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四月二十三這一天,慕容衝率領文武百官面向北告慕容氏宗廟,宣佈正式承繼燕國大統,自封爲皇太弟,文武百官各有安置,特封高蓋爲尚書,同時發佈檄文昭告天下,以慕容氏滅族之恨爲由,發兵攻打長安,並號召天下有志之士一同反秦。
四月二十五,十萬鮮卑大軍集結完畢,由華陰出發,浩浩蕩蕩地,往長安進發。
就在這一日,楊玲瓏卻被錦繡錦華秘密地看押起來,飯食裡下了輕量的軟骨散,不至於讓她癱瘓不動,卻足以讓她動不了真氣,想逃也逃不掉!
一行人隨着大軍出發,楊玲瓏卻沒了自由,不知是慕容衝發現自己中了毒懷疑她了,還是因爲別的什麼事,就這樣突然間不再放任她在軍中運作,也不再刻意維持表面的平和,明目張膽地將她監禁了起來。
坐在密不透風的馬車裡,楊玲瓏閉着眼看也不看圍在她身邊的錦繡錦華兩姐妹,自打被這對姐妹看管起來那一刻起,她就放棄了說話的打算,還是省點力氣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吧!
她給慕容衝下的毒,叫做千日紅,是相思門的秘製毒藥,因爲這藥如果按照最小的劑量來使用,可以讓一個人三年才毒發身亡,又因毒發之時,中毒之人會七竅流血而死,故名千日紅!可是,這藥的妙處就在於,根據使用劑量的不同,死亡的時間還會不同。
但是千日紅唯一不足的一點,就是,下藥的過程中但凡有一日間斷,之前的投下的毒藥就會自行消解掉,所有的功夫就會白費。
而現在,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該死,只差最後一點點!只有那一點點!
不過,以爲囚禁了她,他就從此安全了?
簡直是在做夢!
袒護馬淑賢,就是罪該萬死!
她想到這裡,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驚得身邊的錦繡錦華齊齊地毛骨悚然起來!
大軍行了三日,一絲阻力也沒有遇到,連天氣都好得出奇,彷彿連老天都樂見秦國的敗亡。
這一日,全軍休整的空檔,楊玲瓏難得地可以打開馬車的窗子看了看外面,只見大軍行到了一處寬闊的平原,正處在一片不大的林子裡。她只看了看四周,卻突然留意到身邊那些高大的樹木,在它們本應該生得蒼翠濃郁的時節裡,這些樹看上去卻是蔫搭搭的,而地上那些根淺一些的花草灌木,有的卻已經枯死了大半。
看來,傳言關中大旱,是真的了!
不知道這場仗下來,那些本就因爲大旱生活艱難的百姓,該如何生存下去呢?
她只得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
現在她最應該關心的,就是如何脫身!
真是該死!
她忍不住又暗暗罵了慕容衝一句,自打離開華陰,慕容衝就像消失了似的,再也沒出現在她的面前,讓她這一腔怒火和疑惑都沒有發泄的對象!
他到底是想做什麼啊?
她很苦惱!也很迷惑!
該死的玄武怎麼還沒發現她被監禁呢,若是發現了,怎麼還不來救她出去?
看來,她只得暫時安心呆着,靜待時機了!
大軍行到第六日,已經到達鄭西城,距離長安不足百里了。
燕軍急行軍了這幾日,此時見到鄭西的城牆,想到長安到達在望,忍不住個個歡呼雀躍起來,低迷了好幾日的士氣,頓時漲高了幾分!
慕容衝也有些疲累,當即命大軍在離城百里處安營紮寨,稍事歇息,再與秦軍決一死戰。
再說長安城內,苻堅聽聞燕軍來攻,乍然大驚,當即命令三軍集結禦敵,企圖將慕容衝消滅在去長安的路上,叫他有來無回。
燕軍到達鄭西的第二日,苻堅便命令秦將平原公苻暉都督中外諸軍事,配兵五萬,出御慕容衝。兩軍方一交戰,勝敗就像是註定好了似的!
秦軍本就勢頹,此時遇上燕軍的虎狼之師,忍不住膽寒起來,戰鬥剛剛打響,就有秦兵丟盔卸甲,待到戰了半刻鐘,秦軍五萬大軍已經只剩下不到一萬人還在負隅頑抗了。苻暉見勢不妙,只得帶領殘部倉皇敗走,奔回長安老巢了。
燕軍清點戰果後,整編軍隊,便繼續往長安進發。
苻堅又遣前將軍姜宇和他的兒子河間公苻琳,率軍三萬,在霸上抵禦燕軍。
兩軍交戰後,秦軍再次戰敗,姜宇與苻琳相繼戰死,燕軍斬敵首兩萬,士氣空前高漲。
自此,長安外圍抵禦燕軍的最後一道屏障也沒有了,長安,已經遙遙在望!
