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戴着橡膠手套沒法觸動智能手機屏幕回撥,於是用譚圓圓沒有輸液的手指回撥過去,很快電話接通了,傳來譚圓圓丈夫驚喜的聲音:“老婆,是你嗎?你醒了嗎?”
戴雲陽把手機對準自己:“是我,我是戴醫生,你老婆想見孩子,不過她還在昏迷,是昏迷中的無意識反應,但我們覺得她如果聽到孩子的聲音,可能會對她的病情有幫助,所以打電話過來問問,你們是否錄有孩子的哭聲?我記得上次你說好像錄得有,她目前半昏迷中,眼睛閉着看不見,但或許能聽到聲音。”
“有,有的!稍等啊。”譚圓圓丈夫趕緊讓母親拿過手機,翻出了之前去醫院看孩子錄的視頻,裡面有孩子哇哇的哭聲。他將播放視頻的手機貼在自己的手機上,戴雲陽手裡的手機也就傳出來孩子的哭聲。
哇~哇~!
戴雲陽將手機放在了譚圓圓的枕邊,並大聲說道:“譚圓圓,你兒子抱過來了,就在你身邊,他在哭呢,你別動了,當心壓着他!”
奇蹟出現了。
譚圓圓立刻就不再掙扎了,整個人慢慢鬆弛了下來,一臉幸福的樣子,似乎在傾聽孩子的哭泣。
護士長等人都讚歎地望着戴雲陽,這辦法真管用。
病婦昏迷,這時候你給她講道理,根本說不清,先想辦法把她情緒安撫下來纔是最重要的。
戴雲陽將這段孩子哭泣的視頻聲音錄了下來,以便以後使用。
在譚圓圓終於穩定住了之後,戴雲陽繼續查房。
他來到杜大姐的丈夫牀前,他現在是戴雲陽的病人。他是一家國營小企業的小科長,戴雲陽每次叫他王科長,他都謙虛的擺手說不用客氣,但是臉上卻還是頗有幾分得意的樣子。所以戴雲陽爲了讓他心情好,還是叫他王科長,其他醫護人員都是這樣。
王科長住進重症隔離病區之後,心情十焦慮,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病。見到戴雲陽過來查房,他着急地對戴雲陽說道:“我是不是要死了?小孩還沒大,老人還健在,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老婆又沒有工作,我要死了,這一家子可就全完了。我雖然想活,但我總覺得沒有希望。”
戴雲陽說道:“爲什麼覺得沒有希望?”
“不是說這個病沒有特效藥嗎?熬不熬的過去全看自己。我有那麼嚴重的腎病,我一定熬不過去的。”話語間充滿了沮喪和恐懼。
戴雲陽壓低了聲音湊到他耳邊說道:“有基礎病的不止你一個,告訴你,重症監護室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有基礎病,而且有些比你嚴重的多,很多又心臟病、腦溢血等,從危險程度上都比你厲害。看看重症監護室能夠帶無創呼吸機的沒有幾個,你是其中的一個。”
“新冠肺炎最大的問題就是呼吸困難,如你所說,這種病沒有特效藥,只能支持治療,就是缺什麼補什麼。你體內缺氧就給你補氧,等待你身體免疫系統能夠戰勝病魔,這是治療的思路。”
“治療這種病,氧療非常關鍵,補氧過程是循序漸進的。一般氧療是鼻管吸氧或者呼吸面罩吸氧,那是普通的氧氣。如果那個不夠,就需要高流量鼻導管吸氧了,氧氣量就大得多,再下來就是你現在用的無創呼吸機,是由機器來幫你呼吸,能夠把氧氣通過強大的氣壓壓入你的肺部,從而能夠讓更多的氧進入你體內。”
“再下來就是插管或者氣管切開有創呼吸了,如果有創呼吸還沒有用,就只有用人工心肺機來代替你的心臟和肺部血液循環。我們病房裡已經有兩個病人在用這個機子,他們是最危重的病人,咱們重症監護室一大半都是插着管的有創呼吸。他們情況比你危重的多,所以你是咱們病房中相對比較輕的,要給自己信心。你這麼輕的病人都放棄希望的話,那他們就只有抓瞎了,對吧?”
戴雲陽是湊到他耳邊輕輕說的,生怕這些話影響其他病人。這話讓王科長心裡頓時踏實了,不少人就是這樣,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在病房裡,沒有比較就沒有勇氣。別人比你病情重的都還在努力求生,你病情比別人輕還有什麼道理放棄呢?
雖然戴雲陽是這麼說,但是實際上他知道王科長的病情會很快惡化,因爲腎病同樣是非常嚴重的基礎病。尤其是發展到了透析的階段,表明他的腎功能已經徹底報廢了,必須要靠機器來維持,這種情況下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換一個腎進行腎移植。這非常困難,因爲沒有腎的來源,太緊缺了。平時況且如此,更何況現在新冠肺炎肆虐,要想做這樣的手術就更難了。
其實,戴雲陽並不看好王科長病情預後,他心裡已經決定按照他們會上討論的方案,及早插管,不能等。如果等到他病情危重再來插管,下手晚了於事無補,一定要未雨綢繆。
所以在王科長住進重症隔離病房幾個小時後,戴雲陽對王科長說道:“爲了更有效的給你肺部提供氧氣,我決定要給你使用插管。雖然插管了你的病情仍然是比較輕的,這只是一種防範手段,因爲插管能夠讓你的肺得到更多的氧氣支持,能夠更快好轉。”
王科長喘息着,沉重的點點頭說:“我明白,我也覺得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我喘不過氣。我還正想跟你說想想辦法,我不想這樣活活憋死。”
戴雲陽說道:“不會的。你來到了醫院就該相信醫生,醫生一定能夠幫你把病治好。”
王科長點頭說道:“你不用寬慰我了,我也知道,我這管一插下去,可能再沒有拔出來的機會了。”
“不要這麼悲觀,你好歹是領導,應該看得更高,更有氣魄,怎麼能夠這樣給自己泄氣呢?要是你都這樣的話,你下面的小兵兒該怎麼辦?”
王科長苦笑說道:“戴醫生,你就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我不過是個小芝麻官,甚至連官都談不上,跑腿的而已。——託你一件事行嗎?”
“你說吧。”
“我帶來的皮包裡有我的銀行卡,我想麻煩你聯繫我老婆,讓她拿回家去。”
戴雲陽故作輕鬆地笑道:“原來在你家還是你做主,你是財政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