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人給法寧講的都是一些他之前沒有聽說過的事情, 種種細節更是讓他覺得十分有趣。
“當年我們過來的時候這裡比現在還要荒涼。”妖怪說道，“但是當時留下來的妖怪還是很多，就因爲當時一七大人在這裡。”
“就因爲他在這兒, 所以你們就都留下來了？”法寧問。
“對。”妖怪的眼神有點茫然，“那個時候西北這邊算是最危險的地方之一了，那個時候聚居地還沒有變成一座空城，身後就是無數的妖怪們，如果我們走了之後, 那這些妖怪們可能就都要喪命了。”
“一七大人真的是個好人，有他在這，所有的人類都聞風喪膽。”妖怪道，“那個時候我們真的以爲會成功的, 眼看着戰爭就要勝利了。我們所向無敵，所到之處，任何人都會懼怕我們。”
法寧心想這是真的把他當成了一個妖怪, 如果他是個人類的話, 對方肯定不會說出這種事情來，就算是說也不會用這麼哥倆好的語氣。
“不過我看你和你的師父真的有些不一樣了。”那個老人看着法寧，忽然間慈祥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師父當年可是從來都不會這樣出門的，他要是出門，肯定要畫上最完整的妝，穿上最華貴的衣服，身邊還會帶着幾個美人。”
法寧跟着尷尬的笑了幾聲, 用這種事情來開玩笑……他又想了想在服裝店裡面總是一身黑趴着看漫畫書的老闆，心中默默地對面前這個妖怪說，對不起，當年的一七現在已經進化成了一隻頹廢的死宅……
而且以他有限的想象力，他實在是無法想象店裡面總是趴着睡覺的那個人究竟是如何讓身邊圍着一羣美女的。
畢竟……在法寧打工的那段時間裡，他不得不揭穿一個殘酷的事情——那個人連七夕節都是一個人過得，或許能碰上唐詩給他送來一盒小餅乾……
這樣的一個人，當年居然是那麼講究的嗎？
可能是井底下生活不太好過，所以呆了那麼久之後，也就變得糙了很多吧。
法寧心中這麼想着，就聽見面前的妖怪停止了調侃，繼續回憶道，“那是哪一年的事情？記不太清了。反正是在戰敗前不久。當時沒有任何的跡象表明我們會戰敗，我們當時都覺得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卻沒有想過是這種結束的方式。”
“現在想想當年確實還是有一點預兆的，例如一七大人很少和前來拜訪的使者們聊天。我當時是站在門口的一個小兵。有幾次看見使者前來的時候，一七大人臉上的笑就消失了，只不過我沒想到……”
“那你是什麼時候得知我師父去世的消息呢？”法寧問。
“我哪兒知道啊？”妖怪說：“只是有一天忽然間聽見前面有些亂。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有人傳出來一七是個叛徒，此時已經伏誅了。”
“當時我還在掙錢，等着一七大人回來的。結果突然間有很多人衝進了他的帳子，把東西都翻了一遍。”
“然後就是亂和鬧……李四羣大人忽然出現了，主持了一下大局，不過那時他也受了重傷，所以只待了一會兒，然後就被接了回去。”
法寧詭異的沉默了一會，然後忽然間擡起頭來，滿臉陽光燦爛的問：“請問當時主持大局的人是誰？”
“李四羣大人啊。”妖怪道。
法寧手狠狠地攥成了拳頭，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意味不明的動作了一會，然後安靜了下來，對着妖怪說：“請您繼續。”
媽呀……他就說這邊的妖怪怎麼一個個都那麼陰損狠呢，原來那個這些日子被他詛咒了千百回的那個首領就是李四羣。
李四羣和淵是出了名的好友，然而不知道爲什麼，法寧每次看見李四羣都覺得很害怕，跟看見一七相比，那種感覺完全是不一樣的。
就是慫，有一種類似於童年陰影的感覺，當年在酒館裡面的初次相遇，讓他記憶尤深，至今不敢在四羣面前太放肆，即使前些日子聽說他患了什麼隱疾，依舊還是不敢。
“過不了多久，這邊就徹底荒了，原先還在這裡的妖怪也走的走，散的散。”
“你們參加了後面的那次戰爭嗎？”法寧問。
“參加了。”妖怪苦笑道，“你看看我這條胳膊。”
他將自己的胳膊露給了法寧看，法寧看見那條胳膊上有着很深的刀口，幾乎快要看的見骨頭。
“當時留下來的舊部幾乎都參與了第二次戰爭，畢竟當時這裡還是有一些妖怪居住的，如果連我們都離開，那麼現在這裡就不剩下什麼平民了。”妖怪道，“當時爲了保護這裡，我們還用了一些禁術，所以現在都已經老化成了這個樣子，可能也沒有幾年壽命了。”
