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牛畢畢快下班的時候借用孫姐的手機，撥通了自己的號碼，她想問問楊悔現在在哪裡, 然後去找他拿回手機。結果接電話的竟然是張小俠。
牛畢畢嚇了一跳, 只“喂”了一聲, 手一哆嗦就掛斷了通話。手機怎麼會跑到他那裡去的？難道已經知道她昨晚和楊悔在一塊兒了？
正不安的時候, 張小俠回撥了過來, 她硬着頭皮接通，然後喂了一聲。
“畢畢，果真是你, 你的手機我已經替你從甜甜姐那裡拿回來了。”
“呃？你已經從甜甜姐那裡拿回來了？”牛畢畢一愣，然後開始傻笑, “那就好, 那就好。”滿心的不安一下子消散, 看來是她記錯了，手機原來落在甜甜姐那裡, 幸好幸好。
“傻瓜。”聽她一個勁兒的笑，張小俠也忍不住挑起嘴角，輕聲說，“好了，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你下班之後早點回家, 今晚我會回來。”
“嗯嗯, 好！”牛畢畢忙不迭地點頭, 點完纔想起自己忘了帶鑰匙, 急忙一聲吼，“啊！等一下！”
“怎麼？”張小俠重新將手機擱到耳邊。
“那啥, 我忘記帶鑰匙出門了……”牛畢畢乾咳一聲，“估計尿布俠都餓暈了，我也進不去了。”
“……那你下班後先別回家，在學校等我，我事件處理完就去接你。”
張小俠才一掛掉電話，就見楊悔在一人的帶領下走進公安局的會客室來，等看清楚他的時候，楊悔面色一變，然後轉身就打算離開。
“楊師弟留步，來都來了，何必這麼快走？”張小俠連忙起身喊住他，聲音冷冷清清，一手揣在風衣的口袋裡，一手拿着一盒小小的磁帶慢慢轉動。
背影滯了一下，楊悔最後還是回頭，上前朝他走近，兩道漂亮的眉毛糾成一團，勾人的桃花眼裡滿是厭惡之色：“誰是你的師弟？我叫楊悔！”
“不管楊師弟也好，楊悔也好……”張小俠微微揚起下巴，眸中冷光閃過，臉上卻是笑了笑，“我真沒想到那個人會是你。”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對上他輕視的眼神，楊悔突然覺得很不舒服，連忙移開目光，強作鎮定。
“你不是來保釋周文景的麼，不過來晚了一步，他已經什麼都跟我說了。”張小俠舉起手中的磁帶盒，“你要不要聽聽他說了什麼？”
“周文景是誰？”楊悔聳肩，撇清得很徹底，“我不認識這個人。”
張小俠冷笑：“不認識？那怎麼我一讓他打電話叫你，你就來了？而且還來得這麼迅速？”
楊悔一愣：“電話是你讓他打的？”這麼說來周文景應該早就被抓進來，只不過到了傍晚時分纔給他打電話求救。而且這個時候，他早就把該說的都說了。
“是。”
“我倒是沒想到你也挺有能耐，公安局審犯人你也能插上手。”楊悔似笑非笑，“好，就算我是來保釋他的，又怎麼樣？”
“那就對了。”張小俠咬牙慢慢地開口，“兩年前畢畢重傷，原來你纔是始作俑者。”
“他說什麼你都信啊？”楊悔不屑，“你硬要說是師姐的事是我指使，那麼你說我爲什麼這麼做？我一直愛師姐，爲什麼要傷害她？不然我會懷疑，這是你趕走情敵使用的劣拙手段，師姐這麼聰明，你說他會信麼？”
“你愛她？”張小俠眸光沉鬱地問。
“對！”楊悔挑眉。
沒有任何預兆，張小俠突然上前，用力揮出一拳打在楊悔臉上。
楊悔被他揮得一連後退幾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他，雙拳握緊白骨青筋畢現，卻忍隱着站在原地沒有動手。
先前他還在事務所加班，就接到周文景的求救電話。這個周文景早已經讓他煩不勝煩，仗着之前幫他做過一件事，便一直有所要求，本來在他的抑制下有所收斂，不料前些日子竟然讓牛畢畢在□□裡撞見他。
周文景得知楊悔現在追求的人，也就是楊悔當初看不順眼給錢讓他找人收拾的牛畢畢之後，又趁機敲詐了他一筆。這些楊悔都忍了，他現在只求牛師姐永遠不會知道他當初對她做下的荒唐事。
