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顏一個鯉魚打挺,躍起身來,深深伸了個懶腰,舒服申吟幾聲。“唔,在這個鬼地方困了那麼久,也該出去透透氣了。”低語一聲,目光瞥向在她面前的小東西和旁邊的麻袋。那一大袋的珍稀藥材已經全部沒了,只有麻袋在水中飄飄浮浮的。
一點藥香的餘味都沒有。
似乎覺察到了夏侯顏的目光,那蜷縮着一動不動的東西,小小身軀輕輕一抖。那在身上凝固的血跡消散,彷彿是刷淨一樣,純白如雪的絨毛透着絲綢嫩滑的光亮,如水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摸一把,好來過過手癮。
驀然,翠綠如透過嫩青葉子的露珠的明亮眼眸剎那間睜開,一股勃勃生機的氣息向四處擴散,那幽藍的水頓時被淨化,一片純淨和透明的水澤看上去格外盈亮。
這是個看起來頗爲像是小龍貓的東西,只不過一雙大大的碧瞳和龍貓圓滾滾的小小眼珠不同。這雙水色碧瞳一睜開,就直勾勾瞧着夏侯顏,彷彿流露出什麼樣的渴望。夏侯顏蹲下身將它給抱起來,長眉微微一挑,眼光瞥向自己的手。
原來這個碧瞳的翡翠魔靈正露出尖尖的小牙齒,淺淺扎入她左手的食指上,指腹頓時冒出幾縷血線。翡翠魔靈趕緊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將血絲吞入肚中。頓時,夏侯顏的眉心處彷彿被針紮了一樣,讓她不自覺皺起眉。
這時,大腦傳來一段令她非常疑惑的信息:契約成功。
契約?難道這個似貓非貓的翡翠魔靈剛纔是在滴血認主?可是每一階,都只能夠契約一頭鬥獸的,而她現在才七星斗學,是最低級的人階!她已經有了靜這個萬年骷髏王,怎麼還能夠契約別的?
正在夏侯顏感到詫異的時刻,她眉心微微一痛,好像有什麼東西鑽了進去,依稀還能感受到有微弱的生命能量在波動。然後,心口一滯,辛苦攢積起來的能量再度被抽取一空,她在靜驚愕的目光中,就像是房價下降,一級一級遞減着,七星的級別極快滑到了一星……
“我靠!又來個吸血鬼!”看到自己這種“可憐到了極點”的狀況,夏侯顏瞪大眼,氣急得破口大罵,連紳士的禮儀風度都給拋到腦後了,只想要將那個可惡的小東西給拽出來,狠狠打個二十大板的,最好打得一年半載都下不了牀。
先前是靜,將她九星斗師所攢積下來的龐大精純鬥氣直接被汲取一空,直接降到了一星斗學。好吧,他是她的本命鬥寵,反正都是自己的,自然要給最好的,她並不介意,相反很是樂意。不過現在,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七星斗學的能量,再度被莫名其妙的契約牽制,掠奪一空,又變成了一星斗學……
夏侯公子現在已經是瀕臨絕度暴走的地步了,差一步就要發狂了。
她爲卓寂天的時候,由一個絕世天才、十歲鬥將被人暗算,直接淪爲廢人。爺爺好不容易纔爲她盜得邪主之心,藉助邪主之心的能量讓她重回巔峰,可是到最後,仍是保護不了爺爺,那個憨傻卻對她愛若珍寶的老頭。
她一個鬥將,抵擋不過兩大天階高手,最終,不僅保護不了爺爺,還因受到過度的刺激而筋脈爆裂,再度沉睡一年。這一年中,她的身體昏睡着,然而,她的意志卻清醒着。一年的昏迷,爲她博得一個響噹噹的名號,三城廢材之首……夏侯顏!
