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昨天發生過的事情一樣,城市的郊區,又多了三個搖搖晃晃前往河灘的人。
而在讓蒂露露翻閱了他們的記憶之後,最終的結果,是相互呈三角形,彼此同時射擊。
古德曼很顯然並不good,張自成也很無奈,竟然隨便遇到一個人,看看他的過去,就如此的充滿鮮血和罪惡。
對方是淘金熱的時候前來西部的,原本也是個淘金者,後來發現自己挖沙淘金實在賺不到錢,卻見到了因爲淘到金沙而欣喜若狂的同路人,立刻打起了歪主意。
從一開始的搶劫,到殺死對方,最後發現他淘到的金子,竟然還不如對方用來淘金的工具值錢……
於是古德曼賣掉他們的工具,等到買工具的淘金者挖到金沙,又重複了一遍,再次搶劫殺死對方後販賣工具……
這樣的買賣,他一連幹了三次,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被通緝過。
不是古德曼的手腳乾淨,作案手法高超,實在是根本沒人在乎遠道而來,孤身一人的淘金客,即便死在路邊都沒人收屍,更沒有人願意爲此而偵察嫌犯。
至於後來,這個古德曼在他老闆手下做得骯髒勾當,就更加數不勝數了,張自成卻懶得看了。
當張自成帶着蒂露露離開時,便感覺暗處投來的視線,似乎變得惶恐和驚駭起來。
畢竟這一次,被控制着詭異死亡的人數着實有些多了。
即便位於西部,這畢竟是個擺脫了蠻荒的城市,發生‘三個人相互射擊自殺’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再怎麼說都有些太過引人注目了,甚至能夠稱得上轟動。
也就是信息傳遞的確實不通暢,這纔沒有淪落到被人圍觀的地步。
可和城市中信息通暢的人們驚駭的心情相比,張自成卻終於開始感覺有些無聊了。
在最開始完全代入的沉浸感和震撼之後,時間久了……再怎麼完美的畫面,也有習慣的時候。
如果說《荒野大鏢客2》,以慢節奏和真實感著稱,可它的節奏再慢,七八個小時的時間,也足夠劇情推進數個月,展開許多場戰鬥和冒險了。
而在這個更加真實的低維遊戲當中,張自成的大部分時間,竟然是窩在旅館中學習,不得不說有些荒謬和滑稽。
況且,西部的城市,也就那樣。風景一般,沒有什麼歷史,更缺乏豐富多彩的娛樂與特色美食。
於是張自成決定,該啓程了,和蒂露露一起前往荒野,去狩獵,去抓捕逃犯,體驗真正的西部生活。
然後……
張自成就明白,什麼叫藝術源於生活,但高於生活了。
又或者說,遊戲這玩意,之所以被稱作遊戲,那就是因爲中間的流程和體驗,都是經過人爲設計的。
遊戲的設計師會在遊玩時,塞入足夠的起承轉合,來保證玩家的情緒跌宕起伏,並且時不時插入一些簡單的挑戰,來讓玩家克服,從而使得玩家獲得美好的遊戲體驗。
甚至假如張自成是個普通人,他或許要面對日光問題,飲水問題,多方打聽懸賞囚犯的位置,每天晚上要儘可能尋找到合適的營地,生火,捕獵,做飯。
每一件事關生存的小事,都是一項嚴酷的挑戰。而在僅有懸賞畫像的18世紀末期,在如此荒蕪的曠野上,憑空尋找到一個正在躲藏的人,這種難度是物理意義上的大海撈針。
不是專業人士,腦海中有極其豐富的經驗和知識,是絕無可能吃賞金獵人這碗飯的。
然而……張自成真正面對這些時,一切挑戰都無限接近於零。
他畢竟不擔心任何基礎的生活問題,即便一開始興致勃勃的讓蒂露露找來柴火,自己嘗試着鑽木取火,覺得非常有趣,可第二次就會覺得無聊……因爲他根本就不需要這些,別說火了,他一個眼神就能憑空製造出滿漢全席,哪裡需要生活造飯。
而找犯人這件事,更是要麼有類似遊戲導航的設置,直接引向對方存在的目的地,要麼就是兩眼一抹黑的抓瞎,根本無從下手……於是連找人這個過程也變得極其無聊,不過是拿着導航沿途看風景罷了。
“所以說,開修改器影響遊戲壽命。”
張自成看着不遠處的炊煙,嘆息一聲。
時間……甚至纔剛剛過去一個上午。
他就在距離安尼斯城三十里外的森林中,找到懸賞的犯人了。
那人聽到動靜,擡起頭,熱情招呼道:“路過的朋友,要來喝一杯麼?”