可惜牛畢畢卻有所察覺，一直追尋周文景，他好幾次警告周文景離開這裡避一避，但周文景卻一面收他的好處，一面陽奉陰違。
“怎麼？就許你一個人喜歡師姐？”楊悔怒極反笑，不怕死地繼續挑釁。
張小俠一個沒忍住，又是一拳揮過去。這次楊悔有所防備，所以及時閃開，正要開口嘲笑，卻見張小俠飛快回身，抓着他的肩膀擡腿用膝蓋猛力頂在他的腹部：“剛纔那拳是爲畢畢打的，你最好離我女朋友遠一點！這一腳是替畢芸女士教訓你，你生爲人子，不顧惜母親養育之恩，自己犯錯卻讓她出來頂罪……”
楊悔捂着腹部，疼得冷汗直冒，胃裡也一陣翻滾，因爲來之前沒來得及吃飯而空空如也，所以只是一個勁兒地乾嘔。
“如果不是偶然看見畢雲女士的項鍊裡藏着畢畢小時候的照片，就算周文景告訴我指使他的人是你，我也不會把你們這樣的家庭和畢畢聯繫起來。”張小俠居高臨下，一派冷漠地俯視他，“你口口聲聲說喜歡畢畢，卻一直在傷害她。畢雲女士爲了你，寧願去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還有你爸爸……你們一家欠畢畢和牛叔叔的，下輩子也還不完！”
瞭解到了全部真相的張小俠，到了現在仍然有些恍惚，從未想過隱藏着的事會如此複雜，如果不是在楊悔來之前打電話給牛爸爸一再確認，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
當年畢芸在扔下牛爸爸和牛畢畢，同楊成林結婚之後共同領養了一個孩子，他就是楊悔。在牛爸爸親口說出畢畢不是他親生女兒的時候，張小俠整個人都懵了。
他記起小的時候，也常常有人半真半假地對牛畢畢說她是撿來的孩子，每次她都會氣得直跳，也不管對方是大人還是小孩，都衝過去一頓猛揍。後來當着她的面說的人就少了，連帶他張小俠也一直以爲那些人僅僅只是開玩笑。
依當時牛爸爸和牛爺爺寵愛畢畢的程度，根本不會有人懷疑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張小俠冷眼看着楊悔，突然覺得他很可憐，不管是什麼原因促使他對畢畢下這樣的毒手，他最終得到的都遠比他失去的要少許多倍。
“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就應該去向畢芸女士道歉，同時和畢畢解釋清楚，怎麼說她們一個是你的母親，一個是你的姐姐，你不該讓她們母女相互誤會……否則，我會把這盒磁帶交到令尊手裡，到時候我無法保證令尊會因此做出什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卻見原本一直躬身蹲着的楊悔突然起身，早已經握緊的拳頭迅猛揮出，大吼一聲將他的話語打斷：“你懂什麼？！”
楊悔咬着牙齒，先前的忍隱讓他額頭上青筋畢現，此刻終於忍不住，“你什麼都不懂！你不是我，你根本不會了解！”聲音歇斯底里，卻帶了股難以言喻的哽咽和脆弱。
“憑什麼我只能做她的代替品？憑什麼我這麼努力這麼辛苦都得不到的認可，她什麼都不做就可以輕易得到？我所擁有的一切，只要她一句話，就立刻可以全部奪走！憑什麼我還非要將她捧在手心裡不可？！”
他自懂事的第一天起，所聽到的最頻繁的一個字眼便是她牛畢畢的名字，只要這個名字出現，他的世界裡便是永無休止的爭吵和靜得讓人發秫的安靜。所以他從小便厭惡透了這個名字，抱着玩具躲在角落的桌子底下時，他常常會想，如果這個人從世上消失了，他會怎麼樣？
張小俠閃躲不及，鼻樑上的眼鏡被揮落，飛出老遠摔在地上最終破碎變形。不料他會突然還手，張小俠吃了一驚的同時，積壓在胸口的暴戾也一併被激發出來，目光一沉，沒有絲毫猶疑就撲過去與楊悔糾纏廝打在一起。
