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
石天沒有讓人將蒙扎羅伊帶來綠竹林海,而是囚禁在城郊十里坡的一處染坊內。這裡是魔門的一個暗樁,極爲隱蔽。
左迦明王在塞外邊陲有着極高的地位,不亞於耶律贏風在遼人中戰神般的地位。蒙扎羅伊第一眼見到石天的時候,就俯身下拜行了大禮,“見過明王。”
“起來吧。大家坐下說。”石天招呼馮玉兒等人坐了下來。這時染坊裡的工人都已經清走,藍姬帶着鬼探在外面巡視,以確保無人打擾。
“蒙扎羅伊,今天傳你來此,可知爲何?”
“是爲了若干年前,罪人造的孽啊。”
柴叔達和馮玉兒對視一眼,“找對人了。”
左迦明王繼續問道,“當年身爲黑降頭師的你,是不是曾經爲一箇中原人養過蠱?”
蒙扎羅伊聞言眯起了雙眼,面色蒼白,開始回憶起多年前的噩夢。“十六年前,罪人在苗疆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黑降頭師,每天過着食不裹腹的日子,就快連老婆孩子都養不活的時候,那個人出現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以中原人來稱呼他。他說他有一個仇人,對方殺了他全家,連當時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沒有放過。爲了復仇他什麼都試過了,但是對方太過強悍,背後有官府的勢力,讓他難以沉冤得雪。所以他來找我,向我求助。”蒙扎羅伊嚥了咽口水,面露痛苦之色,“我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竟然相信了他。”
馮玉兒疑惑的問道,“你說你在苗疆名不見經傳,這個人爲什麼不去找那些風頭正勁的降頭師,反而會找到你呢?”
“因爲他想要的,只有我能給。”蒙扎羅伊提到自己引以爲豪的降頭術,聲調無意中就提了起來,臉上也泛起光色來,但又很快暗淡下去。“他要的是生嬰降。生嬰降,顧名思義以尚未出生的嬰兒爲降,控制母體成魔。這種降頭術的難處在於要保住嬰孩不死,如果嬰孩在施降的過程中死去,母體也無法存活,死前就會發狂成癲,脫離控制甚至會對施降人反噬。反之母體死去,則生嬰降解,不過一般母體死亡,嬰孩又怎麼能存活呢。中生嬰降的母體在白天如常,到了晚上就是殺人惡魔,所向披靡。由於生嬰降頭術極之陰毒,傷天害理,人倫喪盡,甚至連降頭師們都爲之不齒。所以當年我會生活的如此不堪,也是因爲行內人的排擠,根本不會有人給我生意,就是因爲我是生嬰降的傳人。好不容易有人來找我求生嬰降,我當時的確有些興奮,尤其是聽了他的故事之後,我就決定將生嬰降傳授給他。也虧了這單生意,讓我得了一大筆錢,能養活老婆孩子,生活開始有了轉機。但是好景不長,過了還不到一年,我又見到了這個中原人,這次他不是帶着錢來找我。他帶來的是鮮血,是毀滅。我的老婆孩子都死在了他的刀下,如果不是有另一箇中原人出手相救,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石天眼眉一挑,“另一箇中原人?”
“你可還記得,我和叔達曾經潛入晉王府。”馮玉兒爲解石天疑惑,開口說道:“當時晉王曾經提到過頂爺深入苗疆查探寧妃一案的始末,這個中原人,應該是頂爺。”
石天點了點頭,“你繼續說?”
“當時他們兩個中原人廝殺在一起,我就趁亂逃脫了。家人慘死都是因爲我一念之惡,對苗疆我已經毫無留戀。爲了逃避,我離開了故土,後來加入了魔門,就像冥冥中註定似的。左伽山一役,我就在其中,跟着明王和其他魔門衆人,直到今天被明王傳召到這裡。”
“那麼當年那個中原人,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道。”蒙扎羅伊搖了搖頭。
“他有什麼特徵,或者他做過什麼令你印象深刻的事情?”
