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覺得這裡遍地黃金,只要自己願意附身去撿拾,比如做個簡單的木工加工機器,車木碗花瓶,或者加工成櫃子、板凳、椅子、大牀等,發展前景都十分廣闊。
劉傑卻不這麼認爲,這裡別的不多,木柴睜開眼到處都是,是最賣不上價錢的,就是賠錢,他也不想要一個不能養蠶的山坡。
當時錢雋並沒有時間打理這些,小金金又小,文瑾也走不開,錢雋從文瑾的配房裡挑了兩人做管事,帶着文瑾擺弄出來車木碗的工具,去了那裡,每年收入也有幾百兩,比不上養蠶,但細水長流,兩人也挺滿意。
誰也沒想到機會竟然在等待中忽然降臨,先來南林府的移民,把適合耕種的土地佔走了,後面的人,便像金家這樣種桑養蠶,再往東,有人發現了野茶樹,移民中有人精於此道,便試着採摘清炒,味道不是很好,也能養家餬口,有心人不肯滿足現狀,便在市場僱人,試着用苗人窖制的法子做茶,反覆試驗,最後竟然出來一種精品,茶香如蘭,一時內地的富戶競相購買,短短兩年,那種茶葉價格翻了三番,經營茶葉的從茶農到販子,都發了財。內地的商人見有利可圖,蜂擁而至,以前認爲是雞肋的山包,價格瘋長,購買的人還趨之若鶩,並且,這些山頭,很快都種上了大片的茶樹。
文瑾和錢雋所買的座山包,就是種茶樹和桑樹的分界點,錢雋見別人家的山上有茶樹,便請懂行的過來瞧一眼,山上竟然真的有野茶樹,尤其是山腰部分,成片成片的,質量還不錯,沒有製茶的師傅,他就乾脆賣生葉子,進項由剛開始的百十兩銀子,猛增到今年的七百兩。
這些金關山也多少知道些,見錢雋不要他支助,也不強求,只是一再要錢雋別忘了他們,有空常來看看。
沒想到金大郎夫婦卻很喜歡錢雋文瑾,不僅帶着大兒子和大女兒,送到山莊,還住了兩天才返回去,洪興萍從福利院認養的男孩,當時讓文瑾收留,現在留在金家,給來生做小廝,他十分乖巧,金家人可憐他身世悽苦,對他也很好,金關山還給他起名叫金留生。留生經過洪興萍事件,變得更加懂事,他來到這裡,還給文瑾叩頭,答謝她收留之恩。
其實文瑾本來打算讓他給金金做小廝,但來生和留生特別投緣,兩人一碰面,就玩到了一起,文瑾走的時候,就沒好意思把人領走。
山莊獨門獨戶,因爲他們當時沒有僱多少人,附近的土地也不適合耕種,附近就沒有村莊,來生和留生走了,小金金便顯得百無聊賴,弟弟錢錢還不會走路,沒人和他玩兒。
“娘,來生什麼時候再來呀?”
“來生回去就要讀書了,不能陪金金玩兒,娘幫你找個新夥伴好不?”
