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牛車而行,平京城到楚國邊境蜀州城的距離從騎馬走半年縮短到一個月。初夏時節,一行妖怪立在蜀州城外的奼紫嫣紅裡。
這裡是常年戰火紛飛的疆場邊緣,就連花兒都特別“堅強”,開得早,凋得晚。
還耐旱抗凍,哪怕烈日炎炎也開得歡樂的很。
白霜堅持要在城外下車,一步步走過去。她像個鳥妖,嘰喳不停,指着周圍介紹:“看見那片地沒?那是我爹帶着軍隊曾耕作過的地方。”
“還有那邊的樹林,我哥哥都親手種過一棵小樹呢!哈哈。”
“對了,還有那邊的水井。是蜀州城專門用來澆地的水井,水量大、水源足,挖井的地點可是我那位博學多才的孃親親自挑選的。”
曌袖手走在她身後,目光隨着她的手指四處穿梭。
她說的並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奇聞詭事,但他卻聽得頗感興趣。還時不時問一下不清楚的地方,惹得白霜說的更有勁。
扶遙成了放飛自我的小孩,只差被變回原形到處抓野兔。
魚妖姐妹駕車,百鍊躺在車上,臨窗撐着下巴看外面,眼睛半閉半開,牛車抖一下他就猛睜一下眼睛。
心眼隱去身形飄着,騰蛇一臉嚴肅走在最後面,像個長相俊俏的和尚。
偶有幾個扛着鋤頭的人走過,都會投來好奇的目光。
“現在的邊境可真是安寧。”白霜感慨望一眼明淨翠藍的天空,瞬間正了神色,“可惜是個假象。”
楚皇昏聵,邊境上的敵人早就虎視眈眈。
若不是十七哥出奇制勝掌控全局,只怕現在戰火已經燒起來。白霜揚揚眉,目光重新落在城牆上。
總是奼紫嫣紅的初夏,也掩不了城牆上久經戰亂的斑駁。
城內,店鋪密集如林。除了楚國人,這裡面還有不少異域人,包括——妖怪。蜀州城是楚國唯一的,允許妖怪們以真實身份居住的城邦。
“這簡直就是人世間的‘黃昏裂縫’啊!”扶遙激動瞧着那些可以用原形大搖大擺走在街上的妖怪,連着蹦跳好幾次。
白霜哭笑不得看着他,慶幸他的隨從只帶了兩個魚妖和一個劍妖。
要是讓凰川內的妖物們看見自家君上這副模樣,會捶胸頓足悲憤不已吧?
“這裡的一切都沒變。”騰蛇劍臉上冷硬的表情漸漸柔和,走到白霜身邊,百感交集。
她笑:“是啊,什麼都沒變。還是當初的模樣。”
“這裡或許變過,還是大變化。”曌忽然開口,目光犀利掃過街上巡邏的士兵,“吾此前聽聞蜀州城的士兵巡邏時從不帶誅妖器物。”
白霜聞言這才細看那些士兵手中的武器,發現他們手中除了明晃晃的戰戈,腰上還掛着專門對付妖怪的嵌了銅錢的桃木劍。
在春香樓吃飯時,白霜趁機和老闆娘搭話,這才知曉變化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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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年白家出事後,蜀州城的妖物們並列爲危險對象嚴加看管。他們處處受限,就連出門買個菜都會被手持桃木劍的士兵盯着。
更有不少妖物死於人們對白家軍全滅的悲憤中,這些年妖怪們逃了不少。
眼下恢復熱鬧,是因不久前太守接到平京城新皇帝的青鳥傳書,青鳥帶來兩道聖旨。一道是替先皇寫的罪己詔,另一道是還天下真相的聖旨。
至此,居住在蜀州城西的妖怪們才得了自由。又開始上街擺攤做買賣。
只是太守不太放心,聽說一直有妖怪搗亂,纔沒有放鬆戒備。讓士兵們帶着桃木劍巡邏。
“搗亂的妖怪?”白霜好奇湊過去,“如此森嚴的看管也有妖怪敢搗亂?”
老闆娘撇撇塗了異域口脂的紅脣:“想是知道自己被冤枉,不甘心吧。是條命都會生氣,狗還會咬人呢。”
白霜點頭。
“小丫頭,你既是外鄉人,啊不,外鄉妖。那就要守這裡的規矩,否則會丟小命的。”老闆娘打量着白霜,眼光毒辣。
居然看出來她是妖?不愧是春香樓的老闆娘。
“多謝老闆娘提醒,小妖我定謹記在心。”白霜從袖袋中摸出一片金葉子推過去,對方立刻亮了眼。
“你們還沒落腳處吧?不如就在我這春香樓住下。飯食免費。”
白霜揚了揚眉:“如此甚好,多謝。”
老闆娘笑眯眯收起金葉子,又道:“只是沒想到白家當年竟然是死在自己人手裡,真是老天瞎了眼!”
“白將軍和衛將軍,你聽說過吧?他們不僅拒外敵,還和妖族修好。保得大楚平安,蜀州和樂。最後竟然死在狗皇帝詭計裡,真是氣人。”
老闆娘蹙着精緻描過的眉憤懣。
白霜又和她閒扯幾句,這纔回到飯桌上。曌已經吃完,正在喝茶:“問到真相了?”
“還不是張冽害苦了這裡的妖?”白霜端起碗,夾了一塊清炒肉片塞進口中大嚼,“當初真不該一下子殺了他,慢慢折磨一下多好?”
“嘖嘖——”百鍊撐着下巴笑,“小妖怪,就算天高皇帝遠話也不能亂說。注意自己的言辭。”
白霜撇他一眼:“我已經把握住聲音,不會被別人聽去的。”
除了她自己和這幾個妖怪,沒人知道張冽的死和白霜有關。他們都當先皇是和太一樓的妖人牽扯太深,耗盡生命。
“那就好。可別又得罪了新皇帝。皇族都是最難捉摸的人類。狡詐得很。”百鍊砸砸嘴巴,兀自拿過曌面前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在春香樓修整半天,她帶着騰蛇道街上買了香蠟紙燭,又訂了一桌子的好酒菜帶到南城外。那裡有座山,上面葬着所有戰死疆場的將士。白家自然也是葬在那裡。
只是,衛家當初被張冽扣下“外通敵國,內害忠良”的罪名,落得挫骨揚灰的下場。連個葬身之處都沒有……
白霜只有對着茫茫戰場倒一壺濁酒,再燒些香蠟紙燭,告訴他們,沉冤得雪了。
隨後,她在城南的山上遇到一個熟人。
斜陽下,那人腦後的髮髻上懶懶綁着白色絲絛,青絲直垂腰際,髮絲末端有一指長的一截是銀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