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太妃怔愣一下，緩緩開口：“你又是什麼意思？”
孫梓珊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她覺得，就是因爲自己以前總是顧及元太妃的面子，才能讓她越加得寸進尺，她以爲孫家的姑娘，天生就只會一個忍字麼。
將元太妃的手甩開，孫梓珊和她拉開了距離，本來她就比元太妃身量高一點，此刻橫眉冷對，更是氣勢十足。
“你既然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孫梓珊因爲太氣憤，已經不用敬稱了。任誰的夫君被恩在這麼冷的天罰跪，她還不能去救，都會心情焦躁。
“我走以後，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和凌王殿下說了什麼，但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話。殿下爲什麼從你那裡出來後，就直接來請罪了？還不是因爲他擔心皇上會罰你！”
“母妃，他這是在替你受刑啊！”孫梓珊拔高聲音，肩膀始終都在顫抖，眼圈也慢慢紅了，想流淚，卻被她忍住了。
她可以在父母面前流淚，可使在慕林面前軟弱，唯獨對元太妃，她要始終堅強。
以往自己受委屈了，她還能自我安慰，現在慕林也被元太妃牽連，孫梓珊才忍不住的。
她這個人，一向護短，之前孫家幾房沒分開的時候，其他幾房要是有人敢懲罰她手下的下人，她都必定要教訓回去，更何況，現在換成了慕林？
元太妃如遭雷擊，快速地眨了兩下眼睛，說話都不帶力氣：“怎麼可能是因爲我……”
“就是因爲你！”孫梓珊雖然年紀小，但是在遇到大事上，她比元太妃看得清楚多了，她爹爹都不止一次告訴過她，慕澤同元錦玉，日後定然身份非凡，所以她行事這樣小心謹慎，可元太妃，竟然一點都不愛惜的孩子！
孫梓珊把元太妃逼退一步，直視她的眸子，目光雖然不兇狠，可卻像是能定住元太妃一樣，讓她喉嚨發緊。
“就因爲你是殿下的母妃，皇上若是想罰你，殿下肯定會攔着，這樣的話，原本該落在你身上的責罰，就會被殿下承受了！”孫梓珊指着院子裡面，死死壓抑聲音：“現在在那裡跪着的，應該是你纔對！”
元太妃再找不出什麼話來爲自己開脫了，她無助地擡頭看了一眼院子的方向，眼中的心疼，不比孫梓珊要少。
許久後，她才崩潰地問：“那我應該要怎麼做……我也是爲了十五好……”
孫梓珊卻再也不肯相信她了：“你要是真的爲他好，就應該謹言慎行，不要再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等皇上忍無可忍的那天，咱們所有人，都要付出代價。”
元太妃出神地看向孫梓珊，她確定孫梓珊沒聽到自己和慕林的談話，但這兩個人，怎麼都想到一起去了？
見元太妃不吭聲，孫梓珊強勢地問：“母妃，臣媳的話，您聽清楚了麼？”
雖然元太妃是很過分，但是孫梓珊也明白，她這樣對長輩，是不對的。
於是在元太妃惶恐地點頭後，她也放緩了態度：“母妃，您回去吧，萬望記住，今日的事，同您沒有半點關係。”
元太妃雖然還沒放棄心底那點想法，卻不得不承認，孫梓珊點醒了自己。
她總是這樣逼着慕林，肯定會讓他和自己離心，最關鍵的是，慕澤是個冷酷無情的，自己的想法不和他的心意，他全衝着慕林去了。
這樣就是直接捏住了她的軟肋，讓元太妃從此都戰戰兢兢，生怕犯一點錯誤。
於是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沒有再和慕林提過奪嫡的事情，慕林還以爲她是放棄了。
元太妃神情恍惚的離開了，孫梓珊卻不肯走。於是隔着很長的一段距離，一個在院內跪得筆挺，另外一個，在院外等的焦心。
一個時辰，平素沒覺得怎麼樣就過去了，可今天卻這樣漫長。
慕林膝蓋下的積雪，早就被他身體的溫度融化了，之前他還能感覺到衣服的溼意，現在膝蓋酥麻，都已經沒有痛感了。
好在他練功的時候，條件也很艱苦，加上他有內功護體，傷不到根基。
他擔心的，也不是自己，而是元太妃和孫梓珊。
從昨天見到梓珊到現在，她從來都沒和自己說過同元太妃是怎樣相處的，慕林很聰慧，大概猜到了元太妃這種想法，也會給孫梓珊造成困擾。
自己的王妃，始終都識大體，但今天自己被罰，她應該就忍不住了。
不出意外，元太妃會來求慕澤的，到現在自己還沒見到他的身影，應該是被孫梓珊拉走了。
唉，現在只希望孫梓珊不要太責怪母妃了。
一個時辰緩緩走過，還是三十來親自扶他起來的。
跪的時間太長，慕林的雙腿全麻了，站在地上，就像是筋骨裡面，都有萬蟻啃噬。
