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寧惟愷聽說,dg集團已經成爲新寶瑞的大股東之一時,還是挺意外的。
因爲祝老爺子早就聲明過,新寶瑞的股份不會賣。誰知還沒過多少時間,就轉了風向。
他沒花多少精力,就探聽清楚了原委——原來對方先從中小股東下手,陸續收購。而這些股東,大多是祝氏的一些旁支或者老臣。當初跟着祝老打江山,擁有部分新寶瑞的股份。現在?早已不能進入祝氏的核心利益層。所以他們面對dg的高額收購,很難不心動。
但真正令新寶瑞陷入股權危機的,竟然是祝氏的兩個兒子。
原來dg集團的收購代表,一個叫林莫臣的人,先後秘密約見了兩位祝公子。過了幾天後,居然從兩人手中一共收購到10%的股份。這樣dg的股權總佔比,竟然達到了45%,距離絕對控股,只有一步之遙。
對於這個事實,寧惟愷只想罵一句:我~操。
到底不是親生的孩子,所以不心疼。對於這兩位公子哥爲什麼會出售股份,寧惟愷想到的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他執掌新寶瑞多年,影響太根深蒂固。估計兩位公子對着這樣一個企業和一大幫難辨忠心歹心的人,其實是非常鬧心的;
第二,祝大祝二都只管過房地產和金融行業,對於箱包這種傳統又利薄的行業,只怕提不起太多興趣。而賣掉了手裡的部分股份,就能獲得大筆資金,變廢爲寶,去支持他們手頭其他企業的發展。同時,當然也能提高他們在祝氏內部的影響力——畢竟他寧惟愷沒落後,那個位置的爭奪者,就剩下這兩兄弟了。
更何況,賣掉新寶瑞,今後他寧惟愷想要東山再起,就會難上加難。等於是徹底再給了他落井下石的一擊。
……
寧惟愷不得不承認,如果他站在他們的位置,也會賣掉新寶瑞。
現在,情況就非常微妙了。祝老手裡還有20%股份,兩兄弟各賣掉了5%,手裡都還剩10%——不排除他們會繼續賣股份的可能,祝晗妤手裡的15%原封不動。此外就是dg的45%。誰能最後得到新寶瑞的控股權,還是未知數。
而對於祝晗妤,寧惟愷很理解她爲什麼不賣。據說林莫臣也找過她,但她拒絕見面。
她雖然懵懂無知,但這份懵懂也是固執的。她大約想不到手裡這份股權,如今有多麼重要。她或許只是單純地不想賣掉原本屬於祝氏的東西。
……
寧惟愷望着窗外的藍天和樓宇,無聲地嘆了口氣。
然而想曹操,曹操就到。原浚敲門走了進來,面色有點古怪,在朝他打眼色:“寧總,您太太來了。”
寧惟愷微怔,就見一身寶藍色短裙、帶着白色禮帽的祝晗妤,從他身後走了出去。
四目凝視,寧惟愷臉色不變,祝晗妤的眼中卻蘊藏了很多情緒。她的雙手緊緊扣在手袋上,站在原地望着他。
寧惟愷:“原浚,你出去吧。”從大班桌後起身,微笑走近她:“晗妤,你怎麼來了?”
