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隨着驚人的嘯聲響起,許雲峰喉嚨一痛,張口噴出一道血箭,頓時驚醒過來,四周的廝殺哭號之聲蜂擁而來,刺目的刀光劍影撲面而來……
就在這生死關頭,他笑了,那笑冰冷無比,充斥着蕭殺之氣,蘊含着無盡的殺意,……瘋狂地揮舞着寒光劍朝那些追來的親兵和士兵衝去,劍氣縱橫,捲起一道風暴橫掃而去,所有沾上的人全部一分爲二,要麼斬爲兩段,要麼劈爲兩半,血肉橫飛……
待他停下之時,四周再無一人,全部倒下了,唯有那位射箭的貼身護衛策馬狂奔而來,揚手射出數箭,快如電閃,卻被他一一躲過!
此時,他雖然狀若癲狂,感覺卻極爲靈敏,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心跳,以及風吹過的痕跡,那呼嘯而來的利箭一離弦他就察覺了……
那兩名貼身護衛轉眼即到,端坐在馬上,揮劍刺向四處逃竄的雲字輩弟子,對他們來說,這些弟子弱得可憐,如宰雞一般,一劍一個,連殺十人。
許鐵連怒吼一聲,爬起身來,使勁全力飛身而去,撲下那位面容粗獷的貼身護衛,兩人舍了劍,在地上滾了幾圈,拳來腳往,打成一團。
許雲峰靜靜立在一邊,緊盯着那位射箭的貼身護衛,就是這人射殺了雲夢姐,殺了他,殺了他……他的血在沸騰,怒火中燒,心痛欲裂,全身顫抖,恨不得即刻將那張冷笑不已的面孔切成兩半,但是……
那面白無鬚的貼身護衛是絕頂高手,比他強上不止一籌,收起弓箭後,慢悠悠地拔出劍,猛衝而來,一劍接一劍刺來,快如電閃,密如狂風暴雨,劍劍不離他要害!
許雲峰即使恨得咬牙切齒,卻不得不一退再退,極力躲開他的劍網,對方功力深厚,力道極大無比……稍微一碰,他的虎口就開裂了,鮮血涌出,劇烈地顫抖着,直欲棄劍而逃!
“快走,快走啊……”許鐵連口噴鮮血摔倒在地上,大聲喊道,還活着的有五人,許雲飛、許雲天、許雲東、許雲鵬,還有許雲清。
許雲清抱着許雲夢慟哭,仿若未聞,另四人聞言,擡頭四望後,捂着傷口爬起身來向東山跑去……上了山坡就有活路,他們拼命跑,恨不能長出四條腿。
“姐,姐,不要丟下來啊,我一定會聽話的,姐……”許雲清緊緊抓住許雲夢的手,她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伸出染血的手摸摸許雲清的頭,柔和的眼神似在說,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顧自己,可是……話沒出口,眼光一暗,撒手離去。
“砰,砰……”許鐵連又連中兩拳,隱隱可以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但是他絲毫不顧,只是對許雲清聲嘶力竭地喊道:“快走,快走啊……”
“啊……”許雲清仰天大喊一聲,轉過頭對着許雲峰怒吼道:“許雲峰,都是因爲你,是你害死姐姐的,我恨你,我恨你……”說完,撒腿往東面山坡狂奔而去,咬碎了牙齒,兩行熱淚滑落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那位面容粗獷的貼身護衛正要去追許雲清,許鐵連已踉蹌着站起身,手持長劍對着他,閉着眼睛,而後睜開,朝他衝去,如一道電光。那名貼身護衛感覺到危險,突然感覺到劍尖正要刺進體內,身體卻無法動彈……他不由大吼一聲,猛催內力,伸手撈起一具親兵的屍體擋在身前!
