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石頭邊,把一小碟墨汁放在一側。又撐開傘,擋住頭頂如火的太陽。這才伸出一根手指去敲了敲石頭。
指尖觸到石頭的瞬息,彌芥身上本就不多的靈力就像小蛇一樣鑽了好些進石頭裡去。
“你不能說話,但能聽得見吧?”
彌芥兀自說着話,而後端起那碟墨汁,滴了一些在石頭上:“我給你一些靈力,你就用這個墨汁回答我的問題,可好?”
石頭毫無動靜。
“不樂意?”彌芥瞧着墨汁無力的在石頭上蜷成一團不是太圓潤的黑色“玉髓”,“這是你的機會。大好機會。”她說。
石頭上的墨汁還是沒有流動的跡象,倒是被一陣風吹出了一些細紋。
“你放心,我不是來審你。是來和你談個生意,你回答我的問題,我找機會放你出來,並且給你找一個剛死去的遺體。怎樣?”
這次,彌芥話音剛落墨汁就有了動靜。
像螃蟹一樣延伸出好幾只腳動了一陣,變成三小團又停住。彌芥偏着頭,錯愕的睜大眼睛。
“我不信。”墨汁變成了這樣的三個字。
雖然對方不相信她,但總算是打開了一個可以問話的缺口。她端起剩下的墨汁,又澆了一些上去。
“你只有兩條路刻意選擇,除了相信我,就是被我爺爺永遠封印在這塊石頭裡。”
彌芥收起小碟子,慢悠悠的敲了敲石頭:“是出來,還是繼續待在裡面。你還是值得考慮考慮的。”
“你們驅魔師都是騙子。”石頭上的墨汁滾動,字也多起來。
彌芥勾起脣瓣:“那你運氣好,我算不得貨真價實的驅魔師。你爲何不賭一把?說出真相對你來說沒壞處吧?”
“除非你承諾放我出來,否則我死都不說。”墨汁彎來彎去,最後變成了這幾個字。
彌芥翻了個白眼:“你已經死了,死的透透的。我懶得和你繞圈子,就是剛纔的條件,你要是願意,我問完之後就着手想辦法把你弄出來。”
“不願意就算了,雖然耗點時間,也不是查不出來。”她從傘下望一眼如火的太陽,“你不信,就真的講不下去了。”
彌芥站起來,收起傘。
“反正我也只是心血來潮的想法,你既然不願意說,還要反過來敲詐我。也確實沒什麼好說的。”
她把傘倒過來提着俯身撿起地上的小碟子。
“等等!”石頭上的墨汁快速變化着,“你這人怎地如此沒有耐心?我不過是說了個要求,你就要甩手去了?”
彌芥笑:“你一個被困在石頭裡的囚犯也要和我提要求?”
“……”墨汁混成一團,似乎不知道該表達什麼。
她繼續道:“我有這個想法,還來找你了,那就是你走了大運。否則你不知道要在這石頭裡待多久。”
墨汁繼續混亂着,甚至有點像是手指攪出來的漩渦。
彌芥輕輕踢了踢石頭:“你想想看啊,要是我家搬家了,附近的百姓拿你去墊個茅廁什麼的。嘖嘖!”
“我說!”墨汁迅速變成了兩個粗粗的大字。
瞬息之後,那兩個字溶開,又重新變成一串小許多的字:“我有問必答,不過,也希望你這個小姑娘能言而有信。”
彌芥剛看完那些字,還沒開口說話呢,上面的墨汁又變了。
“就像你曾經拿刀抵着我的後腰,說不信我就不信我是你哥哥那樣子的言而有信。”最後一個字顯完,竟還多出兩滴像水珠更像眼淚的圖案。
他是真的不想成爲茅廁裡面的臭石頭啊!
“你放心,我彌芥說到做到。只要你說的都是實話,我絕不會食言,不僅問出放你出來的方法,還親自給你找一個吊着一口氣在的身子。這樣子如何?”
彌芥重新撐開傘,卻沒有蹲下來。
她只是靜靜的舉着傘在陽光下站着,扇面上的梅花傲雪迎春。許久,她纔看到底下的墨汁又拖成一團。
竟是一個大大的“好”字。
她若有所思的蹲下,也說了一聲好。沒想到這麼快就說服了,還以爲會多花點時間呢。
“你想知道什麼?”墨汁在石板上變成這樣一列文字。
“你是在哪將我哥哥奪舍的?”彌芥說出了自己特別想知道的問題之一,她不明白哥哥那麼強的人,居然會讓孤魂野鬼奪舍。
墨汁蜿蜒半晌,最後留下這樣的字——皇城西面的高牆下。
什麼時候奪舍的我不清楚,但我記得自己此前並不是在這個地方。我好像在飄,然後被一陣強有力的靈力吸引過來。
那個十幾歲的少年渾身是傷,氣若游絲的躺在宮牆下面,幾乎是本能的,他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進去。
再然後,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醒過來。
一開始他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直到自己感受到渾身的痛意,然後一點點扶着牆壁站起來。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短暫的渾噩之後,他的腦袋陡然清醒!
知道自己這是徹底的了少年,看對方長着一張娃娃臉,應該就是少年無疑了。住進了別人的身體,自然是要代替人家逃命的。
就着模模糊糊的回憶,他一路衝回了彌家祖宅。
然後看到了正在辦喪事,稍稍整理一下回憶(彌陌沒來得及封鎖的那部分記憶),他決定將就裝成彌陌在這戶人家過日子。
“我是真心那麼想的。”他用墨汁給彌芥強調。
彌芥哭笑不得,她從邊上撿來一個小石子,在石頭上敲了敲:“你說什麼玩笑呢?按你這麼說,我哥身上是有傷的,還是重傷。”
“但你來彌家的時候身上可是半點事都沒有,衣裳也是乾乾淨淨的,騙誰?”她眯起眼睛,又狠狠敲了幾下。
“我那是加快了解釋!只說重點你懂嗎?”墨汁像是帶着怒意,都有了棱角。
彌芥瞧着那些像是結了冰花的字:“你的意思是,意識到自己奪了別人的舍後,衝到彌家祖宅並不是當天的事?”
“我說過是當天的事?”墨汁有些扭曲,像是氣的,充分代表了石頭裡的那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