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許久,谷傲天開口了,他嗓音低沉緩慢,嘶啞得嚇人:“請你告訴我,當年的一切都是假的,對不對?”
蘇若彤吸氣,再吸氣,之後蹲着身子答了句:“不管當年是真是假,現在再追究,都毫無意義了。”
“這麼說,當年你跟何小鵬結婚,是真的在欺騙我了?”
蘇若彤蹲在地上,沉默着沒作迴應。
“快說呀!”
一聲厲吼在客廳裡炸開,蘇若彤的身子也被嚇得抖了一下,她吐了口氣,很平靜地說道:“剛纔我說了,現在說這個毫無意義,你已經是別人的丈夫,而我馬上就要成爲一飛的妻子,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都已過去了,不論現在還是過去,我們永遠沒有可能。”
“可是,我有權知道這一切!”怒吼着,谷傲天氣沖沖走到她跟前,隨後將身子蹲了下去,“蘇記者,麻煩你告訴我。”
“……”
見她不說,谷傲天氣極地扳住了她的雙肩,紅着兩眼咆哮:“你快說呀!”
“是,是我在騙你。”
“你……”谷傲天渾身抖着,眼裡,燃着似要吞噬她的火焰,你了半天,最後,瞪着噴血的眼,痛嚎着一拳砸向地面:“噢,該死的!”
血,瞬間從他握緊的拳下涌出,迅速將地板染紅了,砸在地上的手連同他的身子一起,痙攣般地在抖、在顫。
我他孃的,當初爲什麼不去追查!
此時此刻,谷傲天捅死自己的心都有。
瞧着地板越來越多的血跡,蘇若彤被嚇呆了,小身子陪同谷傲天一起,抖着顫着,過了許久,才突然爆發似地喊叫了一聲:“你這瘋子……”
蘇若彤哭着,便去扯他砸於地面的手。
“蘇若彤,我真想掐死你,你知道不知道?”看向蘇若彤眼,紅紅的,已聚滿了霧氣,谷傲天任她拉扯,不去理睬她,拳頭撐於地面,目光定定地瞧着她,他恨,恨得咬牙切齒,恨自己,也恨這個女人!
“谷傲天,你這瘋子,快把手拿起來讓我看看,嗚嗚……讓快我看看……”蘇若彤哭喊着,拼命拉扯他的手腕,那灘血跡告訴她,他的手,絕對皮綻肉開了。
谷傲天滿頭大汗,泛着紅色的眸光,還定定地將她瞧着,眼裡,淨是痛。
當初,他太相信她的性格了,她倔強、她剛烈,做事決絕,再加上自己親眼所見,就這樣他相信了她!
啊啊!谷傲天懊惱得在心頭狂喊,他痛恨自己,同時,也心疼她。
痙攣般抖動的拳頭還撐在地面上,他將另一隻手擡了起來,隨後,緩緩地觸上她淚流滿面的小臉。
蘇若彤渾身一顫,身子下意識地往後瑟縮了一下。
拇指在她的面頰上輕輕抹着,但是她的淚水,卻源源不斷地從眼眶中在往下滾落,令他總是抹不淨,谷傲天閉上眼睛抽吸了一口,吐出的問話,還是低啞得嚇人:“眼睛是怎麼回事?還礙事嗎?”