“好吧。”
文瑾讓錢雋留意,給兒子找兩個小廝做玩伴。
然脫離金家,文瑾和錢雋就該好好打理自己的事業,以前的茶葉,都是包給了茶商,一口價幾百兩銀子,有對方帶人過來採摘,這兩年種茶的人多,會的人也多了,文瑾和錢雋商量,想要在市場上僱個管家,然後再僱人或者乾脆買些人自己培養技工。
“我也正有此意,好媳婦,你這小腦袋瓜兒怎麼長的,沒有出門行走,便懂這些道理。”錢雋說着,抱着文瑾的頭,一副要仔細研究的模樣。
文瑾被調侃得紅了臉,她推開男人:“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啊,這還用向別人學?自己瞎想都能想出來。”
錢雋搖頭:“女人都像你這麼精明,這世上可就不需要男人了。”
“說什麼呢?沒有男人,我家金金長大,誰教他讀書練武?他還想當天下第一英雄無敵大將軍呢。”
“是麼,是麼?哦,我的兒子好厲害啊!”錢雋把兒子舉過頭頂,金金歡快地大聲笑着,錢錢在文瑾懷裡,急得嗷嗷叫喚,兩隻小手對着父親,也希望能“飛”一下。
日子在寧靜歡樂裡迅速過去,轉眼就是兩個月,金大郎夫婦帶着幾個閨女來造訪。說起來他的長相和錢雋還真有幾分像,都是白皮膚丹鳳眼,下頜料峭有型的美男子,他當年跳水被老鴇用石頭砸中鼻樑,成了竹節鼻子,不那麼挺直有型,而且腮部也被水裡漂浮的樹枝劃傷,有個一寸長的傷疤,左右臉頰有些不對稱,但依然算是長相不錯的。他的腿被水裡的木頭劃傷,沒能及時醫治,染了毒瘡,最後不得不被鋸掉,就是這幅打了折扣的殘廢樣子,他的美男氣質依然征服了救他的船家女,就是現在的金大奶奶,老船公當年可是堅決反對這婚事的,但船家女豪爽,沒有岸上的女人那麼多規矩,老頭離開的時候,女孩和大郎生米煮成了熟飯,多年來他們父女相依爲命,老頭再生氣,也下不了狠心,最後只好默認了這回事。
現在,金家已經和老船公說好,大孫子認祖歸宗,姓金,懷裡抱的那個小的,給外公頂門兒,仍姓霍,四個閨女,都姓金,因爲女孩不能延續香火,出嫁還得要一筆嫁妝,是“賠錢貨”,老船公並不在意她們。
老船公不懂養蠶,金家把錢雋當年挖的魚塘給了他,那裡已經栽種了蓮藕,養了鴨子和魚蝦,有僕人守着,老船公願意費神管理也好,不願意管,就只等收穫,享受現成,反正他的吃穿用度包括傭人,都是金家負責。船民的日子十分清苦,風裡來雨裡去,一年到頭也只能混個半飽,到了金家,老船公覺得日子快活地跟神仙一樣,便隨便金關山怎樣安排,只要把他放合適就行。
金家上下,其樂融融,只有文瑾和錢雋在金大郎的眼中,看到了落寞。
金來生才六歲,金關山不光是請了先生教他讀書,出門辦事,經常還帶着孫子,用意很明顯,兒子殘廢,沒法頂起金家的將來,他把全副心力,放到了培養孫子上。
金大郎年紀輕輕,就被人看成廢物,怎能不失落?
快過年了,錢雋手下的幾個掌櫃派人送來賬簿,金大郎看着他手巧如燕,在算盤上翻飛跳躍,羨慕不已,他當年也讀書到十二歲,可惜除了認字,其餘都是些沒有實際用處的之乎者也,算盤記賬,都不怎麼行。
錢雋看出金大郎的心思,鼓勵他道:“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被別人器重的,就算別人器重,沒有本事,一樣也被棄之不顧,你腿不靈便,頭腦和手臂依然如舊,何不跟着先生學習學習,也算爲父母分憂?”
金大郎看看雙手:“我笨得很!”
錢雋搖頭:“你若這麼想,那就沒救了,若是帶兵打仗,幾千幾萬的人命交到你手裡,你覺得笨,不堪重用,還說得過去,這打算盤,練得久了,人人都能學會的,還有一種新式記賬法,也是人人都能學會的,就看你用心不。”
金大郎眼神明亮起來:“雋哥意思是,我若是勤學苦練,也能學會算賬記賬?”
“嗯!”
