪罪自己,要不是她沒有把孩子看穩,孩子也不會丟了,她可憐的孩子明明可以幸福的生活着,可是她現在在哪裡呢?
秦思朗最後聽朋友的話,和秦張氏領養了一個孩子,秦歡顏。
秦張氏有了秦歡顏之後高興了兩天,她努力的對秦歡顏好,變着花樣的好,她告訴秦青墨指着秦歡顏:“青墨,媽媽要你發誓,一輩子對妹妹好。”
其實這個妹妹指的並不是秦歡顏,秦張氏是在透過秦歡顏看自己的女兒,她希望她能善待別人的女兒,別人也能善待她的女兒。
可是慢慢的又想不開了,秦歡顏不是她的歡顏,不是她的,就這樣,一天不如一天。
秦青墨從小就是帶着秦歡顏長大的,揹着她做功課,揹着秦歡顏領着秦昭昭做飯,家裡的一切都需要他來做,因爲父親忙,母親的身體不行了。
秦張氏在最後的日子裡,甚至看都不能看秦歡顏一眼,她恨啊。
她想叫秦思朗把秦歡顏送回去,她不要善待別人的孩子,她總是做夢,做夢自己的歡顏被人虐待,她不要做好人,她只要自己的女兒回來。
秦思朗傷心,日日看着小歡顏滿月的照片,事業在有成就也彌補不了他心裡對女兒的掛念,他把一切的思念轉到秦歡顏的身上,努力的對這個孩子好。
秦張氏不行了,拉着丈夫的手,祈求他一定不要放棄找孩子,一定要找回自己的孩子,祈求他在自己去世以後在娶,要找一個對青墨和昭昭好的母親。
就這樣,秦張氏在孩子丟了一年零三個月的時候就沒了。
走的時候眼淚浸溼了枕巾,想念她的那個孩子,秦思朗心痛,如果孩子沒有丟,妻子也不會死,明明健康的一個人,卻活活想孩子想死的,自己想不開,他也說不清自己對那個孩子到底是什麼心情了。
不過出差的時候還是按照妻子所說的去找,盡一切的努力去找。
秦思朗這輩子最恨的顏色就是藍色,第一次見到妻子的時候,她穿的是一件藍色的衣服,她走的時候還是穿的藍色的衣服。
秦青墨八歲,秦昭昭六歲,秦歡顏五歲,秦思朗再婚了,新婚妻子叫向引素,經別人介紹的,秦思朗是不願意的,可是領導說你一個人,還是找一個吧,你總不能叫青墨去照顧兩個妹妹和這個家吧,秦思朗去了妻子的墳前坐了一夜,回來就結婚了。
不過他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向引素自己不能生孩子,不然這個婚就沒有必要了。
向引素是大姑娘嫁到秦家的,她喜歡秦思朗,覺得這樣的男人有文化,她聽秦思朗的,秦思朗不讓她生孩子,她就不生,她把秦青墨秦昭昭甚至秦歡顏都當成自己的孩子照顧。
向引素這個繼母,做的不容易,開始秦青墨都有記憶了,就是秦昭昭都有點明白了,兩個孩子對她很有敵意,向引素都忍了,至少還有秦歡顏,秦歡顏喜歡笑,總是沒心沒肺的笑着,向引素的心就能被融化了,至少還有一個孩子喜歡她的。
秦歡顏慢慢長大了,秦青墨跟父母都不算是親,主要還是他已經有了記憶,即便向引素對他再好,可是那不是自己的親媽媽,他對秦歡顏格外的好,自己放學回家就揹着秦歡顏,他記得媽媽臨死的時候拉着他的手說,青墨要照顧妹妹,他記得這句話,他也在遵守。
秦歡顏小的時候是在秦青墨的背上長大的,她看着自己的哥哥問:“哥哥,媽媽是什麼樣的?”