嗚咽着擺了擺頭,淚水灑落了一地,蘇若彤垂下眼瞼,又去拉扯他的手:“你快把手拿起來讓我瞧瞧。”
谷傲天這才聽話地將手擡了起來,緊接着,蘇若彤驚呼一聲,便大哭了起來:“你這瘋子,你看看你的手,嗚嗚……都傷成什麼樣了……”
跟她想象的一樣,他的手真的皮綻肉開了,除拇指以外,四個手指關節處的皮都崩裂了,手的背面不像別的地方有肉,皮一崩裂便是骨頭,白色的指骨隱約可見,瞧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蘇若彤嗚嗚地哭着,她的手連同抓握着的手腕,像彈棉花似地在抖動。
她知道,他這一拳是帶着恨與懊惱,使盡全力打下去的,他恨他自己,他也在恨她。
忍住哭泣,蘇若彤一下站了起來:“走,咱們去醫院……”
谷傲天也清楚,手傷成這個樣子必須去醫院包紮一下,明天早上他還要參加發改委的會議。
隨着她,谷傲天也站了起來,他沉聲吩咐說:“你把地板擦一下。”
嗚咽一聲,蘇若彤剛剛站立的身子,便又蹲了下去。趁她擦地板,谷傲天到浴室將還在往外冒血的手處理了一下,等他出來,地板上的血跡已經被她統統擦拭乾淨了,將室內環視了一下,谷傲天便說:“走吧。”
於是,帶着防盜門,倆人踏進了電梯。
在電梯裡,谷傲天目光深邃,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舉動,只是將她靜靜地凝視着,臉上佈滿了一層細細膩膩的愛意,而蘇若彤,則將小臉偏向另一邊,連眼睛的餘光,都不敢掃視他一下。
許久、許久,谷傲天出聲問了一句:“眼睛不好的三個月,是一飛陪在你的身邊?”
蘇若彤咬了下脣,無聲點點頭。
再一次閉上眼睛抽吸了一口,他伸出那隻沒有受
傷的手,撫上她的後腦勺,將她的頭按靠在他的胸口上:“對不起……”
谷傲天的這聲道歉,嗓音嘶啞低沉,隱含着多少心疼與懊惱啊,蘇若彤的額頭頂在他的胸膛上,管不住心酸嗚咽了兩聲,隨後,猛地將他一推:“谷主任,今後……今後請你不要這樣。”
她喊他谷主任,說明他的一切,她都知道。谷傲天還想詢問什麼,結果電梯輕微一陣震動,一樓已經到了。
倆人走出酒吧,蘇若彤很想提出就此離開,但禁不住擔心,還是默默地隨他一起坐上了出租車。
並排與她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谷傲天很想抓住她的小手,將她牢牢地握在掌間,或者,放在他的脣邊吮吻,但是,他並沒有這樣做,他不想嚇着她。
就這樣,倆人沒有任何交流,一路默默的,直至到了醫院。包紮好傷口,醫生建議配合換藥輸三天液,因爲是夏天,怕引起了發炎,但被谷傲天謝絕了。
走出醫院時,已是十一點多鐘了,搶在她之前,谷傲天提出:“你住在哪兒?我送你。”
“謝謝,不用了,我就住在這附近,你坐車先走吧。”
“你想我會這樣做嗎?”眼裡閃着霸道的光,不悅地反問了一句,他便冷冷地說,“如果是害怕我知道了你住的地方,這個就不必了,倘若我想知道的話,你瞞也瞞不住。”
他這話倒是真的,的確瞞不住。蘇若彤不再抗拒,等出租車一停穩,她便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向司機報了地址,蘇若彤就和來醫院時一樣,沒有和他作任何交流。車到她居住的樓下,道了聲謝,她推開車門鑽出來,結果,谷傲天緊跟着她,也走下了車。於是她連忙說道:“谷主任,你不用下車,我已經到家了。”
谷傲天接過司機找的零錢,臉色陰沉沉的等出租車駛離了,他才說:“放心吧,我只把你送到家門口,之後馬上離開,這是一飛交給我的任務。”
聽到這話,蘇若彤淡淡地笑了笑,便立即轉身往樓道里走,背過身的她,已是滿臉淚珠。是啊,他現在是別人的丈夫,我還提防他幹什麼?
