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
餘氏的那口氣兒就是靠着鍾曉明而支撐的,鍾曉明明白可是秦思朗不明白,他覺得錢他已經給了,這些年的恩情就算是買斷了,一個老人家照顧孩子最後肯告訴自己這個孩子在這裡肯送回到他的身邊,圖的不就是這個嘛,所以他心安理得,心安理得的很。
對於鍾曉明的離開,餘氏心痛不已,消沉數日,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眼見着就要不行了,鄰居嘆氣。
“要那麼多的錢有什麼用?不去醫院看病,就是能託幾天也是好的。”
餘氏搖搖頭,在搖搖頭。
見到鍾曉明的時候,那時候孩子真的是太慘了,渾身都是傷,兩隻眼睛特別的大,睜着就像是兩個鈴鐺,警惕的看着她們,她命苦兒子早早就沒了,傷斷了心,看着這孩子不知道怎麼就想起自己那死去的兒子了,可是手裡沒有錢,她只能讓媳婦兒留着自己回去賣了那條養了很久的土狗,那狗格外的衷心她捨不得,可是左不過就是一個畜生,可是賣了心還是像被刀子一刀一刀在割的樣子,給那隻狗蒙上黑布,嘴裡唸叨着,二黃,離開了就不要回來,下輩子投胎做個人。老淚順着臉留下來,雖說就是一個畜生可也是養了那麼多年有感情的畜生。
餘氏想起那些前塵往事,眼睛看着門口的方向,像是在等什麼,絕望又是期待,屋外的這一枝花馬上就要開了,可是她不能親眼看見了,她的曉明啊,跟花骨朵一樣的曉明啊……
鍾曉明小時候吃的不算是好,所以發育比較慢,雖然已經是十六歲的孩子,可看上去不過像是十三四歲的樣子,整個人縮在座位下面,卷着腿,她沒有穿鞋,不肯說話,一臉的狼狽,上面都是黑灰也不知道在哪裡蹭到的。
幾次檢票員驗票路過,最後還是發現了躲在車座下面的鐘曉明,她無奈的看着鍾曉明。
“你出來。”
周圍的人都在說這孩子看着太可憐了,一個人上車的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穿了這一身,也不說話。
檢票員見她不出來,座位上的幾個人站起身讓開,已經半晚了大部分的人都睡了,不過只有這節車廂,大家都在觀望,檢票員蹲在座位前對裡面的鐘曉明伸手,可是她死也不肯出來,檢票員也沒有多大的耐心,見她總是躲,自己乾脆進去半個身子生生將她給拉了出來。
鍾曉明的手脖子很瘦,一用力就像是會握斷一樣,她看着檢票員不說話,只是倔強的看着。
本來檢票員還想好好說話,可是一看她的眼神,火氣也上來了。
“你家長在哪裡?”
有人說這孩子是不是啞巴啊,都沒有聽到她說話,鍾曉明低垂着視線看着地面。
檢票員沒有辦法,只能帶着鍾曉明去值班室。
推着她進去,對着裡面說着:“看看,怎麼辦吧,一個人在車上躲在車座下面,要不是別人一直看,我都不會注意到,現在的家長怎麼就這麼不負責任?”
可是無論多麼溫柔的人問她話,她就是不說,最後誰也沒有辦法,想着到站的時候交代當地的派出所吧。
火車很快到站,到站了以後,鍾曉明咬了那個帶着她的檢票員,直直照着出口就跑出去了。
“你別跑啊,站住……”
“怎麼回事兒?”站警看着有同事在讓讓跑過去問發生什麼事情了,檢票員指着鍾曉明跑的方向:“那孩子自己在車上躲着,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本來想着到站了送她去派出所,可是她下車就咬了我一口。”
不說還好,一說就更氣了,手臂上清清楚楚的痕跡。
一個孩子能跑過誰?
再說門口還有驗票的呢,她要往哪裡去跑?
終究還是被攔下了,門口的兩個檢票的把她給攔下來了,後面的人都在看,兩個大人抱着一個孩子,孩子在拼命的扭動,身體隨着擺動盪出弧度,孤單的弧度。
“別鬧了,不然我打你了?”
有人恐嚇出口,本意是叫她不要在動了,可是鍾曉明不聽,一直在動,那人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了一個沒有抱好就把她給扔了出去,人咣噹掉在地上,眼前一片金花。
鍾曉明想爬起來,可是耳朵好痛,不知道爲什麼好痛,好刺,好疼。
奶奶,救救我……
一羣人按住一個孩子,外面不知道的還以爲裡面有罪犯呢,一看一羣人按着一個孩子。
鍾曉明太不合作了,就是本來那些人有心憐惜她,可是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有人掐了她一把,她看着眼前的人嘴巴張張合合的,她聽不清。
“你說話,你到底是和誰一起上火車的?”
