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目注視着劉恆,石腦握着劍柄的手掌微微顫抖。
這一劍,他始終刺不下去。
一隻手搭在了握劍的手背上,突然衝到石腦身旁的有根,微嘆一聲。
“何必拔劍相逼。”
“死去的人不可能再活過來,事情已無可挽回。”
用力將石腦握劍的手緩緩壓回他的身側,有根臉上無淚的眼眸清亮透澈。
“我們要報仇。”
我要報仇。
“戰場殺戮,成王敗寇。”
“婦孺何辜?婦孺怎不辜?”
臉上的淚痕猶在,有根面露惆悵,微微低頭,長嘆一聲。
“唉!”
“這裡蹄印極多,行兇者必有騎兵。”
“受害者多被厚土掩埋巨石所害,凡人做不到這些,行兇者必有修行者。”
“行動如此迅捷,敵人必已謀算許久。”
有根略低着頭,嘴角微微上翹,沒有絲毫金色的眼中,熾烈的目光如烈火一般。
“除我根本,斷我基礎。”
“其雙管齊下,一計得逞,我軍都將蒙受巨大損失。”
“此等計謀,真讓我不勝唏噓啊!”
昂起頭,有根看着距離地面足有三米的橫架,臉龐上綻放出了燦爛的笑容。
“根某與兇手,在此時,終是感同身受!”
上前一步,有根擡起右手,將連接手掌的手腕搭在了劉恆的肩膀上。
“將軍爲何哭?”
爲何?
有根低下頭,用如同蘊着火的雙眸,注視着劉恆臉上,那不停溢涌着熱淚的眼睛。
“是爲胤水鎮,鎮民死之不值?”
“還是爲守將張愈,死之惋惜?”
還是爲你自己?
右手緩緩前伸,有根再次上前一步,他的右手手掌完全撐在了木樁上。
“我,現在告訴你。”
雙方鼻間的距離只有一寸,有根咧開嘴,露出泛黃的牙齒。
“鎮民非你之鎮民。”
“死之與你無關。”
“張愈亦非你之手足。”
“死之更與你沒有關係!”
看着瞪大眼睛,面色露出震驚的劉恆,有根突然退後一步,退到同樣滿臉震驚的石腦身旁。
向着劉恆抱拳做禮,有根突然收斂起臉上的笑容,神色突然變的肅穆莊重。
“他們的生,由不得任何人做主。”
“他們的死,必須得由兇手來負責!”
有根體內的元氣迅速匯聚在喉間,他所發出的聲音也漸如雷鳴般震響。
“鎮民只是凡人,敵人所爲,並不只爲殺戮!”
“將軍,他們所行諸般迫害,只是爲了殺你。”
“所以,他們必然去而復返!”
滾滾聲浪化爲道道颶風,吹拂起有根的長髮,吹動開被吊繩拴住的張愈。
聲音傳遞向四方,傳遞在整個廢墟間。
“兇手必將不請自來!”
“我軍雖失胤水鎮,卻俘聯軍的兵卒,獲聯軍之糧草。”
“這是其一!”
有根轉着頭望向周圍,透散出眼眸的金芒掃向四方。
“胤水鎮破,我軍軍卒內心中,誰不想手刃兇手。”
“必定上下一心,團如磐石!”
“這是其二!”
“將軍基礎已破,敵軍勢力定以爲將軍勢孤,更易驕縱。”
“卻不知驕兵必敗。”
“這是其三!”
“我軍連番惡戰,卻終是殺出一條生路,將卒們久經戰陣,已能勝任更高的職位。”
“將軍手中,爲將爲卒者皆有。”
有根身周的風漸漸停了,廢墟間的哭喊聲漸漸小了。
“已能一戰,必能一戰!”
也只有一戰。
被麻繩捆綁住的張愈,在半空中左右的搖擺着。
有根臉龐上,充血的眼眸中流出淡淡腥紅,他的眼神銳利且堅定。
他的聲音振聾發聵。
“戰則必勝!”
不勝,便一敗塗地。
明黃的朝陽向着天空攀爬,剛剛褪去夜色的人間,籠罩在寂寥的肅白中。
迎着有根的目光,劉恆倚靠着木樁的身子開始微微的顫抖,他沉默了片刻,便擡起手,用手背擦去了臉上的淚。
劉恆擦去淚後,在他白皙俊雅的臉龐上,流露出兇獰與決絕。
在他的額頭上,露出了數根如幺指般粗細的青色筋絡。
“傳令!”
劉恆開口大喝,聲如洪鐘。
“我軍駐此三日,各卒立刻收集死者屍體。”
“尋獲廢墟間的糧粒!”
“然後我們回去,去與蠻卒回合!”
“遵命!”
石腦將長劍收回劍鞘,朝着劉恆雙手抱拳,開口應道。
“遵命!”
廢墟間的所有兵卒,皆朝着劉恆雙手抱拳,開口應道。
有根不再說話,他放下手,快步走過了剛剛開口發令,原本面露怒容,此時卻略顯錯愕的劉恆身旁。
他走過了劉恆身後的木樁旁,走進了廢墟間。
他走向的地方,有一個幼嫩的孩子被埋在地下。
有一個老嫗在孩子的身旁。
張愈的身子在半空中搖擺許久,終是靜停在了原地。
每一個修習元罡的人,都強過常人太多。
但不是每個修者,都是強者。
不是每個常人,都是弱者。
有力量的人,總是無法明白這些。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有根很清楚,心中印刻下仇恨的常人,就如同不慎掉落至枯草間的星火。
星火,也可以燎原。
整個西荒,常人何止千萬。
有根伸出手運用元氣,小心的掀開地上蓬鬆的土。
有根蹲下身,眼眸含淚的看着蜷縮成一團,面色蒼白周身卻已爬滿蟲蟻的孩童。
有根伸出手,釋放出金色罡元。
金芒裹住孩童的身體,元氣碾碎了孩童身上的蟲蟻。
小心的將孩童捧抱,正要起身的有根,卻終是發現環住童腰的枯瘦手臂。
頓時,有根的心,再次沉浸在悲傷中。
整個西荒,修者哪有一萬。
烏鴉被卒兵驚擾,紛紛逃竄。
廢墟間的火越來越小,但火依然在燃燒。
心中滿是悲情,卻刻意壓低聲音,不斷低聲抽泣的有根,沒有想到。
他的時代,即將到來。
草雲郡外,陳甫順着木梯,走上了剛剛建好的高臺。
高約五米的木臺頂部的圓形表面,直徑已達十米。
寬闊的鮮紅地毯,鋪蓋在高臺上,紅毯的正中,用金絲編繪着展翅的金凰。
鳳凰圖頂的喙端處,放置着白玉煉鑄的鼎爐。
搭在高臺上的營篷頂端,鑲着碧綠的圓玉,圓潤的綠玉朝着下方,不斷散播出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