許鐵連燃燒生命的捨身一擊,頓時穿過那名親兵,可是,劍尖只刺破了那名貼身護衛的肚皮,沒有殺死他……許鐵連苦澀地笑了笑,這是他的殺手鐗,練成後從未施展,沒想到第一次使用便失手了。轉頭看了眼許雲峰,他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使盡最後的力氣說道:“逃吧,只要你們還在,劍谷就還在,我不行了……”
“師傅,師傅……”許雲峰極力躲閃那位白臉護衛的絞殺,連喊幾聲,卻沒回應,回頭一看,只見許鐵連呆呆望着劍山,氣息漸弱,暗淡的目光閃了一下,而後倒下去了。
那名面容粗獷的貼身護衛摸了一頭冷汗,暗罵幾句,走上前去,刺了十幾劍,一個個窟窿,飈出鮮紅的血箭。
“不……”許雲峰怒吼一聲,眼中流血,心痛欲爆。
那面容粗獷的貼身護衛扭頭望來,眼中厲色一閃,提着劍快步本來。
許雲峰臉色蒼白,不能再糾纏下去了,瞬間連出數劍,在防守中突然使出驚神一刺,刺向對方手臂,可是對方不管不顧,硬接了一劍,再狠狠地刺中許雲峰左臂,以傷換傷……
“嗤……”一聲輕響,許雲峰手臂中劍,深可見骨,遠比身上其他地方被隔開的一道道口子還要嚴重數倍……打不過,這人他殺不了!
他不敢遲疑,捂着傷口跳出包圍圈,飛快地跑到許雲夢身邊……定定地凝視着她圓圓的臉龐,白皙的臉上沾滿血跡,眼睛已經閉上了,眉頭緊鎖,似還在擔憂他人的安危。
“啊……”許雲峰仰天怒吼一聲,拔去三支裝有倒鉤的箭,背起她,發足狂奔,鶴翔九天身法運轉到極致,轉眼到了東面山坡上。回頭一看,族人快被殺光了,還在反抗的人越來越少,這樣下去,有死無生,他不敢想下去……
面白無鬚的漢子包紮了傷口,臉上猙獰可怖,與面容粗獷的貼身護衛一起,帶着隨後趕來的十名護衛和十名親兵,朝許雲峰緊追而去……這個人是最大的威脅,必須除去!
許雲峰強忍着同歸於盡之意,艱難地扭回頭,向前奔去,眼中滾落兩滴熱淚,那淚水在落下的過程中被拉長,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含着血絲,那是血淚……
“轟……”許雲峰的身體如被點燃了,心在燃燒,內力在燃燒,大腦在燃燒,烈火熊熊,緊緊裹着他,一路狂奔,他並未鑽進礦洞,而是在山坡間奔走,遇山翻山,遇水涉水,逢林必入……他要引開這些人,但願其他人真能有機會逃脫!
他沒有管是否會被那些絕頂高手追上,他只是狂奔,狂奔,雙腿如被砍下了一般,失去知覺,兩耳失聰,聽不到聲音,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見樹木,大山小山往後飛一般倒退……那呼嘯的風如一湖池水擋在前面,他一頭撞進去,撞得破碎。
日上三竿,他在狂奔。日頭偏西,他在狂奔。日落西方,他還在狂奔……當夜色如一頭巨獸,嘶吼着,一口吞下他之時,他筋疲力盡,緩緩停下來。
面前是個小山谷,泉水幽幽,花草茂盛,似從未有人來過,兩頭小鹿正低頭喝水。許雲峰一停下來,眼睛一閉,“噗通”一聲,載倒在溪水裡,昏迷過去,而許雲夢也滾落一旁,嚇得小鹿跳走兩步。
待再無動靜,兩隻小鹿緩緩上前,一隻嗅了嗅許雲峰,一隻嗅了嗅許雲夢,並未發現什麼,轉身離去了。
那幽谷裡的花草蘊含奇異的芳香,靈氣逼人,許雲峰雖然昏迷過去了,但他丹田那團寒氣似被花香吸引了,活躍了許多,吸收了濃郁的香味之後,從丹田裡鑽出來,沿着筋脈緩緩流轉,到了左肩傷口處,盤踞不動了,絲絲寒氣滲透進筋脈與皮肉之中……這一劍刺穿了手臂,好在並未刺中骨頭,寒氣滲透進去後,慢慢恢復着傷口。