倘若不是朗一飛交待過,他就不會送我。
自嘲地一笑,硬生生將心酸的淚水,給憋了回去。他這樣,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嗎?應該高興纔是。
用鑰匙開了門,等轉身面向他時,蘇若彤的俏臉上,已經掛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谷主任,現在你可以放心地走了,明天我會告訴一飛,是你送我回來的。”
似有似無“嗯”了聲,谷傲天連聲晚安也沒有道,轉身便往電梯那邊走過去。他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拼命隱忍着,纔沒有令自己回過頭去,因爲他知道,倘若一回頭,他肯定會不管不顧地衝過去,然後,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踏進了電梯,谷傲天便整個兒地頹廢了下來,身子無力地癱靠在了充滿涼意的電梯上。現在他不能向她示愛,即便示愛,也會遭到她激烈的抗拒,弄不好,她會逃向另一座城市,所以,此刻他萬萬不能去驚擾這個小東西。
明天是週五,他必須在早上給朗一飛打電話,將事情的前前後後給一飛講一講,他感覺得出來,這小東西還愛着他,這一次,他定要小心翼翼的……
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瞬間,蘇若彤也關上了她家的防盜門,和谷傲天一樣,身子好像被掏空了一般,無力地靠在了鐵門上。
分別將近四年,但一切都已時過境遷,她雖然還愛着他,但他的生命裡,已經走進了另外一個女人,所以他今天才會如此冷漠,儘管他和她一樣,也愛着她。
是的,她敢肯定,他對她的愛,還一如從前那般熾烈蝕骨,只是因爲有了另外一個女人,他纔不得已如此冷漠。
現在我該怎麼辦?此時不比四年前,她可以一身輕鬆地逃到他不知道的地方,現在她有了小天,不可能再逃了,她不能讓孩子跟着她輾轉受罪,再說,她即便逃遁了,朗一飛肯定也會將她的一切情況都告訴他,得知有了小天,她就是逃到天邊,這惡人都會將他們母子倆抓回來。
當然,抓他們母子倆回來,並不是因爲她蘇若彤,而是要讓他的兒子在他的眼皮底下生活,他若想見兒子,一個電話,或者開車過來就能隨時可見,他決不會讓他的兒子,遭他小時候所受的罪。
洗了澡上牀,蘇若彤將筆記本電腦抱到了雙膝上,點開隱藏着的文件夾,那魁梧的身影便跳了出來,手哆哆嗦嗦撫在鼠標上,淚眼模糊瞧了許久,之後狠着心,點了刪除,最後清空了回收站。
蘇若彤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覺得剛剛迷糊着,她就被手機的鈴聲吵醒了,睜開眼睛一瞧,房間裡還很幽暗,她從枕下摸出手機,一看是她媽媽的,她便慌忙接通了:“媽……”
伴着
她的喊聲,王麗梅急切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彤彤,你爸爸昨天晚上又犯病了,你快帶着孩子回來一趟吧,你爸爸可能……”
王麗梅說着,就哭了起來。
“媽,爸爸很嚴重嗎?”蘇若彤在電話這邊,急得大叫。
“是的,很嚴重,現在你爸爸在重症室裡搶救,醫生說……嗚嗚……醫生沒有把握,我擔心你爸爸這次熬不過去,彤彤,你快把小天帶回來,讓你爸爸……嗚嗚,他的小外孫他還一次都沒有見過,你快帶回來讓他瞧一瞧,嗚嗚……”
王麗梅邊說,邊嗚嗚地直哭。
“媽,好的,我馬上去買車票,晚飯之前就能夠趕回來了,您也不要着急,爸爸不會有事的!”蘇若彤儘量剋制着,不讓媽媽聽出她的擔憂和焦急,掛斷電話,她蹙眉沉吟了一下,便撥通了郎一飛的手機。
朗一飛剛剛起牀,他和陳北及谷傲天一樣,有晨跑的習慣,這習慣是上大學那會兒,在籃球隊養成的,那時候,他們三個人的晨跑,成了大學校園裡一道搶眼的風景線。
醉酒的緣故,朗一飛有些頭昏腦脹,身上也覺黏糊糊在冒汗臭,於是他衝了一個澡,脹昏昏的腦子果然輕鬆了許多,回房拿鑰匙,才發現手機在閃動,拿起來一看,心頭不覺一暖,便連忙反撥了過去。
見電話打過去無人接聽,蘇若彤以爲朗一飛還在沉睡,昨天晚上那壞蛋找各種藉口,害他至少喝了一斤酒。
放下手機,蘇若彤慌慌忙忙的,趕緊下了牀。如果等會兒還打不通,她就自己想辦法將票訂了算了,大不了多出幾百元錢,上午的動車票恐怕前些天就賣完了,還是直接買飛機票靠得牢一些。
正這麼想着,朗一飛的電話就回撥了過來,電話一接通,他帶磁性嗓音就傳進了她耳裡:“彤彤,昨天晚上是傲天送你回家的吧?”
