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怎地回來的這麼晚?可是他們欺負你了?”唐玉章剛到院門口,就看見老早侯在那裡的烏鴉。
她本是要跟着他去的,但前來傳話的人只說讓唐玉章獨自前往議事房。
嬤嬤也從旁開導說她跟着去只會是起壞作用,且他們現在爭搶者要少爺去住還來不及,不會傷及少爺。
烏鴉這才斷了跟着去的心思。
但她一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一忙完手上的活就守在院門口,眼巴巴看着通向這個偏院的唯一小路。
路邊開滿她、嬤嬤還有少爺三個人一起種下的花。
有好幾次她都眼花看到他似乎從那條小路上走回來,可嘴角剛爬上笑容準備招呼時,小路上又空無一人了。
“烏鴉,夏日外面的蚊子多,你進來等。何必站在那裡喂蚊子?”
老嬤嬤過來勸她,但她只是搖頭:“嬤嬤,不等到小少爺,我死也不回去。我的家人只有少爺和你了。你就讓我等等吧。不然我心裡慌得厲害。”
烏鴉這副樣子,看得見過不少世事的老嬤嬤都紅了眼。
她真的把自己活成了不辜負這個名字的存在,烏鴉反哺,護雛心切。老嬤嬤往她手裡塞一把自己做的扇子:“那你且等吧,用這個趕趕蚊子。”
“多謝嬤嬤。”烏鴉靦腆一笑,接過了蒲扇。
話雖這樣說,烏鴉卻只是拿着蒲扇直愣愣看着小路,沒有半點趕蚊子的意思。老嬤嬤搖搖頭,繼續回去做飯去了。
唐玉章一回來,就遇到等在門口的烏鴉。
看着她焦急的臉色,他瞬間將遇到的那個叫蜉蝣的小姑娘的事擠出腦海。“烏鴉姐姐,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唐玉章仰着頭看她,烏鴉卻只是歡喜的笑。
她牽起唐玉章的手,將他往屋子裡帶:“小少爺,我只是一個下人,你也長大了。就叫我烏鴉吧。”
“那怎麼成?姐姐待我如同親生弟弟,服侍孃親的時候也盡心盡力當成生母來對待。這聲姐姐你當得起的。”他頓住腳,握緊烏鴉的手認真道。
她被他如此認真的表情嚇一跳,回過神卻是溼了眼眶。
“烏鴉我何德何能,我不過是爲了報夫人的救命之恩罷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感動得緊。
正端菜上桌的老嬤嬤在家裡瞥了他們一眼,笑得眯住了眼睛。
“你們兩個站在院子裡喂蚊子呢?還不快進來吃飯?”她像個和善又正直的奶奶,盡心盡力看顧剩下的兩個孩子。
唐玉章應了一聲,笑道:“走吧,烏鴉姐姐。我們吃飯。”
烏鴉確實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弟弟來看待的,縫補衣裳、打架鬥毆,樁樁件件她都提得起放得下。
幾年下來,打架也愈發的得心應手,甚至還帶着十分的狠勁。
只怕是唐家護院站出來,單打獨鬥她能以一敵五。這也難怪,烏鴉曾拿着夫人給自己的零花錢暗地裡求着護院教她拳腳功夫。
在死人堆裡掙扎過的她,學起來又快又狠。
現在,已然是唐玉章身邊的丫頭兼護衛。唐家吝嗇,不肯給他找小廝,就是故意羞辱,想讓他一個堂堂少爺必須親手做許多不能假手丫鬟的事。
只是他們沒想到,這樣的折辱反而讓唐玉章成了能屈能伸的小男子漢。
不過,後來爲了討好被家神之鏡認可的唐玉章,他的伯伯們可沒少費心思往偏院送東西。
可惜唐玉章一概不收,不管是人還是物件,全都規規矩矩送了回去。
他的祖奶奶去年開始也臥病在牀,連話都不能說了。幾個伯伯輪流代掌家事,都在籌謀着如何在老母親百年之後奪得掌家之權。
住在偏院,過着簡單的日子,對唐玉章來說就是最好的生活。
如是,他才能一直記得孃親。也才能更好地掌握造鏡的技術和知識,比起時不時就呼朋喚友出去玩的堂兄弟們,他的時間將近一大半都用在造鏡上。
孃親當年親手爲他戴上的鏡子,在伯伯們終於死了試探的那份心之後,也未摘下來過。
用過飯,唐玉章像往常一樣鑽到自己的房間研究繪製鏡圖。
他模仿過孃親的手筆,也試着自己繪出新圖。常常一畫就是大半個晚上,非得等守在門外練習拳腳的烏鴉提醒他該休息了才熄燈。
翌日,他把自己繪出來的鏡圖整理好,又去南院淘了一早上的礦料。
休息的時候纔在喝水時記起自己曾答應過一個叫蜉蝣的小姑娘,要帶她在唐家大院裡走走的。
匆匆衝了個冷水澡,隨便換上一身洗得發白的乾淨衣服,他頂着尚未乾掉的溼髮髻朝鏡湖邊跑。
烏鴉不放心他,也跟了上去。
唐玉章自知不是特殊情況,烏鴉是死活都會跟着他的,也就沒有趕走烏鴉。於是,參觀唐家大院就變成了三人行。
“臭小子,我還以爲你不來了呢。曬了一早上的太陽,你得陪我冰塊吃。”蜉蝣舉着一張比臉盆還大的荷葉從湖岸的石頭上跳下來。
輕盈的身姿躍過石子,卻在即將接觸到唐玉章的時候被一個灰影擋住。
“哪裡來的小丫頭?你是想動手嗎?”烏鴉將唐玉章整個擋住,居高臨下瞪着蜉蝣,只差被扯開她頭頂的荷葉。
曬了一早上,手裡的荷葉倒是新鮮得很嘛。騙鬼呢!
唐玉章有些尷尬,他從烏鴉的身側鑽出來,笑道:“烏鴉姐姐,她就是我要來見的那位。不會打架的。”
蜉蝣將荷葉往身後一歪,葉杆扛在肩上,笑盈盈看着護犢子的烏鴉。
烏鴉卻冷着臉道:“小少爺,我明明從她身上感覺到了殺氣。不會有假的。”她堅信自己的直覺。
“……”唐玉章哭笑不得。
倒是蜉蝣略驚奇的打量着烏鴉,嘖嘖道:“看不出來了,區區一個人類的姑娘,竟然能察覺出我身上的殺氣。”
唐玉章傻眼,竟然是真的?!
“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何要對小少爺心存殺意?”烏鴉將唐玉章重新撥到身後,一疊聲喝問。
蜉蝣挑眉退開數步,並不說話。
倒是唐玉章鬱悶了,他怎麼不記得自己和這個蜉蝣有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