“當年他爲求生嬰降,曾經和我住過一段時間,等我爲他調製降引。”蒙扎羅伊努力回憶着,“我看他一舉一動,猜想他來自富貴人家,非富則貴的那種。在苗疆也有很多來自中原的富商,可他身上佩戴的東西比這些富商所佩戴的都要昂貴,衣服雖然樸實,但是質地一看就是上好的布料。他和我坐在火爐旁說話,火星濺到他的外袍上,居然毫髮無損,我也是頭一次知道還有衣服是不怕火的。恩,另外,他的鬍子是假的。”
“鬍子是假的,表面樸實,實際富貴的打扮。”石天默唸着這些疑點,轉頭看向馮玉兒。後者也正好看向他。“玉兒?”
“如果讓你再見到這個人,你有把握認出他來嗎?”馮玉兒問道。
“當然,這個殺我妻兒的仇人,化成灰我也能把他認出來。”蒙扎羅伊咬牙切齒的回答。
馮玉兒滿意的點了點頭,“我會讓人準備紙墨給你,你將這個人的面容畫出來。”
“是。”
“那你下去吧。”石天喚來鬼探,將蒙扎羅伊帶了下去。
馮玉兒看着蒙扎羅伊退了出去,“他的話基本印證了我們的猜想,去苗疆找他的人就是馮進。”
“但是他這麼多年來都和魔門的人呆在一起,馮進也沒有去找過他麻煩,想要通過他找到馮進,似乎有些勉強。”叔達若有所思道。
“如果馮進知道我們找到了蒙扎羅伊呢?”馮玉兒提醒他。
“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等到蒙扎羅伊將馮進的頭像畫出來,我們就找個理由在金陵大張旗鼓的找人。”
“你怎麼知道馮進一定還在金陵?畢竟已經十六年了。”石天有些顧慮。
“金陵是什麼地方?天下暗樁齊聚,我們再通過卿雨閣和魔門的天地線將消息散出去,以馮進這樣的人物,不管他僞裝成什麼人,都會收到消息。我不怕他不來,只怕他來了而我們認不出來。”
“其實我聽了蒙扎羅伊的話,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是又說不出來是什麼?”從剛纔開始,柴叔達就感覺怪怪的,對整件事都充滿了疑慮。
石天拍了拍柴叔達的肩膀,“聽到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難免有些不適應。”
“或許是吧。”柴叔達按住心頭的不安,“接下來如果照玉兒說的做,我們肯定瞞不過晉王和風姑娘的。”
“我根本就沒想瞞着他們。”馮玉兒笑道。
晉王府
“王爺,石天和馮玉兒求見。”在王府書房裡,柴風拿着兩張拜帖進來稟報。
“請他們進來。”
“王爺!”
“兩位請坐。不知今日兩位到訪,所爲何事?”李景遂自問和左迦明王等人沒有交往,而且還因爲麒麟才子的傳說,對與兩人見面頗有忌諱,沒想到怕什麼來什麼,今日他們居然直接上門了。可是經過了北山之變,左迦明王和馮玉兒等人與風止語一起同生共死,他實在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理由。
石天和馮玉兒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對晉王這樣的軍旅之人或許開門見山是最好的態度。
“王爺請恕罪。”馮玉兒首先開口。
“你何罪之有?”李景遂莫名其妙。
“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來王府,我是說正式的。”
李景遂何許人也,立刻就明白過來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可還沒等他把火發出來,馮玉兒又說了一件令他大吃一驚的事情。
“正是因爲那次的王府夜訪,我們第一次聽到了十六年前的案子,以及風姑娘和這件案子的牽扯。”
李景遂勃然大怒,“大膽。”
“王爺息怒,請容玉兒繼續說下去。”石天慌忙安撫。
“王爺,風姑娘當晚已經察覺到我們的存在,並追來綠竹林海警告我們不得作出對王爺對唐廷不利之事。”
李景遂這才冷靜了一點,疑問也來了,既然風止語知道此事,爲什麼她沒有采取行動也沒有和自己提起此事?
石天見李景遂的臉色略有緩和,“王爺,風姑娘事後對我們的態度你也看見了,既然風姑娘信任我們,不知王爺是否願意聽我們將此行的目的和盤托出,再做決定?”
李景遂未置可否,於是馮玉兒趁機繼續說了下去,“我們已經找到當年寧妃案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如果利用的好,就可以引出此案元兇。”
李景遂將信將疑的看着馮玉兒,一臉的難以置信。馮玉兒只好將來龍去脈都給李景遂講了一遍,其中有關鬼探查找到蒙扎羅伊的細節就由石天代爲補充。
李景遂聽完兩人所言,深吸了一口氣,陷入了沉思。石天和馮玉兒不敢打斷,只好在一旁乾等着。良久過去,李景遂終於肯開口。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王爺?”