這是她嫁給他以來,第一次踏出家門,踏進他工作的地方。
祝晗妤不知怎麼的,就垂下了目光,避開他的直視。
“你三天沒回家了,我來看看你。”
寧惟愷看着她微垂的脖子,幼滑膩白,就像上好的羊脂玉。他從沒見過別的女人,僅僅是脖子,就精緻這個樣子。而今天這身裝扮,只不過是她最普通的穿着,可站在他的辦公室裡,舉手投足間,哪怕只是一個衣角,都是優雅動人的名媛氣質。
她是天生的名媛,天生的公主。
一直活在夢幻般的的象牙塔裡,曾經令他夢寐以求的公主。
寧惟愷拉着她的手,走回大班桌旁。祝晗妤怔怔跟隨着他,沒有說話。
寧惟愷重新坐下,將她拉到自己腿上。這下祝晗妤有點不自在了:“這是辦公室……”
“沒事……”寧惟愷在她那細膩的脖子上,印下輕輕一吻,“他們不會進來。”同時解釋道:“這幾天外面的收購鬧得沸沸揚揚,你也聽說了。我在忙這個事,所以沒空回家。”
可有的時候,解釋本身就令人感覺空白。以前再忙的時候,他只要人在霖市,都會回家陪她。
可祝晗妤只是點點頭,從手袋裡拿出張摺疊好的紙,遞給他:“我來……給你送這個。”
寧惟愷接過一看,愣住:“這是……”
這是一份股權委託書。上面寫着,祝晗妤全權委託寧惟愷,代理手中15%的新寶瑞股份,代爲行使一切股東權利。最下方是她的簽名和印鑑,一如她本人,纖細柔弱。
寧惟愷擡眸,靜靜看着她:“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意味着祝氏家族,抑或是dg,誰能最終控股新寶瑞,決定權卻落在了他寧惟愷手上。
祝晗妤的眼睛有模糊的情緒閃過,她看着他答:“意味着……你手上沙鷹的股份,加上這一部分,至少可以保住沙鷹,以及其他一些品牌。對嗎?”
寧惟愷低頭就吻住了她:“對。謝謝你晗妤。”
祝晗妤眼裡突然就涌出了淚水,終於也放下了這些天脆弱的自尊,摟着他的脖子哽咽道:“惟愷,我不是要站在爸和哥那邊,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反目,我想一切都好好的……”
寧惟愷心頭像是被撞了一下,摟緊她說:“我明白,傻啊你……”
話音未落,辦公室的門卻被人輕敲了兩下,然後推開。
“寧總,我完成任務來彙報了!”清脆得像栗子一樣的女聲,以及站在門口的聘婷身影。
寧惟愷和祝晗妤同時轉頭,朝那人望去。
一個看着很年輕很清秀的姑娘,穿着白襯衫和一字裙,推着門站在那裡,看到他倆相擁而坐的身影,眨了眨眼。原浚一臉正色站在她身後,已經喝斥出聲:“lydia,寧總和太太在說事情,先出來。”說完不等她有任何反應,已經關上了門。
室內重新恢復了寧靜。
寧惟愷和祝晗妤重新看向彼此。他低頭要吻,她卻推開他站了起來,勉強笑了笑:“你還要忙吧,我不打擾了。”頓了頓,又擡眸看着他:“你今晚回……”
“我回來。”寧惟愷搶在她前面回答,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低聲哄道,“等我。”
祝晗妤點點頭,又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寧惟愷一直把她送出辦公室,送下樓。而在經過外間的秘書辦公桌時,祝晗妤的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正低頭坐在桌前的女孩。
她沒有看她,她也沒有再看她。
一直到坐上了私家車,揮別了寧惟愷;直至車輛徐徐轉彎,他從車後再看不到她,祝晗妤才用手捂住嘴,全身發抖着,哭了起來。
——
寧惟愷獲得新寶瑞15%股權這件事,成不了秘密,很快就在行業圈子裡傳開了。一時間,很多人找上門,也有很多人觀望着他的舉動。而他誰也沒見,其中包括已經在箱包行業裡聲名赫赫的林莫臣。
他只在幾天後,約見了厲致誠。
這次會面,雙方可以說都有非常明確的目的。對於寧惟愷來說,他能完全控制的,只有沙鷹一個品牌。在如今內外交困的情況下,既是他翻身的契機,也可能是丟掉最後一張底牌的深淵。
所以他需要暫時找一個大的靠山。
而厲致誠很清楚寧惟愷的處境,同時,他也需要他這個助力。
陽光燦爛的下午,兩人在上次的茶館見面。不過這一次,寧惟愷車上沒帶lydia,厲致誠也沒帶林淺。
這一次,是寧惟愷給厲致誠斟茶,淡笑問:“聽說dg也對愛達表明了收購意向,不知道進展得怎麼樣?”