兩個時辰後,許雲峰慢慢醒來,嗆了幾口泉水,冰涼的水進入肺腑,刺激得他大腦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他的精神比常人強上一倍以上,不易疲憊,即使每天睡一個時辰,也足夠了,這次昏迷只是內力耗盡,無以爲繼,渾身痠軟。
他掙扎着直起身子,盤膝坐下,忍着肢體的痠痛,對着月亮呼吸吐納,周圍的靈氣蜂擁而來,天上的月光灑在他身上,淡淡的光輝融進體內。那團寒氣受到驅使更加快速地在傷口處旋轉起來,一炷香時間後,傷口癒合,只留下一個淡淡的紅痕。
恢復些力氣後,許雲峰站起身,抱起許雲夢,放在草叢邊,捧着水幫她擦乾血跡。每擦一下,他的心便刺痛一下,每擦一下,他的怒火便熾烈一分。回想這一天的事,彷如噩夢,安寧祥和的劍谷,轉眼被毀,族人被殺光,這是爲什麼……
他的心沉寂下來,許雲龍哪去了?爲何沒有見他現身?他死了,還是躲起來了?祖劍到底是什麼?爲了它,老谷主竟可以犧牲族人的性命,值得嗎?轉而,他想到爹還在禁地悟劍,是否被發現了,爹是死是活……
他不敢再想下去,心怦怦亂跳,難以壓抑心中的驚懼與怒火……他跳起身跑到樹林中,挑了棵兩人合抱的樹,揮劍砍到。在劍光飛舞之中,樹枝脫落,大樹被切成一段段,而後被剖開,形成一塊塊木板。
半個時辰後,一座小木屋搭起來了,靈巧無比,散發着濃濃的木香,裡面還放着大量的各色鮮花,芳香撲鼻……
許雲峰將許雲夢抱進木屋,放在木榻上,靜靜地凝視着她……她如沉睡了般,大大的眼睛合上了,蒼白的面容合上了,兩個可愛的酒窩合上了,笑意盈盈的嘴脣閉合了,一襲白衣合上了她豐潤的身體,她的心神也合上了……許雲夢如關上了門,將許雲峰推出去,自己留在裡面,獨自一人沉寂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許雲峰將她的容貌銘記在心,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兩行熱淚涌出。他慢慢退出木屋,彷彿怕驚醒了她……關上門,點燃了樹枝,火苗串起,燒着新鮮的木塊,木香愈發濃郁,更透着一股溫馨的香氣。
大火越燒越旺,吞噬了木屋,火苗肆虐,騰飛。他觸摸着熾熱的火苗,掌心刺痛,他的心卻一片柔軟,似撫摸着她的臉頰……許雲夢徹底消失,這個如母親一般,照顧了他十二年的年輕女子,他沒有保護好她……
他知道,她本可以嫁出谷外,不用再困死在劍谷,不用再住山洞,可以住進房子裡,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她爲了照顧他,不忍過早離開,耐心等他長大,能夠獨自生活……
他恨上了那把從未蒙面的祖劍,是它,如魔鬼一般,奪走了所有人的生命,讓所有族人爲它瘋狂,是它把一代代族人束縛在山谷裡,是它害死了許雲夢,還有師傅,還有……
許雲峰在幽幽泉水邊挖了個小洞,以細小的各色石子鋪滿四周,將許雲夢的骨灰放進去,蓋上土,鋪上鮮花,如此幽靜的地方,她一定會喜歡的。
埋葬過去,不是爲了忘卻,而是銘記。埋葬過去,不是爲了逃避,而是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