“那你們爲什麼現在還不走呢？”法寧問。
“待了這麼久，已經待習慣了”妖怪道，“況且一七大人現在應該也在這裡，我們想要陪陪他。”
法寧沉默了一秒，對着老人微微的鞠了一躬，接着轉身走了出去。剛剛在一旁聽的彷彿要落淚的間諜女妖怪一愣，也連忙跟着走了出去。
“怎麼了？”女妖怪問。
“就是聽着有些難受嗎。”法寧道。
“是有些難受。”女妖怪點了點頭。
法寧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說：“你說對於這裡生活着的人，一七算是什麼呢？”
“是個非常可靠的將領，也很有可能是一種信仰。”女妖怪道。
“信仰？”法寧問。
“反正對於我們間諜營來說，一七大人確實是信仰。”女妖怪笑着道。
法寧眼前又浮現出了淵的樣子，他心說那個人……完全不像是跟這種事情會有關的樣子。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怎麼像。
對方更像是那種天天窩在屋子裡面，找一個很小的地方，有一本書，或者是一杯可樂，這樣生活的就已經挺好了。
當然，作爲一種社會性動物，人肯定不能那麼活嗎……妖怪自然也一樣，況且仔細想一想，買書和可樂的錢，還有那麼一個能安靜喝可樂看書的屋子，以及看書時候的那種悠哉悠哉的心情，就已經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了。
能達成這個目標，普通人需要的可能就只有時間金錢還有健康，對於淵，可能就需要更多的東西。
而且，人一旦要是正義感足一點，恐怕看見外面有很多人在受苦，恐怕也不會能完全安下心來關上房門喝可樂吧？
法寧轉身走了出去，叫來了一個人，讓他們好好的安頓一下城中的這些妖怪們。數量並不算多，加起來也只有幾十人的樣子，這就是當年留下來的所有舊部了。
原圓圓今天在屋子裡面一直打噴嚏，打的她腦漿子都快出來了，她揉了揉鼻子，心想這可不行啊，究竟是誰在背後講究她呢？
天空的罩子上又出現了一層一層的波瀾，看起來就像胖子肚皮上的肥肉一樣……呃，這個形容略微鬼畜了一些。
“這些人居然還沒有被抓住嗎？”一開始原圓圓只是在看熱鬧的，但是卻漸漸的發現這些人有一種可怕的韌勁兒。而且他們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那個詭術已經接近頂尖水準了。
即使在這麼多人的圍攻下，他們卻依舊能夠全身而退。至今都沒有聽說過保安隊抓住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消息。
“也不知道讓這樣的傢伙來幹嘛。”老闆娘擡着頭，有些惆悵的道，“這種攻城的兵不應該派那種塊兒頭大的嗎？爲什麼想到叫來一羣詭術妖？”
“對啊，我也奇怪。”原圓圓抽了抽鼻子，“而且他們這麼久以來，爲什麼要一直試圖衝進來呢？”
“其實現在想想，從一開始咱們的思路就是錯誤的。”老闆娘道，“這些詭術妖根本就衝不進來……這可是當年的你佈下來的陣法，如果現在的你佈下來的說不定他們還能衝進來玩玩……”
“喂。”
“普通的妖怪，或許我還能當做他們腦子進水了，不過這種實力的詭術妖，不可能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所以他們一定是別有目的。”
原圓圓一驚，“會不會是他們想出來了打破罩子的方法了？”
“這你就想多了。”老闆娘起身道，“我派人去看看他們在幹什麼，你這段時間不要出去。”
原圓圓擡頭看着天空上面的波動，上面有一個身手特別靈巧的妖怪正在罩子上面鼓搗着什麼。
剛剛老闆娘囑咐原圓圓不要出去是對的，因爲她現在就有點手癢，她看着天空上面的那個妖怪，突然間就想親自上手和對方比一比，也是這個時候，原圓圓才發現自己對詭術挺熱愛的。
那罩子被碰一下，就會有所反應，會發出一陣亮光，所以那個人現在看起來，就像一顆發光的小星星掛在天上。
“請您觀看一下。”間諜營的女妖怪把法寧帶到了一個地方，“這裡是當年妖怪們的議事廳。”
“太誇張了吧……”法寧目瞪口呆的看着地面。
那裡有着無數個鮮紅玉珠排成的圖案，看着就像一片星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