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會認錯的,當年本來是把你表妹抱給你媽養,可是你表妹福薄,沒滿月就……”三姨扯了一把紙巾擦眼淚,“剛好那時候你姨夫有個遠親聽說你媽要收養個孩子,就帶着箇中年女人來了我們家,當時就抱着你來了。你媽就抱回去了,你表妹沒了那事,你媽那邊也沒人知道,大家也就誤以爲你是我的孩子。這麼多年,我和你媽也就這樣瞞着你,本來想瞞到死的……”
“他手機上有照片,不會認錯人的。老孔,你把照片翻出來,我給青青看看。”三姨的手伸向那中年男人,他慌忙拿出手機翻了起來。
“吶,你看,這個就是老孔媽媽年輕的時候,下巴這長一顆好大的痣,我記得特別牢。”三姨指着手機上翻拍的黑白照片,“就是她把你抱來的。”
“青青,這些年來,其實我一直都有在找你。可是,我媽始終不肯告訴我你的下落,幾年前她中風了,終於說了一次你三姨家的地址,我就去找你了……”
“你不用解釋,總之,你現在希望我能救你女兒一命,這就是你的來意。”我再次打斷他。
“青青,芯芯現在真的很可憐,如果再找不到骨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死。”中年男人起了身走到我面前,“我沒資格求你原諒,你就看在芯芯要死的份上,好不好?”
“對不起,我也很可憐,所以,沒空去管別人可不可憐。媽,三姨,你們在家裡呆着,我得去公司上班。”我說完就往房間走去,甩上門,換了衣服拎了包,我目不斜視的往大門口走去。
“青青。”“青青”他們同時喊起來,我媽急走了幾步到我面前,“青青,兩個多月前他就來求你三姨了。三姨和我一直硬着心腸不答應,前兩天又來,跪在那,一個大男人,挺不落忍的,青青,你就……”
“我趕着上班,家裡的鑰匙在餐桌的儲物格里,走了。”我說得又急又快,說完我就出了門往樓梯口跑去,生怕我媽在電梯口又堵着我說個不停。
連跑了幾層樓梯,我累得嗓子冒煙才扶着臺階坐下來。頭埋進手心,滾燙的淚水漫延開來。原來我真的不是三姨親生的,許多年來,我一直覺得自己象無根的浮萍,養父母不疼,親父母不愛。現在憑空冒出了個親生父親,更可笑的是,他找我不過爲了救他的女兒。
如果不是他的女兒得病,這輩子,恐怕他都記不起來有過我這麼個女兒。
搭着電梯到了樓下時,我媽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沒說別的,就說幾個人在家裡住下了。我掛了電話,快步的往小區外走去,愛住就住着吧。
我當天就找了個酒店住下了,給我媽打了個電話,我說那男的什麼時候走,我就什麼時候回家。
我媽和三姨在電話裡苦口婆心了半天,我呵呵冷笑了幾聲,然後說:“當年把他媽媽把我扔了,也就表示他默認不要我這個女兒,今天再找來,他想認我我不想認他!”掛了電話我就把手機給關了。
躲了他們兩天,手機沒辦法總關着。我媽瞅着機會就給我打電話,我十分無奈。我還記得那會我對三姨稍微好一點,她都能跟我哭鬧半天,現在我親生的父親上門了,她反倒倒戈得徹底。我拿這些話堵她時,她說:“青青,這是救人,我們要積德。”
可在我看來,不是所有的人都該救。
躲到第三天時,我媽說那男人的老婆帶着女兒也來了,在家裡等着我。我聽完後氣不打一處來,這是求我嗎?這分明是脅迫我。我還不信了,能把我架到醫院去骨髓配型?
我怒氣衝衝的回了家,掏鑰匙要開門時,大門從裡面打開了。我媽驚喜的喊,回來了回來了。
客廳裡,一衆人默默無言的坐着,側面的沙發上,一個臉色異常蒼白表情怯怯的大約20歲左右的姑娘望着我。
“你們來幹什麼?”我面色不善,語調提高。
“青青。”三姨小聲喊了一句。
“你就是青青啊?”坐在男人身邊的剪着短髮的中年女人起了身走到我面前,然後“咚”一聲就跪下了,“青青,我求求你救救芯芯,你看她還這麼年輕,才19歲。”她含着淚回頭指着那姑娘。
“媽。”那姑娘被嚇了一大跳,趕緊起了身就走到中年女人身邊伸手扶她,“對不起,我媽把你嚇着了。”她細聲細語的跟我道歉。
“芯芯,她是你的親姐姐。”中年男人起身走了過來,輕聲對那姑娘說。
“我叫莫鬱青,不是你的什麼狗屁姐姐,更不是你的女兒。”我手一揮,怒吼了一聲,“請你們走好嗎?我已經夠倒黴了,別再給我添堵了。”
吼完後,客廳就徹底的安靜了。那女人坐到地上默默的垂着淚,我媽和三姨面面相覷,那姑娘見攙不動她媽,於是起了身緩緩的走到我面前。
“莫鬱青,我代我爸媽向你道歉。我不知道我媽是帶我來找你,她只說來看一個朋友。如果我知道是來找你,我肯定不會來。你降生於人世,我的爸爸遺棄了你,對你沒有盡到撫養義務。如今,你同樣沒有義務去救他的女兒。對不起,打擾你了。”姑娘朝我傾身鞠了一躬,擡頭時,她蒼白的臉上綻放出笑容,她湊近我,很小聲的說:“我沒那麼怕死,是我爸媽怕我死。”
回頭後,她一手拉着她爸一手拉着她媽,“好了,聽我的,現在回去。以後,你們誰也不準來打擾莫鬱青,否則我就絕食。”
我呆呆的看着她們起身,然後一步三回頭的出了大門。
兩天後,我跟着我媽和我三姨出現在了芯芯住院的醫院。做了一系列檢查後,醫生給我抽了血等待配型結果。
整個過程中,芯芯的父母都含着淚看着我。我懶得理他們,冷着臉又去了芯芯的病房。她躺在牀上雙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見了我,她掙扎着想坐起來。她爸媽快步走到她面前按住了她,“你姐姐來看看你。”
我站在她的牀頭,默了好一會,我才低聲說:“希望能配型成功。”
“謝謝你!”她咧着嘴衝我笑。
“活着吧!”我說完就轉了身,病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音。
“老孔,丫丫在哪?她在哪?”熟悉而尖利的女高音,頭髮凌亂的章韻齡衝進了病房。
我媽和我三姨被她的架式嚇得退到了窗戶旁邊,芯芯的爸爸看了一眼病牀上的芯芯,然後纔看向章韻齡,最後伸手指着我。
我站在牀尾的地方,章韻齡距離我不到五步的距離壓着胸口喘着粗氣,我們就那樣瞪着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