這一日,是公元384年的六月二十七,這是一個載入史冊的重大日子,就在這一天,慕容衝,帶着他的十萬大軍,正式入主長安東郊的阿房宮,以一個勝利者的身份,被載入史冊,千古流傳!
卻說這阿房宮內,打從苻堅繼位做了皇帝,便命人在宮內種滿了梧桐樹,因有“鳳棲梧”的傳說,他一直希冀着阿房宮內的這些梧桐樹能爲他招來一隻鳳凰!
不曾想到最後,真鳳凰沒招來,倒將慕容衝這個復仇的怒火鳳凰招了來!
美好的希望,陡然間竟化作了噩夢,不知苻堅知曉慕容衝入主阿房宮的那一剎那,心裡是何感受?
同年七月,晉國江左一帶桓謝兩家的兵馬羣起而攻秦,豫州刺史桓伊並同謝玄率衆五萬攻打淮北諸郡,拔魯陽,下彭城,一路勢如破竹,到十月底時,短短數月,便讓秦王江淮一帶盡數落入晉國囊中。謝玄上表奏請晉帝封桓伊爲江荊大都督,督導江荊諸軍事,自請爲徵北大將軍,帶領精兵繼續北伐,恢復中原全境,晉帝卻下詔不許,只封原江荊大都督桓衝從子桓石虔爲河東太守鎮守魯陽,命太保謝玄爲大都督,統轄揚江荊司豫徐兗青冀幽並樑益雍涼十五州軍事,並加黃鉞,其餘衆人官職皆如故不變。
十一月初,謝玄率部攻打秦國青州,青州守將苻朗,是苻堅的從子,爲人爽朗有餘機智不足,聽聞謝玄來攻,頓時慌了心神,急得手足無措之際,只得在謀士的建議下寫了一封降書遞出城來,謝玄受了降書,便入城受降,安置好一城的百姓將士,便整點陣容再攻冀州。
青州的投降,就像是一個引子,拉開了秦國諸城投降的序幕,自此,但凡晉國軍隊過境之處,秦國衆守將無不捧上降書安心投降,泱泱大國,終有這一日,落得個國將不國的下場來!
從炎炎夏日,到瑟瑟秋天,再到溼寒冬季,楊玲瓏被軟禁在偌大的椒蘭殿內,每走半步路身邊都有人緊緊跟隨,她也已經放棄了出逃的打算。
這些日子以來,慕容衝除了處理軍國大事,其餘時間都是呆在椒蘭殿內,她不理他,沒關係,他自得其樂地在殿內品茶聽琴觀舞,她冷臉以待,也沒關係,他目不斜視地自己與自己下着棋,不去打擾她,卻也不離開她的視線!
有的時候,連她都忍不住漸漸相信,他真的是愛她的,不然不會對她這般縱容!
當然,除了給她下軟骨散這件事!
撒潑打滾,避而不見,冷言冷語,偷襲暗算,所有能用上的招數,她都一一用了個遍,而他卻忽然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任她百般刁難,只是溫和地笑着,並沒有露出一絲反感,倒叫她渾身力氣都用在了棉花上,忒沒勁!
臘月初,天氣漸漸變得寒冷難耐起來,因爲在打仗,宮裡只她所在的椒蘭殿和慕容衝所居的蘭池宮早早燃起了白炭,是這冷清的阿房宮內,唯一有着暖意的地方了。
臘月初八這一天,楊玲瓏一早起身,竟意外地沒有看見惹她討厭的慕容衝,難得地心情舒暢了些,錦繡錦華服侍她吃了早飯,就有守衛抓了只通體赤紅的大雕站在殿門外低聲像內侍稟報求見她。
她心下好奇地應了,那守衛卻不敢進來,只將手中那桀驁不馴的赤雕交給了內侍,說是皇太弟交待送過來的。
她接了那赤雕,它卻極其不安分地掙扎着,若不是她用力鉗制住了它的翅膀,恐怕早就讓它跑了。
赤雕的腿上,赫然就是一直赭紅的銅管,管身上雕刻着古怪的花紋。她一見這銅管,立時心就普通普通地亂跳起來,這分明是相思門的傳信密用銅管,如果不知道法門,絕對是打不開的!
她按照以前的法子吹了幾聲長短淺重變幻莫測的口哨,那赤雕就立即安靜了下來,乖乖呆在了她的腿上,任她撫着頭,放棄了一切掙扎,看得錦繡錦華驚歎不已。
楊玲瓏取過銅管輕輕打開,抽出裡面的紙箋,展開細細地讀了,眼眶卻是越來越溼潤,到最後,晶石忍不住哭了出來。
那紙箋上,分明就是桓伊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