“擅自追查十六年前的唐廷舊案,你可知道該當何罪?就憑你們的身份,有什麼理由捲入這場紛爭?你們背後有什麼陰謀,以爲本王看不透嗎?”
“王爺……”
“你們騙的了止語,騙不了本王。朝廷對寧妃案早已有了定論,任何人不得再提,當今聖上尤其諱莫如深。你們暗自調查已經是犯了大不韙,死罪難免。現在本王知道了,也就不能視若無睹。說,你們到底有什麼居心?”
“爲保王爺一命,寧犯天下之大不韙。”
李景遂啞然失笑,“本王的命要你們來保?一個來歷不明的左迦明王,兩個周人來到唐國說要保一個皇族親王的性命,你們自己不覺得可笑嗎?”
“王爺,你已經站在懸崖邊緣,朝不保夕,當今的時局王爺還在自欺欺人嗎?”
“放肆。”李景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站在懸崖的邊緣,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在暴怒的邊緣,如果他再聽到多一句從眼前兩人的嘴裡蹦出來,他敢肯定自己會立刻拔劍相向。石天和馮玉兒見狀也不敢再出言刺激,場面一時陷入了僵局。
“王爺。”說這話的不是在場的任何一位,話音未落,已經有一個人推門而入。
看到來人,李景遂的怒火一下滅了下去,“止語……”
“風姑娘。”看到風止語出現,石天和馮玉兒都知道轉機來了,忙上前行禮。
“我相信他們。”
“止語,你?”
“我相信你們。”風止語平靜的對石天和馮玉兒說道。
馮玉兒感動的差點想上前給她一個擁抱,“風姑娘……”
“王爺,你一定很奇怪,我當日竟然會放過擅闖王府的人。因爲我追到綠竹林海的時候,有幸聽到玉兒姑娘對天下的抱負。天下不是李唐的天下,也不是大周的天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唐人也好,漢人也好,周人也好,甚至是遼人,我們都是人。玉兒姑娘是真正胸懷社稷,懷抱天下的人。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弄權之輩?”
李景遂聽的目瞪口呆,這麼先進的思想他一時難以消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爺,請你一定要聽完玉兒姑娘的話。”
“你,好,好吧。”從來止語的話,李景遂哪有不採納的。
“在北山上發生的事情,王爺還記憶猶新。太子一黨受到了打擊,雖然這並不是王爺所能掌控的,太子他們可以說是咎由自取。可是唐主對王爺的態度大家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唐主竟然可以容忍王爺那樣的失態,卻還一心保護王爺不受傷害,可謂兄弟情深。但是看在馮延巳等人的眼裡,又是什麼樣的呢?太子的位置本來就是王爺讓出來的,如今太子失寵,王爺必然成爲即位的大熱。”
“我根本無意皇位。”
“糟糕的是,只要王爺存在一天,太子所受的壓力就一天比一天更沉重。即使哪天太子沒想起來,馮延巳之流也會確保他時刻不忘來自王爺的危險。除掉王爺是一勞永逸的方法,就算王爺能一直等到太子正式登基來表明自己毫無二心。但是太子成爲唐主後,更加不會容忍一個軍功顯赫,手握兵權的王爺功高蓋主。”
李景遂看了風止語一眼,“我可以放棄兵權,放棄親王之位,從此布衣而居,浪跡天涯。”
馮玉兒搖了搖頭,“王爺你還不明白嗎?對太子來說,他的皇位是你讓給他的。無論你是不是王爺,有沒有兵權,你的存在就是在提醒他的無能。以太子狹隘的性格,根本就容不下你。事實上他很快就會動手,就在今年。”
“你怎麼知道?”
“歷史所載。”
“啊?”