喊完以後,他才注意到來人的形象,頓時微微一愣。
這麼漂亮的駿馬,如此乾淨整潔的衣着,簡直像是賽馬場上的紳士,而不是在西部荒野中旅行的牛仔。
張自成看到對方如此熱情,倒是眉頭一挑,也沒有直接發難,竟還真下了馬,來到了這個懸賞罪犯的身邊坐了下來。
而這時候,被懸賞的罪犯才注意到,馬上竟然還坐着一個小女孩。
罪犯都驚了,忍不住開口道:“朋友,西部的荒野可不是很安全,不太適合帶着孩子出來旅遊,無論你是想去哪兒,都應該坐火車的。”
張自成坐在了對方的身邊,感受着小小篝火的溫暖——對方壘起了石頭,在上面架了個鍋,正在煮些看起來爛糊的蔬菜和肉塊。
他聞言,笑着搖搖頭:“確實,況且也沒什麼好玩的,雖然偶爾景色不錯,可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刺眼的太陽以及黃沙。”
逃犯心說原來你還真是來旅遊的。
剛剛招呼人家的時候,自己畢竟說了邀請對方喝一杯的話,於是逃犯掏出了一個酒瓶,打開蓋子喝了一口,隨後將其遞給張自成,露出笑容,示意對方也喝。
“肯塔基波本,不來一口麼?喝了就是朋友了。”
這種絲毫不覺得和陌生人用同一個瓶口的灑脫,張自成接受不來。
他乾脆深受入懷,也拿出一個古怪的瓶子。
這個瓶子凹凸有致,並且十分柔軟,並非用玻璃,而是塑料製成。
瓶身整體呈黑色,中間卻裹着紅色的一層包裝,上面寫着‘可口可樂’。
張自成微笑道:“抱歉,我不飲酒,但我卻有另外的好東西,想嚐嚐麼?”
說着,張自成將瓶蓋擰開,把可樂倒入了對方原本用來喝咖啡的杯子中。
逃犯看到杯中升起的氣泡,露出古怪的神情,疑惑道:“這是什麼?看起來真夠古怪的,我可從沒見過,氣泡比啤酒還多,卻黑乎乎的。”
可樂是十九世紀末的產品,距離出現還有小一百年的時間,對方自然沒有見過。
而在小酌一口後,他瞬間眼前一亮,被這刺激的口感和充足的糖分所吸引,連聲道:“好喝!還有麼?”
“你一個逃犯,喝一口就可以了,再多的享受伱可就不配了。”
說着,張自成仰起頭來,噸噸噸地大口喝光了瓶中的可樂。
不得不說,在低維喝可樂,別有一番風味。主要是從低維傳遞上來的感官,氣泡那點刺激不值一提,他頭一次能夠不畏懼氣泡的辣嘴而喝光一整瓶。
對面的逃犯頓時面色一變,態度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冷冷道:“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我不意外,身爲一個搶劫殺人都不會蒙臉的人,你難道都不知道你被通緝了嗎?”