“那我能在你這裡學不?我在家,稍稍做做點事情,孃親就心疼不行,做什麼學什麼都不行。”
金大太太在兒子的事情上,傷心太過,現在恨不能時時刻刻把兒子放在眼前頭,金大郎苦笑,孃親的愛,讓他又幸福,又拘束。
“聽說令堂當年,是淮州出了名的能幹女子,洪大小姐賢名遠播,不知道你的閨女,像不像乃祖母?”文瑾說完,對着在外間跑着玩的孩子呶呶嘴。
金大郎一愣,隨即豁然開朗,笑着道:“我孃的親親孫女兒,怎麼會不像呢?你等着瞧吧,識別三年當刮目相看,就是姑娘家,三年也有大變化。”
錢雋教了金大郎一些打算盤的指法,還給了他一本書,讓他回去先照着自學,送走了這夫妻,他每天就是和妻子兒子在一起。
生活美則美矣,但偶爾會想起當年的萬丈豪情,他的眼神裡,會那麼一閃而過,透出落寞。
他就是一隻飛在天上的鷹,怎麼能滿足這種燕雀一般的小日子?文瑾以前,常常從父親的眼中,看到這樣的寂寞傷感,她怎能不理解不瞭解那是什麼意思?
“相公,我讓父親上書,說找到你了,如何?”
“不行!金金這麼大了,岳父纔剛剛上書,如何解釋?”
“以前你不是失去記憶了嘛,再說,這麼多年,你只要活着已經夠他們驚喜的了,誰還計較爹爹隱瞞了不成?”
錢雋依然搖頭。
文瑾傷心了:“對不起夫君,我當年要是讓爹爹給皇上說一聲就好了!”
“不,不,你做得對,若是他們過來,強行帶走了我,給我硬塞一個其他女人,我現在豈不生不如死?人生不如意事常***,我能有你,有金金和錢錢,就已經夠幸福了。人啊,不能貪,貪多嚼不爛,那些富貴的人,你知道都是怎麼死的嗎?沒有一個是餓死的,全是撐死的。”
“可你一身的本事,卻因我埋沒——”
“不不,沒有埋沒。”錢雋急忙道,“我可以開辦個學堂,文武兼修,金金,來生,將來還有瑜琛的兒子,好多好多,南林府的孩子都可以來學習,諾,還有岳父,他也一身好本事的,和我一起教學,呵呵,後繼有人,我們還有什麼可遺憾的?”
“好,咱們就在茶園下,開一個大大的學堂,我這就規劃去,開春就起房子,秋天就能招學生了,先教認字、蹲馬步,然後纔是騎馬射箭用兵之法,還要學經史子集治國之道。”
錢雋看妻子神采飛揚的模樣,情緒漸漸高漲,也和着文瑾的話道:“將來,咱南林府就是天下第一大府,整個朝廷,誰也不敢輕視南林幫,文成武衛,人才濟濟。”
兩人正說得高興,金金從外面跑了進來:“下雪了,下雪了。”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下雪呢,興奮得小臉蛋通紅。
“好,等下大了,爹爹帶你堆雪人。”
文瑾笑,這大概和錢雋的報國夢一樣,難以實現了,來到***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下雪呢。
文瑾給兒子又套上了一個寬些的袍子,讓奶孃帶着他出去玩兒,孩子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雪,她心裡有股莫名的酸澀,似乎下雪都成了什麼珍惜的寶貝,兒子沒得到過是終身遺憾一般。
錢雋的心思似乎和文瑾一樣,他放下手頭的事情,親自帶着兒子出去了,可惜南方的雪下得大,化的也快,不如北方的雪玩起來那麼幹脆,等他倆回來,頭上冒着熱氣,身上全都是泥水。文瑾急忙命人給他們換了一遍。
在這個空擋裡,文瑾按照她前世見過的樣子,畫出學校的平面圖,有藏書樓(圖書館),書房(教室)、校場(操場),她還計劃把山溪引過來,開一個游泳池:“咱這地方偏南,應該培養一批水軍,可惜咱們離海還有幾百裡,不然,專門培養海軍,多厲害。”