蘇若彤“嗯”了一聲,她急的連聲關切的問候也顧不上,便口吻急切地說:“一飛,麻煩你幫我訂張回華淮的機票,最好是今天上午的,之後馬上給我回個話。”
睡前還在想,今天跟朗一飛聊一聊,將她和谷傲天之間的一切交集都說出來,然後把決定權交給他,他若沒有意見,她就跟他去領結婚證,現在看來,這事只能等回了北京再說了。
朗一飛微微一愕:“怎麼,你要回華淮市?”
“是的,我爸爸心臟病犯了,今天必須趕回去,機票訂到後,你就告訴別人,要他們直接把票送到我這兒來。”朗一飛有關係,可以買到打對摺的機票,上次出差她沒有買着車票,後來由他幫忙買的機票,票價居然和動車相差無幾,再說,如果是上午的飛機,她必需要他幫忙,不然時間來不及。
“好的,你等着,我馬上給你回話。”朗一飛應了一聲,正要掛斷,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於是他接忙問道,“小天呢?他也帶回去嗎?”
“是的,我一會兒就去幼兒園接他。”
朗一飛回應一聲,便急切地將電話掛了。
沒出幾分鐘,朗一飛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彤彤,機票已經訂好了,上午就一趟,十點三十的飛機。”
“嗯嗯,行,你讓別人直接將票送到我這兒來。”
“我訂了兩張機票,等會……”
蘇若彤一聽,連忙出聲將朗一飛的話打斷了:“一飛,不用了,我一個人回去就可以了,真的很謝謝你。”
“彤彤,你不必說了,咱倆都要拿結婚證了,你爸爸現在出了狀況,你說我能夠不陪你回去嗎?”
“可有些事情你不大清楚,我擔心我爸爸一時接受不了你。”
她爸爸一時不接受,可能是因她之前的一些事情,但不管是什麼事,朗一飛覺得他必須陪同她一起回去,這個時候,她最需要他,至於見不見她的家人,那是後話。
於是他說道:“這個沒關係,如果覺得此時不合適,我暫時不去拜見你的家人。”
“可是我……”蘇若彤覺得,如果此刻她帶朗一飛回去,就表明了他倆之間的關係,和谷傲天的事沒有坦誠告訴他之前,她不想這樣做,之前不知道他和谷傲天是哥們,在他面前可以不提小天爸爸是誰的事,現在知道了,就必須坦誠,坦誠之後會怎麼樣,她現在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
但,她即將跟他結婚了,如果拒絕他的陪同,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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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若彤不知道怎麼說纔好,在電話中一兩句又說不清楚,這時朗一飛卻說:“彤彤,別跟我爭執了,我這次回華淮還有別的事情要辦,本來想跟你拿了結婚證之後再回去,讓我媽媽高興一下,既然這樣我就提前兩天,跟你們一起回去得了。”
見朗一飛這麼說,蘇若彤不好再說什麼了,於是她說了句:“一飛,拿結婚證之前,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談一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