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拿了個木盆放在地上,舀了幾瓢水進去,取着抹布蹲到一邊,下水浸溼搓洗倆下好着擦擦臉兒。
楚戈坐着小凳上拿着鋤頭,他尋思着說叨,“其實,咱家這屋子還好,沒的多大漏破,用不着費那錢兒,再着我自個兒要是走路趕鎮子也費不了多時,那牲口……”
秀娘擰乾抹布搭着木架上,說叨着,“咱家那屋子還好啊,這趕上下雨啥的我就得和小香兒疊着睡了,再着原先我問過張嫂兒了,她男人不是泥瓦匠麼,到時叫他來咱家瞅瞅,尋着修補修補就得了,大家擱一村裡住着,興許人家還要不了咱多錢呢。”
楚戈頓着悶莫聲了,過會兒說着,“那,那前兒咱家不還蓄着錢麼,那也能用着一段時日,你可着不用再忙活二寶藤了。”
秀娘聽着楚戈說的了,瞅着他笑叨着,“咋了,你怕我搗騰不起來啊,這二寶藤早先我不兜着一籃子了麼,還是擱那泰仁藥鋪裡頭的,這茬咱要是弄着一半畝地兒的,到時你就等着數錢了。”
楚戈擡眼兒,還是說叨着一句兒,“秀娘,你要那多錢兒幹啥?”
秀娘端起木盆去倒水,聽着這句兒手上一頓,她回過瞧着楚戈,只見着他直愣愣的瞅着自個兒,看不出個啥來。
反正她也不想瞞着這直愣子,想想的還是決定告訴他了。
秀娘先着把水給倒了,走回來和他笑叨着,“楚戈,早先我就想着了,等過了年兒,我想叫楚安和小香兒上私塾。”
楚戈一愣,“私塾?”
秀娘點點頭。笑笑的,“對啊,本來我還尋思着等二寶藤賣着錢兒了再和你說叨的。”
楚戈木木的說叨着,“可前兒,楚安和小香兒有跟村裡的說書婆子認過幾個大字……”
秀娘重新舀了一盆水要來洗手,準備一會兒做飯,她抿着嘴兒擺了楚戈一眼兒,“這上私塾和識幾個大字兒能一樣麼,你難道就想着叫楚安跟咱擱地裡種一輩子田?”
這話說的楚戈莫言語了,他悶莫聲的低下頭瞅着鋤頭。秀娘瞧着他怪怪的,可着也沒再說話,倆人各自忙活着自個兒的事兒。
這人兒手上要開始作活了。腦子裡就沒有別的想法,昨個兒使着鋤頭有些子鬆勁兒,楚戈就尋思着給加個塞兒。
他走到竈間門口,擱那柴禾堆裡尋着根兒枯樹枝子,使着柴刀削下幾片薄木塊兒來。完了揀着些合適的塞到鋤頭頂兒上的木頭眼兒裡,再拿着起來把鋤刀片子朝上,使着木棍子頂到地上敲一敲。
搗騰着兩三下了,楚戈起身兒瞅了一眼,用手撥弄了下鋤頭,搖晃着不見動彈。這下可着是給摁實了,一會兒扒起地來就不會鬆了。
秀娘擱竈裡搗騰了點飼料,把菜葉子剁巴碎了。和着些包穀面兒啥的裝着簸籮裡,出着院兒走到籬笆邊上,這點兒可着該喂家雞兒了。
她繞着竹籬笆轉圈走着,抓着碎菜葉子慢慢兒抖摟到裡頭,這樣鋪開點地兒。好叫着家雞兒吃食不搶食。
秀娘把簸籮架在腰上,“咕咕咕”的引着家雞兒來吃食。她扒拉着菜葉子好叫裹上面粉,忽的想起一件好玩兒的事兒。
她回頭喚着一句兒,“楚戈?”
楚戈正使着鋤頭稱不稱手,聽着聲兒了擡起臉,“嗯。”
她見着人兒笑了,“楚戈,那天你不是說了王廚子不收山物了麼?那兩隻野兔子你給弄着哪去了?”
楚戈一頓,“那天回村我碰着高叔兒了,他瞅着筐裡的野兔子肥嫩,就和我饒下了。”這些他一回來就說了啊,秀娘咋還問叨起咧。
這楚戈說的高叔兒就是高氏她爹,早些天秀娘還準備着去人家屋裡幫襯繡活哩,只是後來出了點狀況就沒去。
楚戈瞅秀娘,“隔天下午不還是你給送着過去的麼,你可着忘了?”那天他聽着虎子說了秀孃的事兒,心裡惦記的緊,只說了句兒隨後給他送着家去就走了。
秀娘扯了扯嘴兒,她當然沒有忘,她就奔着打聽事兒纔給高氏送着過去的。
她對着楚戈笑笑,“那你想不想知得,這高叔兒家裡人兒多,咋就要着倆只兔子?”
楚戈本不想知得,可瞅着秀娘好像很想說叨一樣兒,就又應了聲兒,“不……嗯。”
她聽着一笑,“這高叔兒要下山野兔兒,那就是給轎伕漢子備下的,再過着些天兒她家小女不是要出嫁了麼。”
楚戈聽的不明白,“爲啥要給轎伕備下啊?”
