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你的條件可以,但是,天道法規從此以後,對她沒有任何約束,你,包括你。”
清冷如雪的嗓音,彷彿是雪夜的寂靜。
“十二月初八,你將魂飛魄散。”
不帶一絲感情的男聲,猶如機械一般的漠然,如此輕易宣告了他的死亡。
她的眼淚,怔怔的就流了下來,淡黑色的眼影,流淌着晶瑩的淚線。“十二月初八,初八……”她喃喃念着,沉重的壓力,就猶如一隻無形的大掌狠狠捏着她的脖頸,讓她無法喘氣,無法過活。指甲陷入掌心,鮮血瀰漫。
空氣中,她聞到了屬於自己的血腥味。
“噝……”光明皇后神色漠然,將自己穿透了夏侯顏胸口的後之權杖給收了回來,帶起大片血雨。血液將她深黑色的皇裝染得更暗了,透着濃厚詭異的色彩。即便沒有心臟,但被附有光明力量的權杖穿過,再怎樣厲害的黑暗之源,也會因爲力量混亂而崩解!
她卻猶如不知,“初八,初八……”低眉,眼淚卻跌不碎心中的傷痛。
初八,他們的大婚之喜,他一身大紅喜服,丰姿雋秀,脣畔倚着淺淺繾綣的笑意,眼中的深情快要將她給淹沒。而她,終於成了新嫁娘,爲他着紅裝,描素眉,沾胭脂。佳人花妝,只爲君。他牽着她的手,以爲那時真的可以天長地久。
芙蓉紅帳,本是旖旎春色,他卻帶着傷昏睡其中,睡顏梳不開憂慮。
他們,沒有未來。她明明從一開始就知道,但還是忍不住。忍不住與他十指相扣;忍不住捨棄他的溫柔;更是忍不住自己心底熾熱的情感。爲什麼他們的前世今生如此坎坷?難道像尋常人家一樣結婚生子,也是一種奢侈?
她並不要求天荒地老,只是想要牽着他的手,一直走到生命的盡頭。
爲什麼不可以,難道是自己的手上沾染的鮮血過多,命運故意捉弄她的嗎?夏侯顏不禁低下頭,看着自己攤開的手掌,那被指甲戳穿溢出來的血早就凝固成一灘血跡,淡漠悲哀的氣息卻無法從她的周旁離去。她只覺得自己麻木了。
該死的,這傢伙怎麼還沒死?明明就被後之權杖給穿過,但還有生命氣息!光明皇后盛極華美的容顏微微扭曲,咬破手指,將溢出來的鮮血塗抹在權杖上,銀白色的浮雕立即釋放出萬丈光芒!光明皇后默唸咒語,銀灰色的眼瞳泛起了森冷的殺機。
“殺!”
那白色嘴脣吐出陰冷字眼,霎時,命運在低低輕嘆,輪迴的漩渦盛開在權杖之上。她一揮後之權杖,生出極長的光影之劍,纖細的劍身猶如兩根手指,她面容冷酷,眉宇間竟是跳動起幾分暴戾之色,上前一步,將夏侯顏的後背狠狠刺穿
“嘶……”血肉被刺穿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如此令人驚悚恐懼!而在夏侯顏身後的黑暗光影頓時被光明所佔據,她整個人都暴露在雪亮的光明之下,傷口無法再被遮掩,記憶竟然是被狠狠刺痛,彷彿有什麼要將她絞碎。
“初八……”她怔怔的,絲毫不察覺光明皇后再度把後之權杖深深刺入她的背脊,骨骼爆碎的聲音“咔嚓咔嚓”不絕於耳,大量的鮮血從她的傷口噴涌而出,流淌滿地,是那樣的猙獰刺眼,把人的眼睛都要刺痛了!
黑暗,已經無法舔舐她流血不止的傷口。
她因爲無力支撐,竟然轟然倒下,整個人都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黑色王冠跌落在地上,血紅的長髮因此而散落開來,浸染了血液,竟然紅得發黑,透着詭異的色澤。她如雪般無暇的臉,在血顯得無比的蒼白,一絲血色也沒有。
眉心裡的焦急呼喚她已經聽不清了,耳邊迴盪仍是那兩句話。
“答應你的條件可以,但是,天道法規從此以後,對她沒有任何約束,你,包括你。”
“十二月初八,你將魂飛魄散。”
“十二月初八,我們的大婚之日……”她喃着,眼中滾落出晶瑩泣血的淚珠。她伸手,想要捉住什麼,最終卻只能無力垂下,一如她的眼眸,被淚水模糊,直到再也無法看清楚面前這個世界,緩緩闔上。睫毛上的淚,沉重得讓她無法承受。
光明皇后的白色盔甲依舊發亮,而黑暗王者的皇裝被血色浸染,逐漸蒼白。
“孩子,你這又是何必呢。”昏昏沉沉間,只聽見一聲心疼的嘆息,那彷彿來自遙遠的時空的呼喚,父親似的溫柔輕撫在她傷痛的心上。她沒死嗎?她輕輕睜開了淚水沾染的雙眸,面前一片黑暗沉沉,又有幾縷光線從她面前極快的滑過。
這裡是哪裡?她快速恢復了神智,竟然駭然發現自己處於一個漂浮狀態,四周的或大或小的隕石在低低沉浮,也有速度極快的隕石猶如光線一般劃過,霎時流竄到遠方,看不着了。這裡……猶如宇宙一般!夏侯顏雙眼顯出面前的神秘世界。
剛纔是誰在呼喚她?夏侯顏渾身一激靈,立即轉身,竟是看見了不遠處的一個人。他身穿着簡樸的黑白長衫,眼球也是一隻白色,一隻黑色,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的尋常之處了。在這個人面前,夏侯顏感受不到一絲的壓力與迫勢,反倒是骨子裡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她駭然止住自己從心裡頭蔓延出來的親近感,心下防備,這人是誰?在這個奇怪的空間,他爲何而存在?