厲致誠言簡意賅地答:“過幾天會給他們正式回覆。”
寧惟愷點點頭,也不多問。端起白瓷茶杯,在手指裡慢慢轉動着,忽然笑了:“腥風血雨啊!我以爲你是行業最大的攪局者,沒想到我們都成了外資的盤中餐。”
“那也不一定。”厲致誠的手指輕敲桌面,俊臉始終不動聲色,“如果中國企業都抵制收購,將來的局面如何,你怎麼看?”
寧惟愷何嘗不是琢磨過其中利弊,輕笑答:“照常理判斷:短期,可以慘勝。長期,必敗。”
厲致誠眉目不動,端起茶輕抿一口說:“你看過中國家電企業的報道嗎?”
寧惟愷怎麼會沒看過,笑笑答:“我們跟他們不一樣。在與外資對抗這一點上,有利也有弊。”
“洗耳恭聽。”
“呵……利是,箱包業雖然也有點技術含量,但畢竟不像家電,各家的質量和技術差別不會很大。所以我們不用像家電行業一樣,苦哈哈地去不斷鑽研、不斷提高,利潤被壓得很薄很薄。”他掃厲致誠一眼,繼續說道,“弊是,家電更注重功能性,只要牌子還可以,消費者看的就是性價比;可箱包是個人日常消費品,說白了,箱包會體現個人品味和地位。一旦dg利用司美琪的現有銷售網絡,大舉進入中國;消費者一旦認識和接受了這個國際名牌,我們再做什麼,都會無濟於事。拼價格、提高質量,都沒用。誰會爲了幾十塊甚至上百塊的價格差,不去買國際第一的品牌,買本土品牌?更何況價格戰我們都不一定打得過人家。到時候大勢已去,你和我關門掃地,淪落爲dg之後的二線品牌,真是指日可待!”
這番話雖然秉承了他一向輕~佻涼薄的風格,但何嘗不是句句真知灼見、直指利害?講完後,他就手搭在膝蓋上,打量着厲致誠。
而厲致誠也靜靜地望着他,黑眸深不見底,令他也看不清晰。
這麼安靜對峙片刻後,厲致誠開口了。
他端起茶盞,往桌子正中輕輕一放:“所以,我們如果要戰勝dg、保住市場,關鍵決勝點只有一個——切斷消費者認識和接受這個品牌的過程。”
寧惟愷微挑了一下眉頭。
說實在的,跟厲致誠交談,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的感覺。他心底埋藏最深的想法;面對如今龐雜的行業局面,他縱觀全局、扒開一切表象後,憑藉他的戰略天分,得到的最大膽也最離經叛道的結論,看到的最準確的、也是唯一一個戰略決勝點,竟被厲致誠一語道破。
這就是棋逢對手的感覺麼?
他在心中嗤笑一聲,有病。
“你想怎麼做?”他開始直入主題。
厲致誠顯然早就胸有成竹,端起另外兩隻茶盞,一一放到他面前:“分兩步。”他擡眸沉沉地望着他:“第一步,你爲主、我配合,從外圍對他們施加壓力。令他們全面進入中國市場時,就承擔比較大的壓力。”
這話他一說,寧惟愷就明白。所謂外圍,指的自然是全國的銷售渠道、供應商、經銷商、物流商等等。他現在依然是箱包行業協會會長,在行業里人脈關係很廣。當初,他就想過用這招,從旁打壓新崛起的aito。如今厲致誠卻讓他把這招用在外資身上,想想還真是可笑。
見寧惟愷靜默不語,厲致誠繼續說道:“這一點上,愛達的全部資源,都會支持你。”
這可謂是非常大的支持了。等於是把兩家企業的資源,全都整合在他手裡,聽他差遣。那麼兩家面臨的競爭壓力、以及可能承擔的損失,也是一樣的。同時,也能爲他東山再起,積累更多人脈和聲譽。寧惟愷在心中權衡了一下,也沒馬上答覆,而是問道:“第二步呢?”
