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寒原本是憤怒的，他的注意力基本都集中在了墨依依的傷口上。
見到她快哭了，他馬上把手上的東西都放下，輕輕地攏着她，爲了避免碰到她的傷口，他的脊背佝僂着，手伸長，半跪在墨依依的面前。
這樣的姿勢，會讓他很累，但是他半點都不在意。
“不哭不哭，這點傷，很快就能好了。”輪到她來安慰她了。
墨依依還是有些委屈：“但現在會疼。”
“如果我能替你疼就好了。”墨清寒眼中閃過痛苦，聲音別樣壓抑。
她是個小姑娘，身上留下疤痕，足夠她鬱悶很久了，他不想看到她不自信的樣子。
知道她不後悔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爲難過，想讓自己多哄哄她，墨清寒更是使盡了渾身解數。
拍拍她的後背，他指尖上的力道非常輕：“乖，不要哭，不要難過。”
墨依依還是小女兒家的靠在他懷裡撒嬌，墨清寒哄了很久，她也沒開心起來。
後來墨清寒把自己佩戴兵器遞給墨依依，認真地看着她說：“要不你也在我胳膊上，同樣的位置劃一下，我不能替你分擔，就陪你痛。”
墨依依當然不肯接那兵器，還給放到一邊去，推得遠遠的：“你說什麼呢。”她埋怨地看着他，“哪有人上趕着受傷的。”
低着頭，她明顯不好意思：“我就是矯情，想鬧你一下。明明以前我也不這樣的……”
“依依，這樣很好。”墨清寒心滿意足地看着她，“說明你會依賴我了，不是麼？”
一個乞兒，被人收養後，最害怕的是什麼？自然是被拋棄。
所以他們會盡最大的可能，在這個陌生的新家，去討好所有人，也這是如此，早就了他們纖細的內心。
哪怕這幾年，墨依依的心境改變了很多，性格也變得更平和，這份心情，卻還是藏在她心底的。
以前她不敢和自己鬧，現在見她如此，他當然欣慰。
墨依依左看右看，終於相信了墨清寒沒怪她，抿脣笑了起來。她又看了看包紮好的傷口，男人處理外傷很利落，墨依依的指尖，輕輕地在上面點了點。
墨清寒抓住她的手腕，沒有用力，還是保持半跪的姿勢和她說：“當心又流血了。”
他在心中嘆氣，他的依依也有嬌嬌俏俏的時候，再疼的話，肯定會和他哭的。
墨依依乖乖地把手收回來了，衝着墨清寒，憨憨地笑了笑：“塗上藥以後，已經不痛了，你給我用的這種藥，見效真快。”
墨清寒伸手摸摸她的頭：“是之前從風神醫那裡討來的。”
墨依依說：“你還挺有備無患的。對了，事情解決了，咱們回欽天監吧，我有些累了。”
墨清寒露出了猶豫的模樣，他想去把那個傷了墨依依的男人殺了。
心中的意圖被墨依依看出來，她抓住他的胳膊，搖了搖頭：“走吧。”
那個男人，日後會得到更大的報應，讓他多活一段時間又何妨。
墨清寒拗不過她，只能打開車門，讓不遠處的墨錦瑟上車。
墨錦瑟快速地跑了過來，上車以後，因爲身上有寒氣，她就在距離墨依依最遠的地方坐下來了。
不過她眼巴巴地看着墨依依：“師父，您的傷怎麼樣了？”
墨依依笑着回答：“沒什麼大礙，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好。”
“但是您的臉色不怎麼好……”錦瑟還是非常擔心她。
墨依依的笑容變得更加柔軟：“真的沒事，可能是剛剛和那個壞術士鬥法，損耗了一些精力。”
墨錦瑟冷哼一聲：“修煉邪術害人，日後我定然要像是師父您一樣，剷除這些人。”
墨依依想摸摸墨錦瑟的頭，奈何她現在手擡不起來，只能慈愛地盯着她：“有這樣的想法很好。”
墨錦瑟甜甜地笑着，沒說的是，希望她變得像是師父這樣強大的時候，她能看到自己的成績。
她的願望，最終還是落空了。
因爲墨清寒和墨依依準備收網了。
這次和術士鬥法，雖然墨依依沒損傷到根基，但也是一個好時機。回到欽天監的墨依依，在墨清寒的安排下，就一病不起了。
起初墨錦瑟還沒意識到，聖女所居住的宮殿，防守森嚴，是在給她提供一個安心養病的地方。
她還尋思，是那裡有什麼秘密，而且在墨依依生病後，她還探望過一次。