三十欲言又止地看向慕林，慢慢收回了手。
凌王殿下也有他自己的驕傲，想必不會希望自己見到他的狼狽。
慕林表情很平靜，三十望着他的眸子，確定他對慕澤沒有什麼怨恨之情。
他還對三十道謝：“謝謝。”
怎麼說慕林也是主子，該給的敬重，三十還是沒忘記的：“殿下，您也別怪皇上，他如今處在這個位置，也是身不由己。”
慕林竟然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中，滿是歉意：“本王因爲給皇兄添了麻煩，埋怨自己還來不及，怎麼會怪罪。況且，皇兄已經手下留情了，他要是真想處置我，恐怕我這兩條腿都保不住了。”
三十知道慕林現在沒辦法走路，就也沒着急離開，他只給三十透露了一點消息：“半個多時辰前，元太妃前來，想爲您求情，後來被凌王妃帶走了，您回去後，好好開導一下她們兩個吧。”
“恩。”慕林羨慕地看着三十，他和璃瀟感情這樣好，也不會夾在雙方的長輩中爲難。
“我會的，還請三十再替我向皇上道歉。”
緩了半天，慕林總算是能走路了，他在三十的目光中，挺拔地轉身，步履依舊沉穩，半點都看不出來被罰了的樣子。
元錦玉此刻也站在窗邊，遠遠地凝望慕林。
慕澤還在和黎成商量着禮部尚書的人選，見元錦玉轉頭，慕澤就停了下來，看向她。
黎成也沒催促，不管什麼時候，皇上心中，皇后都是排第一位的。
“九哥，十五年紀雖然小，卻已經有你的風範了呢。”
翩翩公子，錚錚傲骨。
慕澤還是更關心他一些，就站起來，走去她身邊，把窗子關上了：“經過這次的事情，元太妃也不會給十五添堵了，所以你不用心疼他，我是給他解決了麻煩。”
雖然不能一勞永逸，但是慕澤這樣的行事方式，果然是元錦玉最喜歡的。
有些人，你同他們好商好量，根本就起不到什麼效果，非要給點教訓才行。
……
慕林從院子中走出，滿院子的士兵，都低頭行禮。
他並不擔心這些士兵會在背後胡亂說些什麼，因爲這是慕澤親手培養起來的軍隊。
從京城到西海這一路，元錦玉最擔心的就是慕澤的安全問題。
如今慕林想，她總算是可以放心了，他還沒見過這世上，誰能破了寧軍親衛的佈防。
吱呀一聲，門外的孫梓珊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她馬上轉頭，果然看到了那個讓她想念到發瘋的身影。
顧不得再矜持，孫梓珊猛地就跑上前去，她緊張地想要攙扶慕林，可又擔心旁人看了去，會訛傳他被重罰了，手指顫動，最後還是收進了袖子中。
可是該有的關心，她卻沒落下，小聲地問慕林：“殿下，您還好麼？”
慕林若無其事地伸出手來，包住了她的小手，和他已經凍青紫的嘴脣不一樣，他的手心竟然帶着溫熱。
他還柔聲說：“沒什麼事，咱們回去說。”
孫梓珊咚咚點頭，沒控制住力度，把他的手捏的死緊。
慕林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擔心和難過，也不由得心酸起來。
刻意保持了正常的速度，好不容易回到院落。
進房門前，有丫鬟迎上來，孫梓珊面容不轉，沉沉又急切地說：“去打一盆熱水來。”
推門進屋，孫梓珊就走到前頭，拽着慕林的手，讓他坐在牀上。
還好今日他穿的是深色的衣裳，溼了也看不出來，但孫梓珊小心地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膝蓋，還是死死地咬住了脣。
慕林微微彎腰，握着她的手指說：“我自己來……”
“我來。”孫梓珊倔強地蹲在地上，眼圈通紅地看向慕林，重複了一句：“讓我來。”
慕林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王妃，心性是有多堅定，於是他慢慢地鬆開了她的手。
孫梓珊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穩定住情緒，爲他檢查膝蓋。
先是脫掉他的兩隻鞋子，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腳，果然是冰涼冰涼的。
再將他的兩條褲腿慢慢地捲起來，越往上，孫梓珊的心越涼。
終於，他的膝蓋終於出現在了孫梓珊的視野中，她僅僅地搖着牙齒，終於是哽咽出聲。
只見兩個膝蓋上方的衣服，因爲被雪水浸泡了太久，都已經冰冷得快結成冰，他的膝蓋也也是青紫色一片，她都不敢問他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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