錢雋搖頭:“咱這裡海軍沒多少用的,小小海盜,不成氣候,最令人擔憂的,是北方,那裡在十年之內,一定有一場大仗的。”
文瑾無語,她不能說錢雋沒有遠見,歷史侷限呀。算了,文瑾拋開了自己的海軍夢,她也不懂,就不要瞎摻合了。
過年的時候,文瑾和錢雋帶着兩個小的,還有丫鬟奶孃一大堆,回了蕭府。
今年的蕭府,是來到南林之後,最爲喜氣洋洋的,不僅是蕭瑜琛在生了一個女孩之後,緊接着便生了第二個,是個男孩,更令人振奮的,蕭夫人懷孕了,這個高齡孕婦,現在連走路都堪比蝸牛爬了,小心翼翼到令人忍俊不禁的程度。
蕭逸經歷了半世的蹉跎,現在的心態終於趨於迴歸自然,前妻留下的孩子已經長大,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當爺爺了,但心態上,他竟然還沒有嘗過真正當父親的滋味,還有當個好丈夫的滋味,也似乎太過久遠,都不記得了。
小妻子是個可愛的女人,善良的女人,兒子和女兒和她關係處的都不錯,蕭逸欣慰之餘,對妻子的關愛也增加了許多,蕭夫人投桃報李,對丈夫以及繼子女也特別關心,見妻子對一生沒能真正做一次母親耿耿於懷,蕭逸給皇上打了個招呼,在允許的情況下,帶着妻子去找那個幾乎成神的老道師徒。
老道士閉關了,小道士給兩人把脈,然後親自在山上採了些草藥,又在山下的藥鋪配了些常規用藥。不過,這些藥不是給蕭夫人的,而是給了蕭逸。
“蕭國公前些年心情抑鬱,傷了身子,服藥期間,每天可以繼續打拳練武,但是得減量,也不能用力過甚。”
“那我以後的武功豈不會銳減了?”蕭逸是武人,自然知道練武之道,在於勤。
小道士笑了笑:“蕭國公,練武在於強身,過猶不及,你已經不是十幾歲二十幾歲的棒小夥了,到了這個年紀,適當減量,纔是養生之道。”
蕭逸恍然:“謝師傅指點!”只有活着,纔是王道,蕭逸覺得自己好容易迎來了人生的美好時期,若是沒時間享受,還真是太遺憾了。
小道士的道行,也不可小覷,蕭逸和夫人回到南林府,半年時間,妻子果然就有了身孕。對於自己將要生個比孫子和外孫都要小的孩子,蕭夫人也是有些羞澀的,但更多的是將要當母親的喜悅,見到文瑾,她明顯變圓的臉龐上,溢滿幸福和滿足是微笑。
一家人在一起樂呵了一番,蕭大奶奶——石小妹把文瑾拉到自己住的院子,遣開僕從,憂心地道:“夫人每天走路都是有數的,這樣下去如何是好?我在石衛村的時候,聽娘勸那些孕婦,都要她們適當活動的,說是不然,到時候不好生。”“弟妹真細心!”文瑾先誇蕭大奶奶了一句,然後才點點頭道,“我正想勸勸夫人呢,她已經進入第四個月了,也算是坐胎穩定了,既不能這麼猛吃,也得適當走走纔是正理呢。”因爲路途遙遠,文瑾好容易回一次孃家,便要住幾天,再說錢雋在這裡也沒有親戚,來丈人家就是過了年最主要的交際,他每天早上和岳父商討一番建書院的事情,有時候兩人還切磋一下武藝,下午,則陪着岳父和小舅子,一同騎馬出去走走,南林府的正月,雖然還有些寒意,但根本不能算作冷——錢雋穿一件薄的絲棉袍子,蕭逸和蕭瑜琛也僅僅是比他多加一件絲綿馬夾而已,那些跑動不停的少年郎,多數就是一件棉布夾袍,就度過去了。三個人有時策馬馳騁,到城外巡視一番排洪溝、澆灌渠等工程,有時候穿着便裝,在附近的鎮子村莊走動走動,看看當地的官員是否清正廉潔,有沒有懈怠躲懶等等,有時,興致起來,也會作詞吟詩,評論時事,這也算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揮斥方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