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辦公室擠滿了學生。大腦袋擠着小腦袋,個子矮的擠在個子大的胸膛。
“哎,你過去一點,麻煩讓我進去一下。”
好幾十個人擠在辦公室十幾平米的空間裡,也沒人注意說話的人是誰。一個穿着黑色襯衫,襯衫上少一顆白色釦子的瘦瘦高高的男人從人羣后面探出身體。
那是徐老師。
徐老師衝過重重包夾,來到自己的座位跟前,一看筆記本是打開的,上面顯示在桌面。
“你們這麼着急?哪個傢伙打開的我的電腦?”
“不是不是,徐老師你自己沒有關。”
“我?我自己沒關電腦就走了,哦——”
今天下了一場雨,雨沖刷過的校園滿是涼爽,給熾熱的夏帶來了一絲絲緩解的涼藥。夏知心知道自己的心就跟那正在烤着的麪筋一般,快要熟了。她有些焦慮,焦慮是因爲兩件事。
“你們走吧,要上午自習了,你們語文老師等着你們呢。”
“我剛剛從教室出來,語文老師沒來。”
“哎喲,你們這羣孩子,成績得晚上才能出來,你們就先好好上自習,好好休息,去!走了走了。”
“有人說成績要出來了。”
“誰說的,沒有。”
“A班的人說的。”
“我就實話跟你們說,樓上物理老師還在改試卷。”
這下沒有人說話了,物理老師改試卷確實挺慢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徐老師終於把這羣人勸走了。
徐鬆站在辦公室門口,說到:“這次好積極啊。”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要是考得有把握,大可不用在意成績,要是沒把握,纔會更想要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數,還是希望他們認真學習,不要太在意這次的成績。”
“那也不一定是心裡沒把握纔想要知道成績,我們啊——只是想要被成績認可一次罷了。”
徐鬆轉身去教室,竟碰在了夏知心的身上,她腦袋低着,身體趴在教室門上,臉貼在門上。
不用去問,徐鬆也知道怎麼一回事。
看見夏知心擡起眼看她的樣子,徐鬆忍不住逗她:“你剛剛沒去辦公室啊,對吧。趴在這,乘涼?”
“我去了樓上,看見物理老師在改我的物理卷子,後面那個大題我看見他打了勾。可是化學,好難——”
“好啦,沒事沒事的,不管這次考得怎麼樣,打賭可以不算的,繼續努力就好。”
“什麼?我又沒說我這就考得不好。你等着哦。”
夏知心雖然嘴上這麼說着,手卻不自覺抓緊了徐鬆的手腕。
徐鬆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壓在了夏知心的頭髮上,發叢微微卷起,髮絲纏繞着手指,黑黑的頭髮把那雙手襯托得白皙,就像是把牛奶倒進黑咖啡。
“沒事的,晚上成績就出了,我陪你一起去看。”
徐鬆一直都是夏知心的定心丸。
上完課後還有一段自習時間,要到五點半。五點半的鈴聲準時響起,教學樓裡的人拼了命似的往宿舍衝,待會六點十五該上晚自習了,這些時間觀念像是刻在他們DNA裡,就算不看鐘,他們也大概知道什麼時候該上自習了,總之先要抓緊時間,必須衝在前頭。宿舍住的樓層也挺高,在五樓,全靠一雙腿。洗完澡還要洗衣服,然後纔可以去吃飯,一般那時候已經沒什麼時間吃飯了,要麼吃完飯再去洗澡,洗完澡已經沒時間洗衣服了。總之一天之內是幹不完這一套流程的。
晚自習的蛙聲喧鬧,夏季的雨後就是止不住這一羣小東西的躁動。有人在聽蛙聲,也有人在解蛙語,有人昨晚一夜未眠,枕不慣他校的涼蓆,也有人在自習室的桌上打着瞌睡,有人一刻未歇息,也有人在擺爛。爲什麼這樣說?
在這樣一個不尋常又尋常的夜裡,有才被送去的即將參加高考的學生,也有剛剛接過學長學姐的接力棒的即將高三的學生。教室風扇“呼呼”作響,飲水機被人接了一次又一次,不知道是誰的筆又掉在了地上,誰的卷子被暴力地摔在一垛書的最底下。筆在轉着,有人在轉筆,閃爍的暗影從窗戶的玻璃倒映,徐老師從暗處伸出一張臉來,忽然玻璃上多了一張眼角有幾道笑紋的白色的中年男人的臉。
“哇哦!”坐在窗戶邊的歐文筆都嚇掉了,班長坐在他後面笑得起勁,將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是笑意從眼角漏了出來。
“徐老師,是不是成績出來了?”歐文居然把窗戶打開了,還跟徐老師聊了幾句。
“徐老師這麼有閒,幹嘛不直接進來咯,在窗戶邊把我嚇了一跳。”
“成績出來啦?”
徐老師神神秘秘,微笑了一下,又走開了,也沒有進教室。
歐文心裡咯噔一下,那就是準了!成績出來了。
“徐小微,麻煩翻一下夏知心!”
“翻我、翻我!”
“你們別吵了,讓我來!”
夏知心衝向吵嚷着的人羣,突然昏天地暗的感覺,耳邊什麼聲音聽不到——在這個不起眼的小鎮,本來就難出奇蹟,我又在期待什麼呢?喪失聽力的短短几秒鐘,她感覺有一雙手握了上來,把她往空位裡扯,在一羣人不注意的角,剛好容下了兩個人的位置。
要是曾經也能這樣就好了,夏知心自從明白自己的心意後,再也不敢對徐鬆這麼近的距離,因爲心裡有場海嘯,總不能輕易失了控制。
“心哥,你聽好了,我看見你的成績了,不管你考的怎麼樣,你都要繼續努力知道嗎?我會陪着你,我想跟你去同一所大學,我們還有一年,老師還會給我們複習一輪。”
花開的時候,大多數是在夜裡,人們習慣被光吸引,所以相比起來它實在是開得太靜悄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