“呃,我的意思是,歷史上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以眼前的形式來看,越早動手對太子越有利。王爺這纔回來京城不久,若是等到王爺在京城有了自己的根基,就更加不好對付。王爺怎麼忍心將李唐基業交託給這樣的繼承人?就算王爺不爲自己打算,爲忠義甘願任人宰割,但是追隨王爺多年的部屬呢?還有風姑娘呢?王爺應該知道,在當今唐主在位一天,十六年前的冤案永不可再查。只有成爲下一任唐主,才能爲風姑娘正名,洗刷寧妃和風家的冤屈。”馮玉兒慷慨陳詞之餘,一直在關注着李景遂的反應。
很明顯眼前的晉王已經開始動搖了,但是奇怪的是風止語並沒有再出言相助。馮玉兒稍微琢磨也就明白了,風止語是晉王心裡最重要的人,她的態度直接影響到晉王的決定,可是她不想也不能這樣做。世間的情愛正是如此,如果你給不了,一開始就不要接受。十六年前的案子將風止語從皇親貴胄打成萬劫不復的螻蟻死囚,十六年來風止語是怎樣過的別人都不知道,除了將她帶入軍營,從此浪跡沙場的晉王。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爲了一個死囚放棄自己的榮華富貴,甘心流放到邊關,而且一放逐就是十六年。這樣的深情,如果風止語可以還他的話,早就是晉王妃了,何至於到今天兩人的關係還是曖昧不清。
馮玉兒看着晉王,晉王卻看着風止語,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見石天對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噤聲。不錯,現在這個時候正是晉王心理活動最激烈的時刻,最好不要去打擾他,否則容易起反效果。
李景遂久久的看着眼前這個外表柔弱,內心深不可測的女子,心裡一陣悲涼。“原來爲了不欠我的恩情,就連血海深仇都可以不報。可是我又怎麼能拒絕呢?爲了你,我做什麼都可以。”
“你們想讓本王怎麼做?”晉王終於開口了,風止語的身子抖了抖,卻在瞬間恢復正常。
石天和馮玉兒心下暗喜,“王爺,只要你相信我們,接下來的事情發展雖然非比尋常,卻也不必過於憂心。”
“你們要做什麼?”
“翻了十六年前的滔天冤案,逼宮退位,改朝換代。”
晉王跌坐在座位上,雖然對馮玉兒說的話多少有些心理準備,卻還是無法平靜的接受。風止語面無血色的盯着馮玉兒,玉兒毫不畏懼她的目光,坦然相對。
綠竹林海
石天和玉兒剛進門,柴叔達就迎了上來。
“怎麼樣?”
“多虧有風姑娘,還算順利。”
“晉王肯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石天微微點了點頭,“王爺對風姑娘的深情的確感天動地,甚至不惜以身犯險,揹負犯上作亂的罵名。”
玉兒一臉凝重,沒有接話。柴叔達耐不住了,“明明一切順利,你怎麼好像悶悶不樂的樣子?”
“我心裡總有些不安,只是不知道從何而起?”玉兒難掩憂心。
“你在擔心改變歷史的後果?”
“難道說你沒有?”
“只要我們專心眼前的事情,不要分心,不要出太大的差錯。就憑我們的本事,應該能保得住晉王。別忘了,還有風姑娘。”柴叔達信心滿滿。
玉兒看着石天,心情無比複雜,有一句話她始終沒有說出口,“改變歷史的可怕之處,就是要承擔未知的後果。這後果,我們能擔得起嗎?”
南唐馬球場
太子還在場上打着馬球,馮延巳和韓熙載等一衆太子黨人都在場外觀看。
“老師,主上已經原諒了太子,他今天的狀態也非常好。這場危機就這麼過去了?”韓熙載將侍女端上來的水果遞給馮延巳。
“太子想的簡單也就算了,你怎麼看事物也如此淺薄?危機纔剛剛開始。”馮延巳推開韓熙載遞來的水果,“左迦明王和馮玉兒私會晉王,這件事你已經聽說了?”
“是,學生知道此事。畢竟風止語曾在北山上對他們施以援手,想來是上門道謝去了。”
“這不過是表面上看起來的樣子。我一直都懷疑左迦明王一干人等如此輕易就答應主上的招攬,多少有些不尋常。只是一時半會看不出端倪來,現在他們有藉口和晉王接觸,而太子殿下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卻不見他們來探訪。你還看不出他們心裡真正想要擁護的是誰嗎?”
