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鰍,你個黑傢伙在病房裡窩着幹嗎呢?”傑森人還未到,聲音先鑽了進來。傑森雖然跟我只認識了兩天,但卻已經與我成爲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此時,我正看着捷留給我的眼球發呆。捷的這枚眼球是古裡塔爾組織研製出來的尖端人體輔助器械,擁有衛星定位、影像儲存加工播放、視覺採集、紅外線探測等功能,眼球中的生物電傳感裝置與寄生母體相連,能夠適時將母體的言談行爲傳輸給終端計算機。這枚眼球與寄生母體儼然一體,完備了寄生母體已失去的機體功能。當時扎依爾送給捷這樣一枚眼球,一方面是因爲他對捷的欣賞,用此來慰藉捷失去眼睛的傷痛之心;一方面則是出於安全的考慮,用此來對捷進行實施監控,使捷真正爲他所用。當然眼球的監控功能並非無可規避,像在敵軍地下工事內的暗室裡就能夠有效屏閉發射信號。隨着捷的永遠離去,這枚眼球現在也沒有了先前的光澤與靈動,變成了一個天藍色的透明玻璃球。我呆呆地看着眼球,看着看着我哭了,它在捷的身體裡寄生三年,記載了捷的痛苦與無助,看着它就像看到了年輕帥氣的捷站在我的面前,我的戰友,我的兄弟呀……
“這是個什麼東西。”正當我沉思的時候,不知何時竄進病房的傑森一把從我手裡搶走了眼球。我怕他弄壞眼球急忙對他說:“笨傑森別鬧,趕快把東西還給我。”“我是本·傑森,不是笨傑森。”傑森閉着一支眼睛,把眼球放在另一隻眼睛上迎着太陽光邊看邊說着。“藍汪汪的,泥鰍,這是幹什麼用的?”我一把奪過眼球,對傑森說:“別胡鬧了,這是我戰友的假眼。”傑森一驚,說道:“啊……你拿支假眼在手裡擺弄什麼,有毛病呀!怎麼,你還哭了?”我對傑森說:“別胡鬧,你不瞭解這支眼球背後的戰士和這個戰士的故事,所以別胡說八道。”“戰士,什麼樣的戰士?故事,又是什麼樣的故事呢?快點快點,說來聽聽!”傑森被我的話勾起了好奇心,一屁股坐在我的牀上,硬賴着我講給他關於捷的故事。沒辦法,於是我把捷如何深入敵營,如何與敵抗爭,如何與敵人玉石俱焚等一切,給傑森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傑森聽完我的講述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不過過了一會兒,他又恢復了平常的頑皮狀態。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道:“好了泥鰍,不要陷在過去的回憶裡拔不出來的了,捷是一個真正的戰士,他死得其所,活着的我們應該繼續勇敢戰鬥,不應過分沉溺於悲慟之中,你說對吧!”我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傑森,你說得沒錯,我不應該總是回憶,總是在回憶中痛苦。”傑森說:“這就對了,泥鰍,在這方面你要多學學我,活着就好好活,死了也就死了,做人嗎,要樂觀開朗才行。”
“嗯!謝謝你傑森,我發現跟你聊天心裡有再多的陰霾也能驅散。”我用感激的口吻對傑森說道。傑森俏皮地笑了笑說道:“誰讓我是個活寶,是你的開心果呢!”我輕輕地撓了撓頭說:“是呀,我真幸運!”傑森說:“泥鰍,今天我過來還給你帶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看着傑森故作神秘的樣子,我伸了個懶腰說道:“神經兮兮的,那先聽好的吧!”傑森笑着說:“好消息就是我明天就傷愈出院了,又能投入剷除邪教的戰鬥了。”“你明天就出院了,那壞消息呢?”我沒有想到傑森這麼快就出院了,所以深感意外。傑森說:“壞消息就是我走了,你身邊少了我這個開心果,今後的日子一定又要煩悶了。”我一拍傑森的肩膀,說道:“你的這兩個消息呀,好的不好,壞的不壞!”傑森問:“這是什麼意思呀?”我說:“你傷愈出院固然好,可是又要回到槍林彈雨的戰場了,我真得很怕再失去朋友;至於你的壞消息嗎,對於我來說倒並非壞事,至少我的耳根子可以清靜清靜了。哈哈哈……傑森笑着說:“好你個黑泥鰍,調侃我是吧!”我笑了笑說道:“跟你傑森成爲朋友,哪能總是滿臉陰沉。”傑森說:“這就對了!我馬上要走了,作爲朋友,我想送你點什麼做個紀念,只可惜我現在身無長物,這樣,我把這副墨鏡還有這枚飛鷹胸章送給你。”說着,傑森首先把戴在頭頂上的墨鏡摘了下來,隨後又將上衣那枚金燦燦的飛鷹胸章摘了下來,一併遞到了我的手上。