當她沉睡一年過後的初次清醒,卻遭人在臉上刻烏龜,吐口水……這哪能是心高氣傲的夏侯顏所能忍的?可是,她沒實力,拿什麼去爭?她只得將這口悶氣藏在心裡,待到她強大時一吐爲快!最幸運的是,就是遇上了牙,教會了她很多很多,尤其是大路上弱肉強食的潛默規則。
三年煉化元素的時間,她忍辱負重,讓她累積了無數的經驗,爲以後做下了準備。終於,她能夠一雪前恥,將她所痛惡的人狠狠踩在腳下,永不超生。
她躊躇滿志來到了死霧森林,拼命廝殺,想要殺出一條血路,卻總是被強大的鬥獸追得滿頭大汗,最後還是花費了無數心思,好不容易纔放倒一頭又一頭。這從中所積累的經驗實力被突然汲取一空,就好像是正玩到遊戲通關的最後一刻,突然停機了一樣,又要重新來過的鬱悶用嘴說是說不出來的。
夏侯顏的心情比這個鬱悶還要鬱悶上一百倍。
身體石化了好一會,才逐漸龜裂,露出了某人咬牙切齒卻偏偏無可奈何的表情,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怒意,才勉強擠出一丁點的笑,“我們走吧。”靜的心頭對那個只會拖後腿的東西更加厭惡了,撇撇嘴,早知道當初會這樣,他就不應該放過那個東西。
“我們要上去了,來吧,我揹你。”夏侯顏稍微彎下腰,看了他一眼。
靜正處於虛弱期,因爲身體內部正在重組,在重組還未完成前,連骨頭都是錯亂放置的。出於考慮,夏侯顏才決定儘量不讓他多走動。本來,要是有個生命戒指,能夠將鬥寵收進去裡邊,也用不着那麼麻煩,不過夏侯公子才初出茅廬,自然沒考慮那麼多。
靜理所當然慢慢爬上夏侯顏的背上,臉頰緊緊貼着,就算是在冰冷的水中,依舊感受到後背的溫暖。
這個人,真是奇怪,明明沒有心的……
骷髏黑沼有着井然有序的順序,是以實力爲尊,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所以即使是骷髏王的離開,也不會將這種平衡給打破。好不容易纔突破巨繭的關卡,夏侯顏的雙腳重重落到地下,腳下的土地下陷三寸之深。將時不時就陷入沉睡進化的靜放到樹邊,讓他靠着樹幹,她就擡起眼掃視着四周。
一眼,就將她的視線給捕捉住再也無法動彈。
一處樹萌下,一個男子慵懶靠着樹幹,滿頭柔軟如水的青絲披瀉而下,在那嫩嫩青草的點綴下,彷彿是從枝頭綻放的妖嬈黑薔薇。一襲紅衣,風華絕代,襯得那寸寸皆爲晶瑩之色的肌膚更爲水潤和玉滑。
男子正安靜闔着眼,溫暖的陽光透過樹枝椏,一團又一小團的清光斑駁着他絕美的輪廓,眉眼處微微皺起,有那麼一抹的心疼浮現。他的睫毛長而微卷,在闔上時,像把小羽扇,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有種模糊不清的美奐和迷離。
夏侯顏走過去,腳步輕輕的,生怕打擾了什麼。撩起衣袍,然後坐在他的身邊,伸出手將他的身體慢慢側過來,直到他的頭枕上她的大腿,她的嘴角才浮現淺淺笑意,低嘆幾聲,仰着頭靠着樹幹,在溫暖陽光的撫弄下,疲累的神經也終於是能夠進入了休息的狀態。
這在地宮裡修煉的兩個多月來,她從未鬆懈過任何一刻,如今放鬆起來,竟然累得讓她有一睡下就想不願意醒過來的念頭。看來,她委實是太過拼命和勉強自己了,要不是耐力強和身體好,早就吃不消了。
有牙在身邊的時候,總會覺得心特別踏實和安定。也許是因爲這三年中,她已經是習慣了吧。沒有了他在,她就學不會休息。沒有了他在,她就沒有了冷靜。沒有了他在,她就失去了微笑。
沒有了他在,該怎麼辦纔好呢?
仰着面的夏侯顏再度輕吐一口氣,一隻手半會半會拍着他的背,微眯起了眼看着那蔚藍的晴空。淺金色的陽光光輝落盡眸底,泛起了圈圈的金色波紋。而掠過耳邊的風,似風鈴在低低吟唱……
“阿顏……”
他的薄脣蠕動,輕輕地呼喚,呢喃的,是一片淺淺的眷戀。
第一次,喚她的名字。
夏侯顏的瞳孔稍微瞪大了些,眉梢不自覺漾滿溫柔的神色,連她自己也沒發覺,她的脣邊有着深情的笑意,“我在……”得到她的應答,好像是安心了一般,他微皺的眉心鬆開了些,低低輕述,“這樣就好,就好了……”其實有一種感情,叫做習慣成自然。
他的手,準確捉住她的手腕,然後滑下,手指靈活穿過指縫。
風掠過,揚起兩人的頭髮,吹過臉龐,交纏在一起。溫暖的陽光落下,透過樹枝,似一團又一團的華美清光,印在兩人的身上,迷離的斑駁充滿了幸福的味道。那個十指交纏的動作,有溫柔殘留,淺淺的,溫溫的,如夏天在海灘邊所抓起的細沙,仔細享受着從指間滑過的細膩。
“瑪亞帝都學院紫羅五月招生,離現在還有一月半的時間。所以這個一月半的時間,你就在死霧森林內部修煉,多多熟悉一下吧。”他閉着眼,緩緩說道。“帝國學院?”夏侯顏有些疑惑皺起了眉,牙突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緊,“這段時間,我必須要沉睡了。”那濃墨般的睫毛緩緩上揚,眼眸似月牙一樣半眯着,他眸中盪漾起的清波,迷幻如霧。她看懂他眸裡的神色,臉色只是微微僵了僵,隨即恢復正常,“小心點。”她低聲說道,有些不安攏了攏眉。
“呵……”他認真注視着她,待發現那從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不由得微微一笑。冷靜如夏侯顏,天塌下來都不曾有一絲驚慌的夏侯顏,竟然也會爲了一個他而失去鎮定,真是叫人心暖呢。“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他伸出兩人交握的手,用他彎曲的食指點了點她的鼻子,微笑着,親暱寵溺。
彼此都沒有發覺,他們的眼裡,對對方的思念深深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