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淼看到杜冰凝的時候,她臉色十分蒼白,整個人似被削去了一圈憔悴而虛弱。
同人交談的時候亦心不在焉的樣子,目光渙散,時時一副驚恐的樣子。有時候身邊出現一點點細微的聲音,她都會認真的側着頭去聽。
而她對狄擎宇的態度讓人覺得十分詫異。
有時候狄擎宇只是走過來伸手想要幫她掖掖被子,她也會突然的抱着頭尖叫起來,眼神裡寫滿了厭惡,就像看到了什麼髒東西。
狄擎宇又心疼,又難過。很長一段時間,經常會獨自坐在客廳裡抽菸,一抽一個下午,直到整個房間被煙霧瀰漫起來。他整個人也因此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突然枯槁起來。
秦思淼從狄家走出來的時候,只覺得腳步沉重無法挪動。
醫生說,杜冰凝是受了嚴重的刺激,才變成了今天這樣精神恍惚的樣子。
秦思淼開着車,車子裡的暖氣開的很足,可是他依舊覺得這個秋天太冷,細細尖尖的風,似乎能夠穿過玻璃穿透人的身體。
他一直以爲,有着那樣肆意眼神的女子,不會有如此縝密心機,不動聲色的去恨或者去愛。可是此刻,看到杜冰凝的樣子,他不得不相信林子安真的,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眼神明淨,一臉單純的孩子……
心底的失望蔓延開來。
只是整個一個冬天就突然這樣沉寂下來,似乎之前所發生的所有事情真的只是一個接着一個的偶然。
秦思淼和林子安亦是沉寂在各自的空間裡,就像真的忘記了彼此的存在一般。
偶爾林子安亦會猶豫着,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他?可是每次伸手上去碰觸到電話,都會迅速的縮回手來。她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只是自那次說了那句突兀的話後,她覺得秦思淼開始刻意疏遠自己,以至於一個冬天都沒有和她聯繫。
她想,原來是我越過了他的界限,心底有些懊惱。
轉眼除夕,秦思淼沒有出現。林子安獨自守候在電話旁邊,靜靜的一夜,電話一直都沒有響過。她突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四歲,獨自站在街頭,人來人往,卻均和自己無關。自己只是自己,只是自己一個人那樣的驚懼恐慌。
將電視聲音開的很大聲,然後伏在窗口看煙花。心底對自己說,林子安,難道你還沒有習慣?苦澀的笑,在一起被丟棄……
十八歲生日的時候,秦思淼依舊沒有出現。而林子安對這個期望已久的日子竟然也沒有一點的歡喜之氣,只是翻起了檯曆,看了一眼,哦,十八歲原來亦不是想象的那麼遙遠。
想了很久終於伸手
,撥了電話給秦思淼。
電話接通,秦思淼輕聲的“喂——”了一聲,林子安僵立在一邊很久才說“叔叔今天回不回來?”
秦思淼微微一怔,真是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她的聲音,沒有聽她這樣甜糯的聲音叫自己叔叔。
“有事嗎?我在外地今天回不去。”秦思淼說。
林子安握着電話,許久才輕輕“哦——”了一聲。
其實她想問“叔叔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可是話到嘴邊怎麼都說不出來,似乎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疏遠到無法輕易說出這樣的話的距離。
林子安怔怔的站在那裡,是不是因爲自己那句“喜歡就說喜歡,想要的就要學會去爭取”觸犯到了他?越過了他的界限?這是他給她的懲罰?
