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原詩帶着白無涯的建議回到葬禮會場時,人們心中的震驚是難以言喻的。
震驚的不是這個建議本身,而是提出建議的人居然是個部落人。
毋庸置疑,熾羽島大會還真的是現階段下,最具可行性的方案之一。作爲連接東西大陸所有魔道勢力的盛典,熾羽島大會論及聲勢浩大或許比不上紅山學院傾盡全力打造的年終測試,但論及歷史傳承,核心影響力,熾羽島大會就無與倫比。在會上,很多拉扯推諉上百年的疑難雜症都能得到最具效率的解決方案,而數百年的效率積澱下來,熾羽島大會甚至儼然成了很多人的萬能許願機——問題無非在於許願機實現的是誰的願望,考慮到爭奪許願權的人遠遠多於許願名額,所以也有很多人將熾羽島大會稱爲聖X戰爭。
將白驍的歸屬放到熾羽島大會去定奪,的確比大家在死人棺材前面喋喋不休地放嘴炮要實在的多了。
偏偏這個建議,只不過是一個部落人的靈光一閃。
那個白無涯對南方大陸到底瞭解是有多深入,才能靈光一閃就把正確答案搬到大家面前?聯想到之前幾天一衆南方權貴圍在棺材邊上,表面上弔唁死者,私底下爭執叫罵,慚愧之餘更有惶恐。
在那片宛如世界屋脊一般的雪山上,到底都棲息着什麼樣的怪物?!實力強大,對南方又瞭如指掌,那麼南方大陸雖然廣袤,卻又禁得住上古遺民的侵襲麼?
而在這種危機感和壓迫感的催化之下,紅山城的善後工作,也終於步入正規。
依然是在紅山學院的會議室,但這一次參會的人數比前次更要多了幾倍,經過幾天時間,大量的名門顯貴們,通過各個渠道匯聚於此,以至於這偌大的會議室竟有人滿爲患的擁擠感。
爲了保障會議有序,紅山學院不得不再三篩選,嚴格標準,身份地位稍稍遜色一些就只能在會議室外收看轉播,這其中有小國元首,也有大國的親王,甚至連鄭力銘都因體型過於碩大,一個人要佔兩個人的位置卻還沒有兩個人的影響力,而被迫被放置在茶水間。
而一般來說,參會人員越多,會議效率也就越低,那麼爲了打破這一常規,會議採取了非常特殊的形勢:由大宗師朱儁燊直接宣佈高層決議,下面的人舉手表決。
至於高層決議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就確立下來的,那就是簡單的拳頭問題了。高層圈子裡,能夠代表聖元發言的只有幾位魔道大師——宗師級的人物已經不能再輕易調離本土。而秦國的宗師之中,代表皇家意志的兩位早早離場迴歸南疆,以至於紅山城基本一家獨大。
所以會議也就成了單純的表決會。
“首先是決議一:關於死難者的撫卹金及一系列後續賠償,原則上由白衣部落、紅山城、秦皇室共同承擔一半,聖元帝國承擔另一半。反對者請舉手。”
話音甫落,會場上立刻有很多人開始聳動肩膀,試圖用高高舉起的手臂表達自己的憤怒。
這個分配方案,無論對哪一家來說都顯然有不可接受之處。
然而在宗師級的威壓之下,擁擠的會場裡,最終能夠舉得起手的人就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一些實力強大的魔道士,嘗試將自己的力量分給同伴,爭取更多的反對聲音,然而很快他們就悲哀的發現,自己所謂的強大在宗師面前不值一提。
一位白夜城的大師,幾次嘗試掀起反對的浪潮無果,滿臉漲紅地坐了下來,憤憤難平:“紅山人這麼玩,就算壓得服一時,還能壓得服一世不成?!”
旁邊的同伴呵呵冷笑:“能壓得服這一時,自然能壓得服這一世。不然你以爲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其他宗師到場,是爲了什麼?他們現在不到場,就等於默認了這個結果,而宗師們都默認了,還輪得到其他人說話麼?”
“……所以我們過來就是看戲的?”
“你也可以多嘗試着扛起壓力舉起手,對鍛鍊三角肌很有幫助。”
衆人閒話間,朱儁燊已經統計出了結果:“嗯,反對人數84,不足10%,那麼決議一就此通過,請與會各方儘快協調資源,在規定時間內將資金統一交由相關委員會進行處理。”
朱儁燊說完,也懶得給其他人申訴抗議的時間,順勢念起了決議二。
“關於天外異物的殘骸分配,原則上由東西大陸均分,西大陸的部分則由紅山城與白夜城均分……然後在此期間,因各種機緣巧合拿到零散碎片的人,請在三天之內自覺上繳到對應委員會處,不然等到我們上門收繳的時候可能畫面會不太好看。下面,反對者請舉手。”
理所當然,舉手反對者寥寥無幾,儘管心中反對的人多如牛毛。
而決議二通過後,朱儁燊又順勢通過了關於修繕紅山城的決議、整理年終測試結果的決議、梳理迷離域的決議等,這部分內容關乎利益分配不多,倒是讓會場內氛圍爲之一緩。
直到最後一項決議,再次點燃了會場。
“三個月後,大秦、聖元兩國將提前於熾羽島召開大會,會上將沿襲以往慣例,處理兩國間的疑難雜症,以及兩國內部的諸多問題。而同時,會上也將決定白驍的歸處。”
——
“所以,你們就趁我睡覺的時候把我賣了?”
