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氏大樓。
狄擎宇緩緩掛上電話,臉上有一抹少見的驚慌。那個女人打來電話,讓他參加一個孩子十四歲的生日會。
他躺在座椅裡,半眯着眼,伸出一隻手來,無意識的在辦公桌上叩擊着,發出單調而凌亂的“砰砰砰——”聲。
他想起十四年前,林君之的身份被無意曝光時,杜冰凝眼底那抹決然而悽怨的笑,渾身打個激靈。絕對不能讓她知道,林君之還有個女兒。狄擎宇想着,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一通。
“冰凝。”他溫柔的聲音傳過話筒。
杜冰凝撫着額頭,依舊覺得眩暈,她聽見丈夫的聲音輕輕“嗯。”的應了一聲。
“今天覺得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只是有點累。”杜冰凝虛弱的坐下來,長髮傾瀉,遮住了蒼白的臉。
“那你先休息一下,公司有點事情需要處理,我要出差,晚上可能回不來。”狄擎宇十分注意措辭。
“哦——那你路上小心點,辦完事情早點回家。”杜冰凝輕聲安頓。
掛上丈夫的電話,她伸手攏一下掛在身上的紫色絲質睡袍,又瘦了,腰間的帶子緊緊的束在盈盈的腰肢上,似乎稍一用力就會斷掉一般的羸弱。她目光茫然的投向窗外,泳池裡淺藍色的水面靜的沒有一點波紋。花園裡有園丁推着剪草的機器,轟隆隆的修剪着草坪。房間裡偶爾會有傭人輕巧的腳步聲。
空,有時候杜冰凝閉上眼睛就覺得自己身處廣袤的沙漠裡,沒有飛鳥,沒有人,只有嗚嗚的風聲。
靜,有時候她一低頭就似乎聽到另一個女子咯咯的笑聲。
那麼清麗的臉,五官比別人都要深刻些,眼睛十分明亮,不施脂粉都要比別人明豔動人。那個人就是林君之。
想到這個名字,她兀自的撫上額頭。
“太太,你又頭疼?”老傭人吳媽走過來,關切的目光望着她,遞一杯熱牛奶給她。
“我沒事。”杜冰凝擠出一個笑來,蒼白憔悴的臉頰,頓時和暖起來。
“吳媽幫我拿鎮痛劑來。”杜冰凝疲憊的說。
“先生說了,鎮痛劑副作用大……”吳媽見杜冰凝沒有言語,也不再說下去轉身去拿鎮痛劑來。
“媽媽怎麼還不回來。”樂小安和樂曉光兩人趴在窗口,望着窗外嘩啦啦傾盆而下的大雨,目光焦慮的望向小區門口。
夜色漸漸落下,傾盆的大雨伴着滾動的雷聲劃過天際,樂小安不安的握緊弟弟的手,望着窗外的大雨說“我拿傘去迎她回來。”
“我也去。”樂曉光馬上說。
“你在家裡等着我們。”樂小安稚嫩的聲音柔和,卻不容置疑的堅定。
樂小安找出一件鵝黃色的小雨衣披在身上,撐起一把黑色的大傘,推開門奔進雨幕裡。
有風,大顆的雨滴噼裡啪啦的拍打在雨傘上,使得樂小安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她雙手奮力撐着那把巨大的黑傘,深一步淺一步淌過淤積起來嘩嘩從腳下流過的污水。她覺得自己像個黑色的大蘑菇在夜幕下艱難的移動着,她咧嘴想要笑,夜幕卻嘩的一下被一道長長的閃電劈開,似乎將天空劈成了兩半,轟隆震耳的雷聲緊接而來,震的原本步伐不穩的樂小安跌倒在污水裡,渾身浸溼。
她懊惱的看一看順着身體流淌下去的污水,皺起眉頭來,媽媽肯定要生氣,她那麼喜愛乾淨。
美娜撥完電話,在商場裡轉了一圈,在一家童裝店爲樂小安買下一條裙襬上綴滿蕾絲的雪白連衣裙。又跑去鞋店幫她買了一雙軟底的淺口紅色小皮鞋。她站在商場裡,望着手裡的兩件東西,嘴角泛起溫柔的笑。
那個小妮子從來不似個兒童,倔強、勇敢、熱烈。
是,熱烈,那種對愛恨都要表現的異常深刻的人。
和她的母親一樣,都要將愛恨深刻的刻在別人胸口的人。美娜想起故去的友人,臉上浮現出一抹悽然的笑
。紅顏薄命,從來都是。她和林君之,兩人曾經被稱爲**大學雙生花的女子,似乎只是頃刻間就凋零了,爲的莫過只是不值得的男人,可是身陷其中的時候,並不明白不值得的道理。
她淺淺的笑,眼角的紋路細細的蔓延上去,看起來風情而滄桑。
走出商場,空氣裡漸漸有雨的味道,半邊天空被烏雲遮蓋起來,夕陽從雲層裡透出一點金邊。她靠在蛋糕店的門口吸着煙,等待着爲女兒定做的蛋糕出爐。地上的陽光還沒有完全撤離,天空就有大滴的雨點砸落下來,撲落在炙熱的土地上,頃刻間一片熱氣氤氳撲上身來。
她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抱着爲女兒準備的生日禮物,焦急的站在蛋糕店門口揚手叫車。下班時分,有人用文件袋擋在頭上奔跑。來往的出租車,似乎都載滿着人,從美娜眼前快速滑行過去。
天空越來越暗,烏雲蓋頂,夜色降臨。她無奈的跺跺腳跑進雨幕裡,懷裡藏着給女兒的禮物,雙臂環抱着護在蛋糕上面,像個疾步的孕婦。
狄擎宇打發了司機,獨自開着車子一路疾馳。
四個小時的時間,他似乎想清楚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個女人當初說的那麼大義凜然,現在還不是想要用那個孩子作爲籌碼要錢嗎。哼,他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伸手從皮包的夾層裡拿出一張支票來,5的後面綴着五個零。應該夠了吧,讓她帶着那個孩子從此消失,去哪裡都好,只要不再出現在自己眼前。
那個孩子——
有多久沒有見過?他回想着,模糊的記憶裡有一張笑容燦爛的小臉浮現出來。
那時候她似乎才三、四歲的樣子。粉粉嫩嫩的像個軟綿綿的洋娃娃。他記得那個孩子望着他咧開小小的嘴巴,衝他笑的十分燦爛。她還攀過美娜的身體,在他臉上輕輕啄了一下,塗了一臉的口水給他。
狄擎宇突然覺得,心底似被突然劃開一條細密的傷口,尖銳而隱秘的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