她不知道,只是心底慌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沉默着,都沒有掛斷電話,秦思淼聽見林子安輕微而急速的呼吸,知道此刻她在緊張。
“叔叔能不能送我一件禮物?”林子安說。“送我一枚純銀的戒指。”
秦思淼突然覺得好笑,“怎麼小小年紀就想要嫁人不成?”林子安沒有吱聲。
掛上電話,秦思淼擡頭望向窗外,盛夏,整個天空都被一層熱氣包裹着。盛夏?!他突然一怔,慌忙翻了一下手邊的檯曆。檯曆上自己用紅筆勾出來,上面寫了小小一個安字。
今天是子安的生日。
他輕輕的撫一下額,怎麼將她的生日也忘記了。
自那個秋天開始,他便等着林子安向自己說起那件事情。可是等過了大半年,她依舊沉默着,似乎真的一切同她無關,好在之後再也沒有事情發生,這讓秦思淼心底平和了不少。
可是心底對她的懲戒依舊在……
他去首飾店挑了一枚鉑金戒指,戒指做工十分精細,上面鑲了小小一粒鑽石。他拿在手上端詳了一會,想象着她見到這枚戒指時眉開眼笑的樣,突然不自覺的嘴角上揚笑了起來。
買了第二天早晨的機票飛回了北京。
“這是什麼?”秦思淼接過劉嫂遞給自己的兩張銀行卡問。
“子安留下的,說讓我轉交給你。”
劉嫂臉上掛着悶悶的不悅,看也沒看秦思淼一眼轉身走進了廚房。
“子安去了那裡。她留下銀行卡出去怎麼行?”秦思淼有些着急,衝着劉嫂的背影問。
這小丫頭不是因爲我沒有給她過生日就生氣了吧。秦思淼皺着一張臉,衝着劉嫂的方向等着回答。
“她只說假期有事,不在家住了。讓
我將這個轉交給你。”
劉嫂想起子安生日那天,她臉上的期待一點點變成失望的樣子。就有些氣惱。先生不是很疼子安的嗎?怎麼現在居然這麼無視她的存在。
“你去吧。”秦思淼說着,拿起了車鑰匙走出了家門。
前段時間聽許聰說,子安四處打工,他也不以爲然,覺得或許她只是無聊,或者想要體驗生活。可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她這樣做只是爲了擺脫自己,去獨立生活。他心裡有些難受,像是被什麼東西揪在一起。
車子開到一片工地上,他舉目四下張望着,見林子安拿着個夾子一邊低頭記錄着一邊和身邊的人交談。安全帽下,鬢角兩邊有汗滴浸溼她柔軟的頭髮,細細的貼在臉頰上。豔豔的烈陽將她原本細嫩白皙的皮膚曬成了金色。細瘦的胳膊被曬的起了小小的皮屑。秦思淼怔怔的望着她,心底突然覺得堵的難受。
她這是爲着什麼?
他一張臉已經變的異常陰沉,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一把捉住她細瘦的胳膊,拖過來。
站在她身邊的男人大約有三十歲左右的樣子,擡頭詫異的望着秦思淼,一疊連聲的說“喂喂喂。幹嘛呢幹嘛呢你這是?”
秦思淼擡頭冷冷的張了他一眼,沒有吱聲。
“師兄沒事,他是我叔叔。”林子安被拖着出去的時候,轉身對旁邊的人說了一句。
“怎麼,好玩嗎?這樣灰天灰地的地方,和一羣男人混在一起工作好玩嗎?”一走出灰天土地的建築區,秦思淼才大力放開她的胳膊,沉着臉問了一句。
林子安將頭頂歪了的安全帽扶了扶,本來準備咧嘴扯出一個微笑來,可是看了看秦思淼的臉還是沒敢造次。只是沉默了許久才擡起頭來,望着秦思淼的眼睛甜甜的叫了一聲“叔叔!”說“與其等到再一次被拋棄,不如我早日學會自己走開。或者只有這樣,才能和你站在同一個線上,靠近你……”
當林子安用盡所有勇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聽見心底那座用心鑄就的堡壘轟然塌陷。
秦思淼目光深邃,望着她的臉,久久不能移開。
是有愛的吧,林子安奢望的想。
她一雙明亮的大眼,幽幽的望進他的心底。
秦思淼別過頭去,躲開她的眼神。
林子安這樣直白的說出了她的心聲。秦思淼只覺得心底似被突然撕開一個缺口。只能故作鎮定,他擡一擡手,輕輕落在她的肩頭,說“叔叔一直都在你的身邊……”
說的溫情,實則殘忍。
他的嘴角掛着一抹淺淺的莫名失落的笑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