“家在哪裡知道嗎?”
“如果你不說,你以後就只能去孤兒院了……”
隱隱約約的像是有聲音響過,可是聽不真切,到底是怎麼了?
等到她終於安靜了下來,她身上已經大部分都是傷,她自己弄的,鍾曉明有點懵,她這是怎麼了?
“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小朋友?你家在哪裡?”
忽閃,能聽見,忽閃又聽不見,忽閃……腦子一片空白。
她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抱着頭尖叫着:“啊啊啊……”
是警車把鍾曉明送回去的,下了車鍾曉明往裡面跑,她腳上的鞋子是派出所好心的阿姨給她的,有些大,上臺階的時候狠狠跌了一跤,膝蓋馬上就見血了,可是她卻是在笑,她馬上就要看到奶奶了。
推門進去。
奶奶拉着鍾曉明的手,說曉明你別這麼倔強,你不姓鍾,你是姓秦的,乖乖的回去你爸爸家,奶奶不要你了,可是鍾曉明無論餘氏怎麼說就是死死守在牀前死也不肯動一步,餘氏是罵了也意思的打了,可是沒用,她捨不得下手。
她記得媳婦兒死的時候因爲曾經對曉明動手了是多麼的懊悔,這是上天賜給他們鍾家的孩子,是天賜的。
反反覆覆的鐘曉明的嘴巴里就是兩個字,不走,反反覆覆的說。
派出所的人給秦思朗打電話,因爲鍾曉明第一天回來,秦昭昭怕秦歡顏害怕就讓秦歡顏和自己睡在一起,鍾曉明自己一個房間,秦昭昭也是怕鍾曉明不習慣,初來乍到的還是自己睡舒服。
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正是半夜三點,客廳裡的電話刺耳的響起,過了好一會兒,向引素披上衣服過去接起來電話。
“喂……”
“思朗,曉明跑了……”
全家這下都精神了,秦思朗換上衣服就要走,向引素說她陪着去,她的手搭在秦思朗的胳膊上,秦思朗看着向引素,向引素被她看的有點發慌,秦思朗出手拂開了向引素的手,轉身就走了,向引素衣服都沒有換就跟着出去,她試着去抓秦思朗的手。
“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秦思朗站定腳步,看着向引素。
“如果你有心,就會知道。”
向引素蹲在地上哭,後面秦昭昭和秦歡顏追出來勸着向引素,向引素抱着秦歡顏,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曉明會跑了。
樓上的秦青墨收回自己的視線,他的脣角挑着笑,愛情卑劣過,無恥過,他現在在說別人嗎?那他如果有心,他也應該知道的。秦青墨收回自己的視線關上窗戶。
秦思朗趕到的時候,餘氏就剩一口氣了,進的少,出的多,眼看着就這幾分鐘的事兒了,秦思朗過去拉鍾曉明的手,可是鍾曉明擡起頭像是看着仇人一樣的目光蹬着秦思朗,她的嗓音嘶啞,估計是哭的。
“我要我奶奶,我要我奶奶……”
餘氏明白,想勸,可是渾身一點力氣沒有,她也不知道自己飄在哪裡,曉明奶奶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鍾曉明哭喊的聲音將心中泣血的聲音掩蓋,她對着秦思朗尖叫着,她一直在喊,她瞪大着雙眼喊着。
餘氏沒有親人,還是秦思朗給她買了一個地方將骨灰葬了,鍾曉明一句話不說,自從那天她對着秦思朗喊,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下了一天的雨,沖刷着這個世界的污垢,好像是覺得還不夠乾淨的一樣,在下一點,在下大一點,一直下,一直下。
“你跟我走,要麼就在這裡餓死,我只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不要說我bi你。”
秦思朗不像是一個作爲父親的人,倒是有點像是對待陌生的孩子,鄰居看着覺得歹勢哦,這曉明去了他家裡還不得受欺負,可是留下來又有誰能照顧呢?
鄰居抱着抱着鍾曉明的身體,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曉明,聽阿姨的話,跟你……爸回去,這個你收好,是你奶奶留給你的。”
鄰居的阿姨塞給鍾曉明一個東西,秦思朗在前面揹着身沒有看見鄰居的動作,鄰居一把把鍾曉明抱在懷裡。
“可憐的孩子啊,你說要是你奶奶活着……”然後剩下的話全部轉化無聲。
鍾曉明的眼中幾番明滅。
風吹來的沙,誰都看出我在等你……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