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處置
嶽靈靈在醒來時正躺在一張寬大柔軟的白色大牀上,四周圍滿了侍女。
唔?她摸了摸頭,這個地方似乎很熟悉啊!
下一秒,她突然從牀上“蹦”了起來——這裡,不正是她逃跑前住的寢宮嗎?
就在她站起來的瞬間,一個小侍女匆匆跑了出去。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小侍女就已經帶着一個人走了進來。
“參見陛下!”一屋人全都跪在了地上,只有嶽靈靈還居高臨下地站在牀上,看着一臉波瀾不驚的的男人。
“你們都下去吧。”米亞蒙的聲音不大,卻依舊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所有人都瞬間消失在了屋內。
嶽靈靈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相顧無言。
“沒有什麼要對我說嗎?”米亞蒙的語氣平靜而淡然。
嶽靈靈從牀上走下來,低着頭。
有什麼要對他說的嗎?似乎沒有,可是自己逃跑的事應該需要解釋一下。
“那、、、、、、”不行!她搖了搖頭,如果真的解釋了,那就證明是自己錯了,可是她錯了嗎,明明是他將她強留下來的,怎麼會是她錯了呢?
“沒有嗎?”見她搖頭,他的心頓時沉了下去,沒有,她沒有話要對他說。
就像上次一樣,她說他卑鄙,她覺得他不擇手段,直到最後,她都沒有一絲悔意,即使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她依舊對他沒有一絲的歉意。
他在心裡冷笑,爲什麼自己要這樣,一次次在她面前放下尊嚴,一次次縱容她的放肆?因爲他愛她嗎?
可是於她,他的愛又算什麼呢?她從沒在乎過他的感受吧,愛也好、恨也罷,那不過是他一個人的事,於她何干呢?
既然這樣,他又何必做賤自己呢?
“其實,”嶽靈靈緩緩開口,其實她想知道她是怎麼到這的。但轉念一想,自己好像是爲了赫爾諾的事來的,於是便問道,“你受傷了嗎?”
他沒說話,擡頭看她,她是在問他的傷勢嗎?她,是爲了這個纔回來的嗎?
但她的下一句話卻像給他兜頭潑了一盆涼水,冷得他一時無法呼吸。
“其實,我是爲了那個刺客來的,我想見見他,哪怕是屍體。”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這件事她也知道是自己有愧與他。
可是,怎麼辦呢?似乎在他面前她已經放肆慣了,似乎覺得他會包容她的一切,所以,她可以毫無顧忌地說出那番話。就像當時騙侍衛自己是刺客一樣,雖然有頭腦發熱的因素,但仍舊覺得,大不了到時候想米亞蒙求情,似乎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他都會答應。
米亞蒙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既不驚訝也沒憤怒。昨天路易斯已經向他說明了情況,他說,她和刺客是一夥的。
他不信。
找來當時那幾個侍衛,他們的話和路易斯也如出一轍。
可他還是不信。
他和路易斯感到門外時,她已經靠在石階旁睡着了。雖然還是上午,可看樣子她確實累壞了。
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抱回她的寢宮,雖然只有短短的幾日,可似乎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他格外高興,不管是因爲什麼,只要她能對他解釋,哪怕是最不合理的解釋,他也會相信。
可是現在她搖頭,她沒有解釋。
她回來的目的也不過是爲了那個刺客,那個差點將他置之死地的此刻。
“爲什麼想見他?”雖然已經知道答案,可他還是忍不住想問,只要她說於她無關,只要她肯解釋,他都會照單全收,不管和不合理,不管事實與否,只要她肯說。
“因爲,也許他、、、、、、”嶽靈靈咬了咬牙還是說出了口,“也許他是我的一個朋友。”
“是嗎?”他臉上勾勒出一絲譏諷的笑意,“朋友嗎?那我可不得不懷疑你的身份了。”
“我知道。”她點頭,就算是她也會懷疑吧!
可是這話聽在他的耳中卻顯得尤其尖銳,她知道?難道她真的承認自己和那個人的關係?難道她真的不打算解釋什麼?