我緊緊握着手中的飛鷹胸章對傑森說:“謝謝你的禮物傑森,我非常喜歡!”傑森高興地說:“喜歡就好,來……戴上讓我看看!”說着,傑森把胸章別在了我的胸前,並把墨鏡戴在了我的頭上。“my god,簡直酷斃了!”傑森高興地拍手稱道。我摘下墨鏡,雙手緊緊地抓住傑森的肩膀說:“真遺憾,我現在一無所有,沒有禮物送給你!只能在心裡爲你祈禱平安了!”傑森說:“沒有關係,我們肝膽相照嗎,不去計較那些。”說完,傑森又拿出紙筆寫下一個地址。他對我說:“這是我家鄉的地址,如果將來有機會的話,一定到美國找我,如果我戰死了,那就到我的墓前跟我聊聊天吧!”我對傑森說:“你一定不會死的傑森,因爲上帝不需要你,而你的家人和你的朋友需要你。”傑森一把抱住我,說道:“泥鰍,你放心,我一定會戰鬥到最後的,倒是你多加保重……我走了!”傑森說完,站直身體衝我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然後轉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病房,頭連回也不回一下。我敬着禮,看着傑森離去的背影,久久佇立。我心裡明白,也許自此一別我們就再也不會見面了……
晚上臨近十一點鐘,亞希獨自一人來到了我的病房。當時他連門都沒敲就直接走了進來。“泥鰍,你還沒睡吧?要是沒睡陪我聊會兒。”說着他如往常一樣坐在了牀頭櫃上,並點燃一支菸開始噴雲吐霧,眼神飄向一邊看也不看我一眼。我覺察到了亞希形神的非比尋常,於是說道:“就是睡了也被你吵醒了,出了什麼事嗎,這麼晚來找我。”亞希撲得吐出一口濃重的煙氣,淡淡地說:“也沒出什麼事,只是想跟你隨便聊聊。”“聊聊……你想聊點什麼呢?”我問亞希。亞希說:“就聊聊你的戰鬥故事吧。”我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哪有什麼故事,關於我的一些遭遇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你今天怎麼了,看上去有點不對勁。”亞希忽然變得很嚴肅地說:“泥鰍,我知道你是一名特戰軍人,有很多話不能隨便對人說,我可以不知道你真實的名字,可以不知道你所屬哪支部隊,可以不知道你執行什麼任務,但是有一件事希望你能不加任何隱瞞的說給我聽,那就是你被‘古裡塔爾組織’俘虜之後的所有遭遇的一切細節。”看到亞希如此嚴肅的表情和聽到他如此的問話,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的“暗鬼”身份暴露了,柳輝一定知道了我還活着的消息,並在其組織的示意下開始實施了對我的滅口行動。
“泥鰍,你在想什麼?”亞希看我沒有第一時間迴應他的問話,放緩口氣問我。我看了看亞希,心裡明白亞希不相信我是“暗鬼”,但是他顯然接到了處理我的命令,所以希望通過最後一絲努力找出證明我沒有變節的證據。我裝傻地對亞希說:“我在想你在想什麼!又想做什麼,哈哈……別這麼嚴肅,你這樣讓我有些緊張了。”“別跟我嘻嘻哈哈的了,我跟你說正事呢!”亞希冷冷地對我說。“好吧!”我淡淡地對亞希說:“在我們的直升機被敵人擊中之後,我跳傘進入茫茫的熱帶叢林,後來……”這就是我遭遇的一切了。除去對捷與桑言的秘密聯絡、內鬼柳輝的相關情報以及我與捷用密電碼所聯繫的信息等做了一些處理之外,我詳細地給亞希訴說了我遭遇的一切。
“今後打算怎麼辦?”聽完我的訴說亞希突然問道。我想了想說:“回到我的部隊,繼續戰鬥下去。” 亞希問:“就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嗎?譬如退役離開部隊,永遠地退出這場戰爭?”我反問亞希:“你認爲我會這樣做嗎?”亞希說:“當然不會,可是如果你的部隊已不再是你的部隊的時候,你又該如何抉擇呢?”“亞希,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知道亞希的心裡在爲應不應該對我說一些不該說的話而糾結,所以無奈地反問他。亞希眉頭緊鎖,一拳砸在桌子上,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他站起身,雙手壓着我的肩膀,緊盯着我的雙眼問道:“認識柳輝這個人嗎?”“柳輝……當然認識,怎麼了?”我問亞希。亞希說:“中**方對古裡塔爾作戰前指派他於三天后過來接收你。”“接收……”我對亞希說:“這麼說,我很快就能回到我的部隊了,但是你爲什麼用‘接收’這樣一個字眼,我又不是戰俘。” 亞希說:“我實話告訴你吧,他們這次並不是把你當作自己的戰士接回家的,而是把你當作待審人員。”“什麼?”雖然這個結果在我的意料之中,但聽到亞希說我的部隊已經把我劃爲了待審人員,還是感到非常的吃驚和痛苦。我氣得從牀上一躍而起,義憤填膺地對亞希說:“他們憑什麼這樣對我,是我出賣了國家還是出賣了軍隊?”亞希說:“泥鰍你先不要着急,他們現在只是對你失蹤的這段時間的一些行爲表示懷疑,所以需要做進一步調查,並不是認爲你變節了。”我極力壓抑着自己悲憤的情緒,對亞希說:“你不要再勸說我了,我心裡明白等待我的是什麼!”亞希沉默片刻後說道:“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不過無論怎樣我相信你是一名正義的戰士,泥鰍沒有什麼能夠把你壓垮,對吧!”我看了看亞希,輕輕地點了點頭。亞希說:“只是不知道作爲戰友我能爲你做些什麼呢?”我轉身看着窗外無盡的夜色,淡淡地說:“謝謝你亞希,有你的信任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