這以前有戶人兒家娶媳婦兒,新郎官叫了轎伕去擡新娘子過門,可着那路遠難走,八個轎伕好不容易到了新娘子家裡,尋思着要討酒肉墊吧肚子。
可着那新郎官的老丈人摳嗇的很,啥也沒備着下,直嚷嚷着叫他們上路了,那八個轎伕擡着空轎子都餓的前胸貼後背了,這茬再坐這個大活人進去可不要命了。
他們那燉着火上路能有好麼,這三步兩顫五步一顛的,可把那新娘子給折騰的夠嗆,那茬下轎了連路都不會走了。
完了等着人兒追究過去了,那八大漢子就說叨着一句兒,沒酒沒肉,轎子忽悠。
“……所以在這後頭,有嫁女兒的人家都要備好吃食款待轎伕,要不那新人兒可就受苦了,這就叫有酒有肉,新人不憂。”
秀娘說完就笑了,這茬她是聽着高家人兒說叨起的,那時她就覺得有趣的很,這前輩人和後輩人兒倆下里對的還挺溜的。
楚戈瞅着秀娘嬌俏的小臉兒,那小嘴兒紅潤牽着倆酒窩,水透透的大眼睛笑了個彎,瞧着就叫人兒舒氣,他那支着鋤頭也不自覺的笑開了。
可着這笑歸笑,秀娘心裡又有些子空落落的,以前常擱那電視機子裡瞅着人兒成親,一路上喇叭鑼鼓敲翻了天兒,大紅花轎裡坐着嬌嬌的小媳婦兒,瞧着是羞答答的,可着人兒那心窩子卻是滿滿的,止不住那一臉兒的歡情。
想到這塊兒,秀娘收了收嘴角,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菜葉子,抿着淺笑,這女人兒啊,就得坐在那大紅花轎裡晃悠上一回才能是出嫁咧。
她這話說的沒過心肺,直叫那楚戈聽了去,他一下子白了臉兒,抓着鋤頭的大手緊了緊。
秀娘沒過意自個兒說了啥話,只見着楚戈架起鋤頭,過去院角把竹簍子抓起來就要走。
她瞅着人兒問叨着,“楚戈,你這是幹啥去?”
楚戈走到院子門口頓了身兒,把竹簍子背上肩,“這二寶藤剛着摘下,我先挪到地裡去,一會兒怕是蔫葉了。”
秀娘聽着也是,只說叨,“那,你早些回來,別擱地裡待的時長了,今兒日頭大着……”
楚戈沒有回頭,木木的應着一聲兒就出去了。
秀娘走着幾步到院口,探出身兒看着楚戈的背影,心裡可着泛嘀咕了,這直愣子這倆天是咋了,一開始還說有嘮了,咋到一到她說話就悶莫聲了。
她想想的皺下眉來,難不成楚戈他還在意那天她大鬧旱池子的事兒?
可那天她和胖嫂兒吵吵完,回着家裡也有和楚戈說叨原由,雖說他對着自個兒嚇唬胖嫂兒莫啥想法,可着還是碎碎念開了,說着太危險了,那大刀斧子可不是鬧着玩的……
楚戈這人兒性子直楞,看着啥都是一根筋兒,她就隨着楚戈說去,自個兒也莫多言語。
只是她那時真真的氣的火大了,這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楚戈是爲了啥娶自個兒的秀娘比誰都清楚,她倒不是因爲胖嫂兒說着出來丟人啥的,只是她自個兒心裡憋氣。
原先她一開始見着楚戈就喜歡他,不知咋的就是稀罕,那直愣愣的憨勁兒,那嗇面兒的小樣兒,還有那倆紅透的耳朵,這兒她都得意的很。
來到這鄉里片野不是她所願,只是有了這直愣子她才過的舒氣,這人兒在她心裡分量越重,她就聽不得一點兒不好,哪怕那胖嫂兒說着楚戈是爲了她爹才娶自個兒的。
秀娘低頭晃晃手裡的簸籮,可現着她和楚戈這個樣子到底算是個啥麼,明着是倆口子,只是着背地裡……
她想着嘆了口氣,小嘴兒扁扁的回屋了,看來她有必要讓倆人兒的關係再進一層了。
*******************
楚戈扛着鋤頭到了自家農田裡,卸下揹簍放着一邊,尋着空地兒開始刨土。
那茬過着一農漢子,見着楚戈地裡種着的小矮樹,打遠瞅不出是個啥物種,就走過去問叨着,“哎,楚戈,你這搗騰這啥哩?”
楚戈下鋤頭舀出土塊,對着來人兒說叨,“莫啥,就是擱地裡種些花架子,好着長起來了擋些日頭。”
這話是秀娘早先告訴他的,要是有人兒問了就這樣兒說,反正那地兒是自個兒家的,他們愛種啥亂七八糟的人兒管不住。
那農漢子聽着點點頭,和着他在邊上嘮叨這會兒才走。
楚戈把揹簍裡的矮個樹杈子都插到地裡了,倆腳踩着地裡把土壓實了,看着莫啥歪曲就尋思着回家。
可想着秀娘了他又停着了腳,回身兒坐到田地後頭那個斜坡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