那是一個快下雪的黃昏，天空昏沉沉的，空氣中瀰漫着淡黃色的煙塵，有點嗆人。
墨錦瑟借了廚房，給墨依依熬了雞湯，想送去給她補補身子。
見到墨依依的時候，她還在牀上躺着，墨錦瑟的心咯噔一聲，表面卻不動聲色。
她裝作什麼都沒發現，歡快地走過去，將雞湯放在一邊的矮几上，又坐在墨依依的牀邊，乖巧地叫着：“師父，您的傷好了嗎？”
墨依依如今面色蒼白，其實內裡並無大礙，她講話的時候，氣息柔和平穩，低頭看了一眼胳膊上的傷口，回答：“已經在好轉了。”
“這是徒兒給您熬的雞湯，師父趁熱喝一些吧。”
墨錦瑟把雞湯盛出來，一邊用小勺子舀着，當着墨依依的面，喝了一口。
她這舉動，給墨依依看笑了：“我還能擔心你下毒不成？”
墨錦瑟也怪不好意思的：“師父，您不能這樣相信別人的，人心險惡呀，下次誰給送東西吃，你都得讓人家試試毒，知道嗎？”
墨依依如果不是在裝病，真想放聲大笑。哈哈，她還被一個小輩給教育了呀。
“當然，師父您這樣相信我，我還是很感動的。”說着說着，墨錦瑟的耳朵都紅了，看着特別可愛。
墨依依打量她，嗯，小姑娘在欽天監養了一段時間，臉蛋已經白嫩嫩的了，以後也會越來越漂亮吧。
“來，師父，我餵你喝。”墨錦瑟把小勺子送過去，墨依依順勢張口。
她聽墨錦瑟絮絮叨叨：“這都已經開春了，外面還要下雪啊。”
“前段日子也下雪了，我還以爲那是最後一場雪了呢。”
“我不喜歡下雪，冬天太冷了，也沒有東西吃，師父，你喜歡麼？”
墨依依躺在牀上，喝着湯，聽她講話，因爲太閒適安逸，所以有點昏昏欲睡。
她“嗯？”了一聲，看向墨錦瑟：“前兩年不是很喜歡，現在發現下雪還挺漂亮的。”
每當大地被雪花染白，身邊依舊站着那個男人的時候，她就會很開心。
和墨清寒走在雪地中，沒用多久，就能白了頭。
節日的時候，他會帶她去看煙花，炸響在天際，把潔白的大地，都染上絢爛的色彩。
景物好像不曾變化，真正改變的，是她的心境。
有愛人陪着，再枯燥的日子，也會有趣起來。
她看着墨錦瑟，目光悠遠，不知道這個姑娘，能不能等到她所愛之人呢？到時候，會和自己一樣詐死麼？與心愛之人，雙宿雙飛？
墨錦瑟餵了一會兒雞湯給墨依依，一碗快見底的時候，她發現墨依依正看向窗外。
她也跟着轉頭，然後驚呼一聲：“真的下雪了啊？”明明前幾天，積雪都快融化了。
墨依依“嗯”了一下，然後拍拍墨錦瑟的手：“你扶我下牀，咱們到窗邊去。”
墨錦瑟不大放心：“師父，您的身體真的沒關係嗎？”她小聲說，“我是趁着國師大人不在，偷偷來看你的，如果被他知道，我讓你吹風了，我又要挨訓了。”
墨依依勾脣笑笑，覺得錦瑟真可愛，不愧是她的徒弟：“你放心吧，他不會因爲這件事說你的。”
如果吃味，也是因爲自己讓錦瑟陪着看風景了吧。
墨錦瑟這才放心下來，貓着腰，扶着墨依依往前面走，盯着墨依依腳下的路：“慢一點哦，不着急。”
墨依依心說，我這麼大的人，走路還能不穩當呀。
走到窗邊，在墨依依的堅持下，墨錦瑟把窗子開的更大了些。她將頭伸出窗外，細細感受了一下。
“嗯，果然是春天來了，加上下雪，外面不冷呢。”
不光是不冷，還一點風都沒有，雪花靜靜地從空中飄落，時間彷彿緩慢下來。
墨依依被墨錦瑟扶着，在窗邊站了很久，凝望着雪花，她說了一段墨錦瑟現在根本就聽不懂的話。
“錦瑟，你在欽天監中，勢必會感覺到寂寞，爲師希望你能忍耐下來，等你真正有實力了再出山。”
墨錦瑟將手肘撐在窗戶上，嘟着脣，俏皮地說：“師父我不出山，我就在這裡陪你。如果你下山的話，就帶上我唄，我保證乖乖聽話，不像是這次一樣，再給你添麻煩。”
墨依依轉身，她穿着寬鬆的衣裳，衣襬垂下來的時候，顯得她的肩膀更加削瘦。她的面容是那樣平和，眼眸深邃，讓錦瑟不由得看呆了。
“錦瑟，”她叫她的名字，錦瑟站直了身體，規規矩矩地像是要被夫子教訓的學生。
墨依依用她完好的那隻手，去觸碰錦瑟的頭：“別緊張，”她笑起來真的很漂亮，“我不是要怪罪你什麼。只是想告訴你，不管我之後如何，都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