病牀上,甦醒過來的白驍,看着手頭由同學精心整理好的會議紀要,有些納悶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把我當作熾羽島大會的賭注擺上賭桌,都不需要徵求我的意見嗎?”
面對白驍的問題,爲他整理資料的原野、左青穗等人自然沒有資格也沒有辦法回答,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到有資格的人身上。
原詩斜靠在病房門前,一邊打量着醫療所那些青春靚麗的看護士,一邊回答白驍的問題。
“第一,是你自己作死,反覆重傷昏睡導致無法參會,而我們不可能讓全天下的人都等着你這個睡美人吧?”
白驍皺了皺眉頭,覺得這理由雖然牽強,但也的確讓人無話可說。
第一次昏迷也就罷了,他當時不知魂骨的原理,貿然動用了前輩的遺產,其反噬的烈度遠遠超乎想象,導致身體陷入自我保護的應激態……但第二次昏迷卻真的是衝動使然。出於對白無涯的本能厭惡,他明明傷勢未愈,就再次催化魂骨,結果也幸虧昏迷得及時……
原詩又說道:“其二,就算你當時醒着,也不可能反對這個賭局,那麼反正你左右都會同意,何必再來徵求你的意見?”
白驍質疑道:“我爲什麼左右都會同意?的確參加熾羽島大會是既定事項,我在紅山學院學到了魔道知識,那麼在熾羽島上反饋學院也是義不容辭。但我可沒想過要拿自己做賭注,遠渡希望之海的彼岸,到聖元帝國去作留學生。”
原詩說道:“你能有這份歸屬感,雖然是多虧了我這個導師的人格魅力,但我還是要代表學院感謝一下你……可是你仔細想一想,既然是賭局,賭注當然是要講究公平,現在西大陸的賭桌上站着的是你,紅山學院首席新人,白衣部落首領之子,而你身後顯然還牽連着清月乃至藍瀾,那麼東大陸要付出什麼樣的賭注,才能讓賭局成立?”
這個問題倒是盲點,白驍重新翻看了一下資料,卻沒在資料上看到任何記載,於是他又以狐疑的目光看向了同學。
左青穗苦笑:“我們也是想不透,整理了幾份紀要,對這塊內容都是語焉不詳。”
原詩笑道:“你們能整理到的會議紀要,都是公告天下的,內容沒有什麼密級可言,在上面當然找不到聖元人開出的價碼。但是,你們應該相信一下我們這些開賭局的人,不會平白無故就把手頭最寶貴的人才賣掉的。”
白驍有些懷疑地看了一眼原詩,姑且信了她的鬼話。
“那麼現在當着我這個當事人的面,可以揭秘了嗎?”
左青穗等人連忙起身準備迴避,卻被原詩伸手攔住了。
“也沒那麼要緊,至少對我來說,知道的人多一些反而有趣。”
原詩這個有趣,只讓一衆學生瑟瑟發抖。
“放心啦,真是那種知道了會有危險的秘密,我是不會拿來坑你們的……你們是白驍的同學,有些還是對他心存愛意的同學……”
原詩話說到此處,就見左青穗臉色騰地漲紅,便要狼狽逃竄,可惜被原詩以無形的魔能之力牢牢按住,掙扎不得。
白驍順帶着伸手以禁魔體去破那無形魔掌,原詩沒有讓他如願,提前將魔能收了回來,然後嘆息道:“說正經的,這件事,我是覺得白驍在聽的時候,身邊能多幾個朋友比較好。不然我也沒必要叫你們來整理材料啊。現在想要找白驍聊天的人可以排隊排到白夜城去,這裡面名門顯貴多如野狗,就連鄭力銘都被我攔在醫療所外面,你們幾個能進來,可不單單是因爲同學情誼。”
原詩這話說得直白,卻也易於接受。左青穗等人最開始被邀請來看望白驍的時候,簡直受寵若驚到了極點,此時得知自己的工具人身份,反而安心。
能幫到白驍的忙,也不錯了。
“好了,前戲鋪墊這麼久,我就直入正題吧。”原詩晃了晃頭,說道,“聖元那邊準備的賭注,是一份完整的技術資料,嗯,你沒猜錯,當年那血脈增幅試驗的技術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