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坐上馬車，直奔宮廷。
一路上顛顛簸簸，因爲下雪的原因，路滑，所以馬車也不會太快。等層層通傳上去，皇上的命令再傳回來，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
徐林被小宇子領到了御書房中，此刻皇上沒有批閱奏摺，而是在看一副名畫。
他以往雖然也來過御書房，但是從來都不敢亂看，此刻壯起膽子，倒是看了一眼，發現畫的是一株蒼勁的不老鬆。
那松樹就立在懸崖上，樹下是蒼茫的雲海，就算是樹幹，也都快隱沒在白雲之中。
可徐林在那一刻就是感到了，這棵樹，年歲不低，生存的念頭如同以往一般壯碩。
不管是嚴寒還是酷暑，不管是狂風還是暴雨，他都能深深地紮根在懸崖上，汲取其中的養分。
在冬日，其他樹木的葉子都落了，也只有松樹才能保持一分蒼翠。
所以皇上這幅畫，在這裡掛着，還是挺應景的。
徐林恭敬地給皇上行禮，擡起頭的時候，皇上揮手，讓原本在御書房中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今日雖然沒有落雪，但是天從一早上開始便是陰沉的，所以屋中的光線很暗。
尤其是御書房的幾個窗子在冬天都很少開，裡面也沒掌燈，徐林的鼻端，除了能感受到淡淡的龍涎香之外，就只是舒適的暖意了。
可是他在其中，不知道怎麼，渾身壓抑得很。
畢竟面前這位，是九五之尊，徐林之前見到他的時候，都恨不得把頭給埋進胸膛中去。
皇上在徐林低頭的時候，已經慢慢地踱回了座位上，並且讓徐林免禮。
那壓抑在徐林身上的重量，似乎是減少了一點。他又擡頭，看了皇上一眼。
就聽到皇上問他：“你這次進宮來，可是因爲寧親王妃的事情？”
徐林行禮回道：“是的，皇上。臣今日給寧親王妃診脈，已經確定了她肚子中懷的是兩個孩子。”
“兩個？”徐林雖然沒再看皇上，可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他似乎只是驚訝，而不是驚喜。
“是的。”
這回輪到皇上沉默了，徐林儘量把自己縮在原地，好像這樣，皇上就看不到了他是的。
說來他也有段時日沒見到皇上了，雖然不能給皇上診脈確定，但徐林發覺，皇上的身體，真的是一天比一天不好了。
不知道他把那副不老鬆掛在御書房，是不是有些什麼鞭策的意思。
除了那些鐵了心自殺的人，都會對這個凡塵有眷戀的，皇上也不例外。
徐林可以確定的是，皇上心中必定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所以他纔會這樣努力地求生。
不知道皇上沉默了多長時間，才呼出了一口渾濁的氣息來：“雙生子啊。”皇上的語氣有些縹緲，問了些元錦玉在飲食起居上的事情，徐林都一一回答了。
“那她肚子中的孩子，現在情況如何？”這分明應該是在最開始問的，可皇上卻像是刻意忘了一樣，在此刻才問出了口。
徐林咬了咬牙，還是說了實話：“臣診脈，王妃娘娘脈象平穩，兩個孩子也很有生命力。”
皇上又開始沉默了。
寂靜的御書房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和滿室幽暗的光線。
徐林立在原地，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一聲聲跳動着。
皇上沒什麼反應，他當然也不敢再說話，只是覺得每一刻都是煎熬，希望能早些離開這裡。
皇上沒什麼嚇唬他的心思，實在是九五之尊，在那個位置上坐久了，註定身邊不會有同行之人，也因爲近來煩心事本就多，皇上週身的氣息越加寒冷。
“這是好事。朕會讓人去賞賜寧王同王妃的，你回去後，好好調養王妃的身體。”
皇上說完，徐林如同被大赦了一樣，跪在地上給皇上磕頭：“臣，必定竭盡全力！”
說完後，他就這麼低着頭，一步步從御書房中退出來了。
確定皇上看不到他了，他才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水。
如果不是皇上有命令，他是不願意進宮彙報元錦玉的情況的。
而且，徐林看着遠方的天空，總覺得灰濛濛的天，就顯示在昭示他的未來一樣。
自己，還有多長時間好活呢。
御書房不是久留的地方，徐林準備離開，可還沒走幾步，就被肖承給攔住了。