秦青墨特別認真的告訴秦歡顏,不能忘記媽媽,媽媽活着的時候對她有多好,對於秦青墨來說,母親後期對待歡顏的不好不過就是病痛的折磨,折磨的她失去了意識和神智。
就這樣,在秦青墨的長期教導中,秦歡顏對着向引素沒有流露出什麼痕跡,但是她心裡知道還是親媽媽對自己比較好,而秦家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倒戈的人是秦昭昭。
向引素對三個孩子都當做自己親生的,秦昭昭那麼小,也不像是秦歡顏有秦青墨在告訴,早早就倒在了向引素的懷裡,叫着媽媽。
“媽媽……”
向引素聽着秦昭昭喊自己媽媽的時候眼淚就下來了,在苦都值得了。可是秦青墨也聽到了,秦青墨晚上就給秦昭昭打了,向引素明白青墨那孩子還是不能接受她,她只是心疼昭昭,秦歡顏小小的去攔,哭着喊着,說你不能打我姐姐,秦青墨說秦昭昭該打,秦歡顏說那哥哥你打我把,秦昭昭抱着秦歡顏哭,向引素抱着兩個孩子哭,秦青墨沒有在動。
鍾曉明前五歲的生命裡,她不太記得事情,只是知道自己一直在輾轉反覆的在這個家裡住住,那個家裡住住,不過都是一些偏遠的山區,她要幹活,不幹活就會被打,冬天就穿着單衣單褲,甚至腳脖子還露出去,她很小不明白這是爲什麼,只是知道有時候爸爸媽媽有了小弟弟自己就被拋棄了,就這樣一直在被拋棄,她不明白。
五歲的孩子可以吃多少苦?
鍾曉明可以告訴你,無數,可是她說不出來,她只是會笑,因爲哭了會被打的。
幾任養母看到什麼就拿什麼打她,日子過的很慘。
她是被賣來賣去,因爲是女孩子不值錢,十塊錢就又換了一家,家裡又多了一個弟弟,鍾曉明明白自己又要轉換地方了,每到這個時候她會穿上新的衣服,這樣別人就看不到她的傷痕了。
她的背上,胸前,腿上幾乎沒有一個好地方。
這次買她的人看到她就哭了,鍾曉明不明白這個女人是怎麼了,她試着對女人笑。
這個買了鍾曉明的女人就是後來鍾曉明的養母,她一直沒有名字,因爲在每家都待不太長時間就又被賣了,別人都是叫她傻子,鍾曉明知道自己不是傻子,可是那自己是什麼呢?
她說不清。
養母抱着她哭,她顫顫巍巍的伸出小手給她擦眼淚,然後就笑,她不會說話,沒有人教過她。
養母給了人販子錢,她家丈夫過去了,就剩下她和婆婆兩個人,也是無意看見這個孩子像是被人販子給拐了,看着就可憐,小小的年紀那麼瘦弱的身體。
養母給她起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名字,鍾曉明。
養母的文化不高,平時就賣賣自己家種的菜,日子說不上是好,也說不上是不好,反正好不好也是那麼過了。
奶奶餘氏在城裡給別人家當保姆,回來的時候和養母在外面說這話,鍾曉明知道也許自己又要被賣了,她特別想告訴她們,其實自己能幹活,她會幹的活兒可多了,可是自己是啞巴,說不出來話的,鍾曉明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成了啞巴,不夠從她懂事別人就那麼說的。
餘氏忍不住的哭,這天打雷劈的,怎麼就拐一個孩子呢,這孩子的家在哪裡啊?
餘氏對着養母說:“叫曉明多不好聽,叫珍珠,珍珠好聽,是我們家的寶貝。”
養母笑着說:“媽,現在不流行這樣的名字了。”
餘氏將信將疑。
鍾曉明從這一天開始才正式步入了正常的生活,她聽話,可是還是不會說話,養母不會像別人那樣打她,像是……
她想了一圈,最後相處一個形容詞,像是菩薩,觀音菩薩。
鍾曉明就天天跟在養母的身後,養母去街上買菜,她就蹲在一邊玩,養母看着她要在自己視線的範圍看到她,才能放心,有一天鐘曉明聽見別的賣菜家的女兒喊了一聲媽媽,她試着去張嘴巴,可是叫不出來。
養母買完菜就把剩菜和鍾曉明分兩個框挑着回家,鍾曉明就蹲在前面的框裡,養母要看着她才能安心。
“媽……媽……”
五歲的鐘曉明第一次說話,叫的是媽媽。
那一天養母高興壞了,說我們曉明是天才,給鍾曉明買了肉,可是鍾曉明只是吃米飯,連碰都不敢碰,她有過教訓,如果自己伸出筷子去夾,是會被打的,身上會疼,無論她怎麼哭都沒有用。
五歲的秦歡顏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手裡拿着雪糕,依偎在向引素的懷裡,秦昭昭和秦青墨站在一邊,前面的師傅喊着。
“看這裡,來,要照了……”
五歲的鐘曉明她每天要做的就是幫養母餵豬,然後儘量不讓養母爲自己擔心,她纔開始學說話,養母賣菜空閒的時候就逗她,她咯咯的笑,覺得這個夏天的天真藍,她可能很喜歡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