張自成隨口道。
下一刻,槍聲砰地響起。
森林中的鳥們頓時撲扇着翅膀,紛紛飛起。
那逃犯一臉痛苦的捂着肚子,鮮血卻怎麼都止不住,手中還沒掏出槍套的左輪,也一下滑落在地。
張自成已經習慣了別人對自己開槍毫無用處的事情,於是這次先下手爲強。
可他轉了下左輪,對着槍口吹散硝煙,而後看着遠方的景色,仍然嘆息一聲:“這沒我想象中的有趣。”
在現實中,賞金獵人經歷千辛萬苦找到逃犯,最後將其擊敗抓捕時,就是對之前一切困難的最好獎勵。腦海中的多巴胺會迅速分泌,甚至之前的過程越困難,最後的結果就越甜蜜。
與之相對應的,張自成根本無法體會到任何低維普通人的困境,自然也就沒有辦法通過抓捕犯人而獲得快感以及樂趣。
他是早上從安尼斯城出發的,傍晚就馱着奄奄一息的逃犯返回了城市。
甚至蒂露露就那麼坐在趴在馬背的逃犯身上,滿臉毫不在乎。
於是這樣的組合,看起來就更加詭異了。
幾乎所有人都會下意識爲他們讓行,並目送他們離去,滿臉不明覺厲。
張自成平靜的來到了警局,將奄奄一息的逃犯丟給了警察。
昨日才接待過對方的警察,自然認出了張自成如此具有特點的行頭,頓時驚訝無比。
“您昨天才來看通緝令,今天就逮捕到了犯人?這麼多年來,像您效率這麼高的賞金獵人,我還是頭一回見。”
說着,他將通緝令上懸賞的130美元交給了張自成。
張自成看着到手的賞金,嘆息一聲。
絲毫沒有完成任務的快感,只有無聊。
“修改器,影響遊戲壽命啊。”
第二次說出這句話,張自成確實快要失去對所謂西部的興趣了。
接下來的時間,他也沒什麼目的,乾脆就當閒得無聊,帶着蒂露露在這個西部城市瞎轉悠了起來。
逛逛商店,逛逛槍店,逛逛服裝店。
服裝店和商店的就不說了,這個時代的槍店還是很有趣的……雖然張自成也沒有逛過現代的槍店。
但是看着貨架上的槍械,撫摸着上面的金屬質感,張自成又有種想要把玩的衝動。
於是他最終花掉了剛剛賺來的一百多美元,購買了一把拉栓春田步槍,一把柯爾特1861,再加上配套的兩盒子彈,總共卻也只花了不到100美元。
張自成之前對逃犯用的槍,是他隨手自己創造的。雖然從性能來說,完爆這些古董槍,可在質感和設計方面,它們仍有自己獨特的美感嗎。
可惜城裡沒有所謂的靶場,張自成決定再去成爲的森林中,打個兔子什麼的,就先暫時結束西部之旅。
而就在他騎馬前往城郊時,在臨近出城的街道旁,忽然偶遇一個年輕人。
對方注意到了張自成,頓時極爲熱情的上前打招呼道:“先生!先生!”
張自成低頭一看,發現是今天早上旅館的前臺服務員,頓時微笑道:“你好啊,有什麼事麼?”
那年輕人激動道:“先生!我的母親真的病好了!她真的不再痛苦了!”
伴隨着他的話語,其身後的房子種,緩緩走出一個年老的婦人。
她的身材有些佝僂,瘦的厲害,滿臉皺紋,飽經風霜,頭髮花白。除此之外,卻也沒什麼特殊之處,只是個普普通通,勉強稱得上精神的老人。
那婦人在門邊,探出半個身子,疑惑道:“路易斯,你在跟誰說話?”
路易斯扭頭,激動道:“媽媽,這就是我早上跟你說的好心人!他真的用魔法遠程治好了您!”
婦人頓時將半信半疑的目光投向張自成,有些拘謹,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張自成一眼就看出來,對方不是不知感謝的人,而是本就對兒子的說法將信將疑,不太確定是否真是自己一個陌生人的隨意舉動,就輕易改變了自己的痛苦。
路易斯卻還在敘說着感激之情,甚至眼角都滲出了淚花,他激動道:“先生,您不知道,我母親已經被病痛給折磨了七年了。最開始一兩年只是偶爾咳嗽,後來卻無時無刻都在咳,彷彿要把肺給咳出來。哪怕喝了藥,最後也會嘔吐出來,甚至還會帶上鮮血……”
他說着說着,忍不住激動,一下哭了出來,哽咽道:“感謝您!太感謝您了!平日裡我根本不知如何是好,那種感覺太無力了,我沒有辦法面對,只能每天出去拼命的工作。雖然是爲了賺錢給母親治病,卻也是逃避面對她的痛苦……嗚嗚,您不知道,我究竟有多麼感謝您!您拯救了我的人生!”
張自成終於忍不住,笑着搖頭安撫道:“好了,好了,其實我也並沒有做什麼……”
就在這時,他的母親回了房間,卻從屋裡捧着拿出了一條摺疊整齊的圍巾。
她看起來仍十分的拘謹,卻還是露出了羞赧的笑容,不好意思道:“非常,非常感謝您的幫助,請收下這個吧。”
張自成微微一怔,其實老婦人到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卻根據兒子的態度,努力向自己傳達善意。
這裡面的情緒看起來微不足道,帶給張自成的感覺,卻是比什麼捉拿通緝犯,在別人的威脅下淡然自若的裝逼,要來的更加充足。
於是,他微笑着接下圍巾,輕聲道:“不客氣。”
似乎,用不值一提的舉手之勞,來幫助別人的快樂,要遠遠大於無敵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