“孩子,不要怕,我是你父親。”那人臉上掛着溫暖的笑意,幾條皺紋爬上他的臉,更添幾分慈愛。“父親?”夏侯顏眯起了眼,雖然心裡頭無法升起抗拒之心,但多年的習慣讓她防備愈發深重,尤其是對一些自稱親戚的人物。
“不,我沒有父親。”夏侯顏冷淡開口。她在嬰兒的時候就被拋進了大海,幸虧她大難不死,才得以存活下去。
那人臉上並無任何的惱怒之色,只是疼愛愈發深,“孩子,我真的是你的父親。”夏侯顏不知爲何,緊皺的眉頭慢慢散開,但她仍是防備極深,“如果你真是我的父親,那麼,證據呢?”隨便相信一面之詞,可不是她的作風。
“孩子,你的防備心還真重,看來應該是怕了紅蓮的偷襲吧。”那人爽朗一笑,倒是讓夏侯顏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不少,但仍是鍥而不捨問道:“你究竟是誰?”能讓她的記憶和血液都不陌生和抗拒的人,他倒是第一個!
中年男子捋了捋才幾寸的鬍渣,笑着說道,“我是宇宙之神,開創天與地之後,你和你哥哥倒是我最早誕生的孩子。”他只是沒想到,長久的陪伴與安慰,倒是讓這對雙生之體動了情,衍生出不該有的愛意。這是天地不容的不倫之戀,但他們一路坎坷之後,最終還是成親了。
對於這對遭受到天地阻礙的戀人,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卻還是因爲天地不容,而導致新婚之夜出了意外。一個被光明皇后用計殺死,肉身被毀,靈魂只剩一線。一個則是因爲受了約定即將魂飛湮滅,不久後也要共赴黃泉。
明明兩人在一起的笑容那麼明媚,最終卻終敵不過天道的枷鎖,步上難以回頭的不歸路。他看着他們的帶血的情路,曾一直在想,這定下的規矩究竟錯了嗎?讓得一雙緊握的手被硬生生扯開,讓他的血,染紅她的淚。
哥哥這個字眼很是刺耳,讓夏侯顏耳朵都被刺痛,她面色冷漠看着笑得溫和的中年男子。“我要回去。”她冷冷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面前一片黑暗,隕石在不斷沉浮,讓她看不到回去的路。初八,初八……她緊緊咬住牙,邁開沉重的腳步。
“爲什麼還要回去?他早就死了,你回去也沒用,一具屍體而已。”身後,渾厚的男音有了一絲不解。“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他一起!”緊握雙手,彷彿他的溫柔還在身旁。夏侯顏不禁扯開了嘴角,竟是有一絲淺淺笑意。
“孩子,聽父親的話,不要去。”再一看,他神不知鬼不覺來到夏侯顏的身邊,雙掌握住她的肩膀,眼神沉沉如混沌般未開的天地。“我的孩子,你該清楚,下面等着你,是天羅地網,你去了只會白白送死。”夏侯驗怔住了,爲那語氣裡猶如父親般的溫柔和憂慮。
“你真的是我父親?”她仰起臉,瞪大眼睛。
“當然。”他點頭。
“爸爸!”她臉上綻開天真爛漫的笑意,伸手摟住他的脖頸,將臉深深埋入他的胸膛。
他緊張的神色稍稍鬆懈,“乖女兒。”他輕笑摸着她的腦袋,這下她應該不會想不開了吧?真是可憐的女兒!宇宙之神的心裡泛起幾分疼惜,或許,他真是對女兒太疏忽了,竟是讓她承受這等的情劫之苦,差點還落了個灰飛煙滅的下場。
“對不起!是女兒的不孝!”這是什麼話?他有幾分不安,她卻忽然踮起腳尖,輕輕親了一下他的臉,然後放開手,在他錯愕的神色面前,她只是不捨看着他,笑顏爛漫純真,有着孩子般乾淨的顏色,“我真沒想到,我還能夠享受真正的父愛,即便才這短短一瞬,我想,也夠我永遠回味了。”
“爸爸,保重。”她強忍住眼眶泛紅,轉身頭也不回走了。她真正的靈魂被喚醒,在隕石沉浮之間,竟然穿梭自由,速度極快。他錯愕站在原地,久久纔回過神來,不知爲何,從來沒有如此悲傷神色的宇宙之神,此刻也眼眶通紅。
“傻孩子……”他喃喃一句,消散在廣闊無邊的時空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