“那你打算要我怎麼辦,怎麼處置你?”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問出這麼一句荒唐的話,但臉上卻依舊毫無表情。
嶽靈靈沒說話,她並不是不能明辨是非,在這種狀況下,如果換了換了自己,肯定已經把對方大卸八塊了,可他卻什麼也沒做,還如此包容她,這樣她已經感激不盡了。
“陛下讓靈靈先看一眼刺客吧,之後要殺要剮任憑陛下處置。”說這話其實她心裡還有一絲僥倖,她總是覺得,他不會傷害她,也許就像以前一樣,這次也是可以原諒的吧。
“靈靈。”愣了好久,米亞蒙山前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擡起來看着他。他的笑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很冷淡、很——陌生。
他叫她的名字,明明是咬牙切齒地語氣,明明如此生氣,可卻在說出下一句話時,口氣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
“那個刺客到底是你什麼人?”
“朋、朋友。”她的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可她卻不敢齜牙咧嘴,她想,這就是她欠他的吧。
“很好。”他笑,“那麼,你是想要去陪他嗎?”
她的心猛地一沉。這次他是認真了嗎?
一股無助和委屈頓時涌上心頭,幻化成淚意直往上涌,但卻在喉嚨處又被卡住。
她沒說話,看着他,眼睛有些泛紅。
他也看着她,臉上卻依舊毫無表情。
終於,長久的沉默後,他淡淡開口,但不是對着她,而是對着門外。
“來人!”
“參見陛下!”門外立即走進來三個護衛。
“帶她去見刺客的屍體。”米亞蒙平淡開口,“然後,關進大牢。”
轉身的瞬間,嶽靈靈的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了出來,這次,果然是認真了,他,再也不會容忍她的胡鬧了吧。
見到屍體的瞬間,嶽靈靈差點吐出來。
整具屍體早已血肉模糊,身體和四肢被許多釘子穿過,釘在一面破舊的牆壁上。看得出身上的肉是因爲被一刀刀割碎,被一鞭鞭抽爛的。
嶽靈靈突然捂住胸口蹲在地上,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想吐,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大腦一片空白,忘了哭,忘了怕,只有一片空白,無盡的空白在她的大腦中蔓延,想爬山虎一樣伸開他的細枝末節攀附在她的大腦中。
就算眼前的人不是赫爾諾,她也無法接受這樣殘忍的畫面。更何況,她還確定,他就是赫爾諾。
那個生龍活虎的赫爾諾,那個和她談條件不死不休的赫爾諾。
那把曾經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現在正準確無誤地插在他的左臂上。
等大腦恢復意識時,她已經在令人恐懼的牢房裡了。
那個男人真的好恐怖,那接下來他會怎樣對待自己呢?
以前不知道爲什麼會產生那種錯覺,爲甚麼會覺得他不會傷害自己呢?是因爲他一直都縱容着自己,一直都保護着自己嗎?
可是以後呢?他已經厭了吧,那麼等待她的就是和赫爾諾一樣的結局嗎?
現在她已經分不清,到底那個纔是真的他。溫柔的?幼稚的?孩子般霸道的?、、、、、、還是現在這樣冷酷的、殘忍的?
她後悔了,爲什麼自己當時要說是赫爾諾的朋友呢?爲什麼要這樣莽撞呢?
是因爲覺得他喜歡自己嗎?是因爲覺得自己一定會有免死金牌嗎?
她閉上眼,算了,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而同時,高大威嚴的宮殿裡,也是碎了一地的名器。
受萬衆矚目的祭司大人站在宮殿門口,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平時的平靜無波,取而代之的是微皺的眉頭和緊抿的嘴。
從未見過陛下如此,這次看來是真的動氣了吧!
雖然在宮門口就認出那丫頭了,但他還是執意將她帶到了陛下面前。因爲只有他知道,沒有那丫頭的日子陛下是怎麼熬過來的,雖然在人前依舊是那個孤高冷傲的王,可只有他知道,那件書房中的畫像又多出了好多張,而那個男人沒事就整日整日地在那件書房,除了畫畫,就是對着那些畫發呆。
若不是這樣,那個刺客又怎會有機會對他下手,而且還如此輕易就得手了。
六年前如果就知道陛下是動了如此深的感情,也許他真的會幫他將她守護好,也許就不會發生後來這些事。
可是現在要怎麼辦呢?
也許那丫頭有句話是對的,“解鈴還須繫鈴人”,看來要解決這件事,還得要先將這兩人間的誤會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