韓熙載默默聆聽,不敢出聲,心裡卻很不以爲然。畢竟當日的北山之約是太子提出來的,左迦明王等人以身犯險等於是太子間接造成的。人家說不定現在還懷疑我們和耶律贏風勾結,有所圖謀,怎麼可能再登門探視。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面對老師,這話是不能說的。
馮延巳見韓熙載沒有回答,心裡自然以爲他也是認同的。他點了點頭,將剛纔推開的水果拿起來放在嘴裡,“你派人盯緊了綠竹林海,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人物。只要晉王在金陵一天,我們都不能放鬆警惕。對了,那個石守信是不是已經離開金陵了?”
“還沒有。”
“什麼?”
“他說難得來到金陵,希望可以遊玩一番。主上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他是大周將軍。”
“遊玩?一派胡言,他留下必然有其他的圖謀,這個人突然出現本身就很莫名其妙。也要派人盯緊他,必要時,我會上奏主上,動用護衛隊。”
“是。老師英明。”
卿雨閣
頂爺一邊看着手中的告示,一邊壓抑着內心的劇烈起伏。
“這樣的告示在城裡還有多少?”
“都在小巷子裡,貼的滿滿當當的。”柳承萱答到。“告示裡要找的是一個苗人,感覺很奇怪。金陵的苗人不多,就算失蹤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蒙扎羅伊。”頂爺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十六年了,他竟然會出現在金陵。”
“師父,你認識畫中人?”
“去查,告示是誰貼的。”
“是。”
“回來。”頂爺突然想起一個人來,“綠竹林海那邊有動靜?”
“呃,最近我去的比較少,沒和那邊的人接觸。”柳承萱有些支支吾吾。
“和柴叔達鬧彆扭?”頂爺眼眉一挑,“我讓你保持距離的時候你非要貼上去,現在正是緊追不捨的時候,你又保持距離。不要胡鬧。自從左伽明王一干人等來到金陵之後,這裡的空氣都變了個味,我能聞出不安分的味道。這告示的事,你先去探探他們的口氣,說不定能省不少功夫。”
“是。”想到又有藉口可以去找柴叔達,柳承萱心裡一陣雀躍,卻又不敢在師父面前表露出來。
頂爺何許人也,他望着柳承萱離去的背景,微微的嘆了口氣,輕微到只有他自己能察覺到。
綠竹林海,清晨
柴叔達剛踏出房門就聽到樓下院子裡柳承萱的聲音,他心裡叫苦不迭,轉身就想跑。柳承萱早已瞄到他的身影。
“柴叔達,你給我站住,你還是不是男人。”
“不是。”
柴叔達撂下一句,就往外跑。柳承萱慌忙追上樓,兩人一前一後,往綠竹臨海的後山跑去。
石天打開房門,伸出頭問施施然經過的藍姬。
“他們倆幹嘛?”
“晨練。”
“玉兒呢?”
“沒起。”
“早上吃什麼?”
“筍粥。”
石天心滿意足的把頭縮回去,關上門,看來是要睡會兒回籠覺。
綠竹林海後山
柳承萱輕功不如柴叔達,追的好不辛苦。叔達只得就着她,放慢了腳步,最後兩人在山溪邊停了下來,各自洗臉喝水。
“大清早你跑來綠竹林海乾什麼?”
“當然是有事問你啊。”
“上次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還問?”
“我知道,你說過的,要和我做姐妹不是?”
“你答應啦?”柴叔達滿是期待。
柳承萱無奈的搖了搖頭,之後又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
“愛一個人就要接受他的一切,既然你有這樣奇怪的癖好,我也只好接受。從此你我就以姐妹之情相交如何?”
“哈哈哈,當然好。你終於想明白了。這樣我可就輕鬆多了。”柴叔達雀躍不已,“我真擔心失去你這樣一位肝膽相照的好朋友。”
“你說錯了,是好姐妹。”
“啊,對,對,是好姐妹。”
“既然這樣,我們之間是不是應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自然。”
柳承萱從懷裡掏出一張告示遞給柴叔達,同時仔細的觀察着他的表情。
“是你們乾的吧?”
“這是什麼?”柴叔達接過來看了看,又遞還給柳承萱。
“還裝?爲什麼要找一個苗人?”