他是御前侍衛長，每日都會在御書房附近巡查，不過今日他攔下徐林，倒不是因爲自己，而是林昭容聽說徐林進宮，吩咐他去後宮給她診脈。
徐林知道診脈是假，探聽消息纔是真的，而且元錦玉同林清雨的關係一向好，自己也沒有不去的理由，就對肖承頷首，跟着內侍，去了後宮。
林清雨果然已經在她的微雨宮等着了，比起皇上，徐林沒見到林清雨的時間更長，此刻就看了一眼，發現林清雨的氣色也不是很好。
關鍵是，她是用脂粉遮住了臉上是倦色。可徐林是大夫，如果連這點都看不穿的話，他這個大夫也是當得太不夠格了。
這宮中的人，有幾個不是身不由己的。不管是皇上，還是后妃，都有他們難唸的經，難走的路，而自己只是個小小的御醫，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真是不想摻和到他們這些事情中來。
林清雨見到徐林之後，還對他笑了笑，比皇上親和了不知道有多少。
並且她這寢殿，也不像是御書房那麼昏暗，殿中還放着火盆，那裡面正燒着紅紅的炭火。
林清雨一邊看徐林給她行禮，一邊還絮叨着：“說來本宮在江南的時候，是沒什麼火炕的，到了這北方，雖然冷，但是在室內待得也舒坦，現在倒是有點愛上這裡了呢。”
徐林沒吭聲。主要是他也不知道林清雨和皇上的糾葛，更不知道，這位表面上的“寵妃”，和皇上是有血海深仇的。
他只是聽從元錦玉的教誨，說多錯多，那還不如不說。
林清雨看出了徐林的拘謹，也沒怪他，只是讓立夏給他準備座位，本來徐林想推辭的，但是林清雨的盛情難卻，他最終還是坐了下來。
等他坐下後，林清雨就已經說起了今日的正題：“太醫今日進宮，是爲了和皇上說寧親王妃的事情吧？”
徐林心想，這位不愧是皇上的寵妃，說出的話，都是差不離的。
於是他點頭，把和皇上說的話，又對林清雨說了一遍。
元錦玉懷的是雙生子的事情，林清雨輕易不會往外說，若是別人不問，徐林也不會說。
至於皇上那裡是什麼意思，徐林就不清楚了，應該也不會說的吧？
林清雨倒是驚喜得很：“雙生子！真是厲害。”她眼中也帶着一點羨慕，不過更多的卻是抱怨：“自從上次祭天后，她就沒進宮過了，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徐林憨笑出聲，林清雨還假裝生氣得呵斥他：“本宮也不怕你笑，讓她好好在府中養胎，等孩子生下來，一定要先抱來給本宮看看，這話你給本宮帶到了。”
徐林應下：“臣一定帶到。”
他在林清雨這裡也沒留多長時間，走出微雨宮的時候，只想着，看來這兩位感情好，不是假話。
林清雨一提起元錦玉的時候，眼睛都是放光的，說明她對元錦玉也很真心。
立夏始終在一旁伺候着，但是林清雨不叫她的時候，她都不會說話。
等到徐林走了，立夏纔過來給林清雨斟茶：“寧親王妃真是好福氣啊。”
立夏是個懂得揣摩人心的姑娘，現在說元錦玉的好話，林清雨果然是很高興，笑得眉眼彎彎：“是好福氣，就是碰到了那樣的婆婆。從祭天到現在，都多長時間了，皇上還沒有解了淑妃禁足令的意思呢，這是要關到過年了。”
林清雨就喜歡元錦玉的性子。如果她心軟一點的話，和皇上求求，說不定淑妃也就能出來了。
可是元錦玉一旦被惹惱，管你是軟還是硬，她都不吃。
淑妃你不是能作麼？那你就在你的翠微宮中好好待着吧，她倒是想看看，你能作到什麼時候。
立夏也微笑着：“淑妃娘娘被關禁閉了以後，每日去請早，好像是都少了點樂趣呢。”
現如今宮中幾個高位的嬪妃，就淑妃是個蠢的，當初她還能隨意活動的時候，可不是總會做出點令人發笑的事情。
現在整個宮中除了把她當成笑柄之外，都不願意再提起她來了。
但估計就算是過年的時候，她能被放出來，其他的嬪妃也不會和她太親近。
以前淑妃想的倒是好，還想和她林清雨聯合。她看到元錦玉的面子上，纔會搭理她，現在？林清雨輕笑出聲，別指望了。
喝過茶之後，林清雨讓自己的丫鬟去給元錦玉備上份賀禮，估計皇上馬上就要賞賜元錦玉了，她們的禮物，就和皇上的同去。
立夏手腳利索，很快就把這件事給辦好了，然後還把東西直接送去了御書房。
皇上表面上，對林清雨很寵愛，所以他也沒讓人攔下那盒子，甚至還直接放在了他御書房的案頭。
自己的那份賀禮，也準備好了，在小宇子搬來前，他打開林清雨的盒子，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