牛畢畢蹲在門衛室外面，看着原本人來人去的校門口變得越來越安靜，校園內明亮的燈光也一盞接着一盞熄滅，忍不住起身揉了揉早已經麻木的雙腿。
“小牛，張醫生還沒來哦？”值班的小衛搬來一張椅子，讓她坐着，然後遞過自己的手機，“要不再打次電話試試？”雖然之前牛畢畢已經打過很多次，都是無人接聽，但或許再打一次張醫生就會接電話了。
“不用了，說不定他正忙。”牛畢畢看看時間，已經快午夜十二點，說不定張小俠忙得忘形，又或者累得睡着了，總之看在他昨晚也等了自己大半夜的份上，她決定原諒他今晚放自己鴿子的事。
只是現在要去哪裡呢？總不能一直在門衛室裡等吧，想回家又沒有家門的鑰匙，現在想找開鎖匠開鎖也是浮雲。思來想去，似乎認識的人當中只有小甜甜這麼晚了還在活動，於是決定去投奔她。
好不容易攔下一輛出租車，牛畢畢直奔小甜甜的工作地點。
見到牛畢畢的時候小甜甜有點意外，不過聽她說明原因之後，很乾脆地請了假，帶牛畢畢回到自己的老窩。
“妹妹，我今天見過你男朋友了。”小甜甜一邊用光着的腳把掉在地上的衣服挑起來放好，一邊漫不經心地和她閒聊。
“恩，他和我說了，昨晚我的手機原來掉在甜甜姐這裡了，我還以爲是楊悔那個傢伙呢，幸好不是。”牛畢畢說着撓撓頭，突然想起頭髮今天怎麼也該洗了，昨晚還被張小俠嫌棄了來着，“甜甜姐，你家衛生間在哪裡啊？我想洗下頭髮。”
她說着四下打量起來，小甜甜的房子挺大，裝修和整體設計都不錯，就是有點亂，比牛畢畢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還要亂。
“哦，衛生間啊，在那邊。”小甜甜順手一指，正要納悶地繼續問她什麼時候把手機落在自己這裡了，卻見牛畢畢已經一溜煙地奔向衛生間了。
捏着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小甜甜很快就明白過來，敢情真是好人有好報，這丫頭撿到寶了，遇見了這麼細心又體貼的好男人。她琢磨着還是不說的好，免得小丫頭一驚一乍。
B城市公安局的某間會客室內，值夜的工作人員聞聲而來，手忙腳亂地拉開兩個纏鬥在一起的身影。
張小俠和楊悔二人此刻都已經筋疲力盡，雙方裸露在外能看得見的皮膚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張小俠還能支撐着站起來靠在牆角，楊悔卻只能躺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喘着氣，身上的力氣用盡，手腳都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送醫院吧。”在電話請示局長之後，值夜的那些人略有些無奈，兩邊都得罪不起，何況這也只是他們的私人恩怨，即便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打架，但能閉一隻眼就閉一隻眼好了。
楊悔被人攙扶着走出會客室，臨出門前還不忘回頭盯着張小俠看，眼神雖然無力，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陰冷和憎惡。
“那個，張公子，讓我送你去醫院吧。”有人走過來。
張小俠卻擺擺手，“我沒事，就在這裡先歇會兒，稍後我就回家了。”他說完便整個人順着牆壁靠坐下來，歇息片刻後從先前被扯壞，然後扔在角落裡的風衣口袋中摸出一隻女式手機。打開時看到六個未接電話，應該全部是畢畢借別人的手機打的。
他想起畢畢忘了帶鑰匙，現在應該還在學校等着他，於是深吸一口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慢慢走出會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