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知早已不是弱冠之年的毛頭小子,本以爲這一生也不會再有動心的感覺,記得那日隨着徵西將軍桓豁押運軍糧回城,瓢潑的大雨阻隔了軍隊的前進步伐,不得不在距建康九十多裡處的一處山坳紮營休整。那處山坳三面都是低矮的小山坡,正是遮風避雨的絕佳去處。
就在那一日,那樣風雨交加的夜晚,他遇見了她。
那時的她,身上插着一隻短箭,身上多處摔傷,更可怕的是還受了嚴重的內傷,臟腑出血,被手下士兵巡視時發現擡進了營地。
他至今還記得第一眼看見她時的情景,亂糟糟的髮絲纏繞在細小白嫩的脖子上,臉色蒼白地昏迷着,即便她只是虛弱地昏睡着,難掩的麗色仍然讓軍中那羣男人個個直了眼睛。
那時的他,不知道哪裡來的怒氣,將別人都請出了帳篷,只留下隨行的軍醫和自己照看着她,隨後更是執意將她帶回謝府,直到她醒來對他道明自己的遭遇。
原來,她家中遭了變故,她隨着家人從晉國逃亡秦國,哪知路上遭到仇家的追殺,她受了傷慌亂中亂闖一通,陰差陽錯地昏迷在了那片山坡被他所救。
將近半年的相處,要說他對她沒有別的想法那是假的,可是每每看見她那雙清澈的眼睛,他就會覺得自己那樣做無疑是在玷污她的美好。
就這樣讓他感激着自己,記着自己,也不錯吧!
謝玄喝了杯茶水,輕輕撫着眉心,樣子疲累的很,段漓見了,關切道:“怎麼?朝上的事很棘手嗎?”
“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想的,三番四次提出和秦國講和,晉國乃泱泱大國,爲什麼要做小伏低?”言語中滿是不忿。其實這樣的抱怨完全不是謝玄平日裡的處事風格,只是今日面對的是段漓,他心儀的女子,心裡的話無須掩飾就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段漓眼神清冷:“怎麼?晉國不打算抵抗?”
“主戰派和主和派鬧得不可開交,誰知道呢?”
“那大司馬是什麼態度?”
“現在看來他該是主戰的。”
段漓暗暗將各種信息綜合起來,笑道:“有桓氏謝氏和王氏三大家族主戰,這一仗看來是一定會打起來了!”
謝玄暗暗心驚:“你怎麼知道王氏家族也支持和秦國開戰?他們並沒有大張旗鼓地表示過!”
她不慌不忙:“你告訴我的,忘了?”
他想了又想,還是不記得什麼時候告訴過她這些事,但隨即釋然,近來朝中煩心事那麼多,他總是來找她傾訴,也許是哪天一不小心說漏嘴了吧,反正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知道了也無礙的。
段漓將他面前的杯子注滿茶水,淡淡地問道:“你覺得兩國若是開戰的話,晉國獲勝的機會有多大?”
謝玄此時認定段漓只是個對天下大勢有一點見解的普通女子,也不避諱地直言相告:“依我看,只有四成!”
段漓驚訝道:“這麼少?”
“晉國自建國之初就一直維持外強中乾的光鮮模樣,國庫空虛,軍事力量薄弱,朝堂上幾大家族爭權奪利,皇權旁落,皇帝年幼,太后又柔弱。這樣的朝廷,能人志士很難得到重用,想不打敗仗,怕是很難!”他說完,又喝了口茶,再看段漓滿臉迷惑不解似是對這些錯綜複雜的政治關係並不瞭解,心下更加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