“我不認識這個人,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不願意承認就算了,我反正得到了我要的答案,我走了。”
“誒,這就走了,喂,喂,喂……”
柴叔達叫不住柳承萱,只得眼看着她離去的背影。
“不愧是卿雨閣,反應可真快。”
綠竹林海
“卿雨閣已經查問上門了?”石天含笑看着喝下第二碗筍粥的柴叔達。
“意料之中,頂爺認出了告示上的蒙扎羅伊,再見到故人,以他的才智,估計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柴叔達含着粥,說話含糊不清,玉兒替他說道。
“頂爺救過蒙扎羅伊,如今當年的案子出現重大的線索,你說他會怎麼做?”
“你是想知道他是先進宮稟報國主,還是先去見晉王?”
石天拿起自己的筍粥,“我們很快就會知道。”
柴叔達喝完第三碗,擦了擦嘴,對玉兒耳語,“做作。”
“就是。”玉兒回了一個懂的眼神。
晉王府密室
“王爺。”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王爺已經決定了。”
“本王心意已決。”
頂爺緩緩下跪,向晉王叩首。
“頂天,你何以行此大禮?”
“王爺不肯改變心意,頂天無力迴天,左右爲難。愧對李氏皇族,當行此禮。”
“何出此言?”
“十六年前我沒有查到證據爲寧妃平反,放任真兇逍遙法外,導致李氏皇廷屍橫片野。十六年後我也沒有本事勸服王爺罷手,眼看皇家再掀風波,這次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殉難。護衛隊本是爲保護皇族,捍衛李唐江山而存在,如今卻對眼前的災禍束手無策。王爺,即將來到的腥風血雨真的是你希望看到的?”
“我本無意沾染朝政,但是你看看今天的國主,垂垂老矣,太子氣盛,驕橫跋扈,哪裡有一點仁君的樣子。與其將父皇的天下交給一個昏庸殘暴的君主……”
“王爺”,頂爺再也聽不下去了,竟不顧尊卑有別,厲聲打斷晉王的話。“如果沒有止語,你還會堅持趟這趟渾水嗎?景遂,不要執迷不悟。”
晉王虎軀一震,心中被這聲久違的稱呼觸動。
“頂天,我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什麼時候分過彼此?我很高興你今天拋開了護衛隊長的身份,願意和我坦誠相待,既然如此我也暫時放下王爺之尊,與你開門見山。寧妃案我翻定了,爲了國家也好,爲了止語也好,隨你怎麼說?”
“國家內憂外患,如今再引火上身,自毀長城,李唐危在旦夕。”
“這不是遲早的事嗎?”
“你說什麼?”
“在中原,大周軍勢不可擋,所向披靡。中原外,契丹人虎視眈眈,人強馬壯。李唐國小勢微在夾縫中生存。難道你還妄想着李家會再掌皇權,一統天下。”
“你,這樣大逆不道的說話……”
“你的情報網遍佈天下,遠到契丹都有你的眼線。是大逆不道,還是實話實說,你心知肚明。天下我們已經爭不過了,我現在只要一個公道,一份清白。我不能讓止語再帶着莫須有的罪名活下去,左迦明王他們已經找到了當年的證人,證實當年的馮進就是兇手。”
“就是那個苗人嗎?馮進是不是兇手,根本就不重要。他一個人比起整個唐國基業來,又算的了什麼?大局爲重啊。”
“如果朝廷連撥亂反正都做不到,還談什麼大局?你睜開眼看看,這裡早已奸臣當道,政務腐朽,國不成國。君不知臣,臣不知民,民不知己。”
至此,頂天知道無論說什麼都無法扭轉晉王的心意,帶着深深的失落,他走出了晉王府。當他回頭望向府內的時候,他看到了一襲白衣。
“止語,真的爲了一己私怨,要將整個國家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嗎?”
頂天毅然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晉王默默走到風止語身後,爲她披上一件白色的披風。
“他應該對我很失望吧?”
晉王搖了搖頭,“忠義難兩全,我們把他逼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他豈止是失望啊。”
城南舊宅
石守信和隨行人員就住在這裡。雖然內部部署的固若金湯,外頭卻盡是馮延巳的眼線。
“主公,還沒有查到那個苗人的下落。應該是被少主的魔門鬼探藏匿起來了。”
“鬼探藏起來的人,沒人能找到。既然找不到,那就引他出來。”
“是。”
“蒙扎羅伊的生死不重要,我要的是風止語和晉王,如果能引出護衛隊就更好,將他們連根拔起,唐國再無翻身可能。”
“主公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