厲致誠看着他,往椅子裡一靠,答:“第一步會令dg元氣有所損傷,但也是佯攻。第二步——我來負責在消費者心中,建起一堵擋住外資品牌的牆。”
——
厲致誠回到愛達,已經是傍晚時分。
大廈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蔣垣還坐在隔間裡,看到他就站起來:“林經理來了。”
厲致誠點點頭:“你先回去。”
推開門,就見林淺站在光線昏黃的書架前,正在看他那本《孫子兵法》。她轉頭朝他一笑,將裡面夾着的、他剛剛寫就不久的第三張計策拿了出來。
“這個讓我保存好不好?”她問。
厲致誠當然沒有異議。就見她慎重的將那張紙疊好,放進隨身的錢包裡。還故意緊張兮兮的望他一眼:“我要特別小心,被別人撿去就糟了。當然,我也絕不會讓我哥看到。”
厲致誠微微一笑,走過去摟着她坐下。
“下週安排你過去長沙?”他盯着她問。
林淺有些意外地擡眸看着他:“不是計劃下個月初,我再過去嗎?”
他們說的是前期就定好的,林淺前往明德在長沙的分公司,同時今後接手明德在大陸的事務,不再介入愛達集團這邊的工作。
“很快就會打起來。”厲致誠抱着她,眸光幽沉,“你去那邊呆着,完事我來接你。”
林淺沒出聲。
厲致誠的意思很明白,她也理解——就像林莫臣迴避了愛達,她其實迴避這次收購戰,也更穩妥。幾天前她雖然信誓旦旦要當他的副官,但也只是意氣的話,這次也做好了旁觀的準備。
不過她之前沒覺得要走得這麼快。
“好吧。”既然他這麼認爲,肯定有他的考慮。林淺勾着他的脖子,“你要多久?”
“三到五個月。”
林淺瞪大眼:“三到五個月?”不見面?
看她急了,厲致誠眼中泛起沉沉的笑,伸手扣住她的後腦,低頭親下來。
“我每週都過來。風雨無阻。”
——
幾天後,林淺就乘上了飛往長沙的航班。
對於這一次的外派,她是興奮大於不捨的。雖然剛纔厲致誠在機場送她時,她看着他在人羣中挺拔的身影,眼眶還是溼潤了。
不過兩人同居久了,一個人再生活,倒也覺得輕鬆新鮮。加上他又承諾了每週見面,就一定會做到。
坐在候機廳時,林淺給林莫臣打了個電話道別。林莫臣稍稍有點意外:“不是下個月嗎?”
林淺嘆氣:“你迴避了,我不也得迴避嗎?”
林莫臣卻來了句:“也好。你是厲致誠唯一的弱點,收起來比較放心。”
林淺當即就愣住了——什麼叫做她是厲致誠唯一的弱點?她明明一直是他麾下的一員猛將,什麼時候變成弱點了?
哥哥這麼想,厲致誠難道也是這麼想的?
直至坐上飛機,她心裡還有點不舒服。但隨着飛機攀入雲層,旭日光芒萬丈,生性豁達開朗的她,又將這碼子事兒暫時丟到腦後。
她一邊看着窗外磅礴的美景,一邊將錢包裡那張錦囊妙計再次拿出來觀賞。
這是前幾天,她和厲致誠在家討論後面的計劃時,他手把着手,跟她一起寫下的。字跡照例有點歪斜,但不影響觀瞻。
第一計就是:誘敵深入。
林淺看了一會兒,將它疊好,又放進包裡。因爲這是她第一次熟知他的全部計劃,此刻,她就閉上眼睛想——這一次,一定會順順利利,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們一定會贏。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晚上還有一個短更,還在寫,大家9點來刷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