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下着雨,今兒趕好的出日頭照着下陽村,這屋裡有滴着水的人家,都把被褥啥的取到院裡曬着。
雖說這日頭給的足,可卻出不了下陽村,大山裡頭還是潮乎乎的,土道兒上吸着雨水了,一腳踩上去軟趴趴的,就跟那水波似的,有些道兒還粘連着腿,擡起來腳,那鞋上就留着半寸泥兒了。
就這樣的,擱在半山腰兒上的竹林子裡還杵着好些個婆姨,幾個兒一塊靠在竹杆上,乾站着不動彈,一眼兒一個的盯着秀娘和小香兒,她們今兒個算是跟這姑嫂倆耗上了。
早先就聽着村裡邊兒有人吵吵的,山上林子裡的竹苗兒能換着錢,她們就倆倆仨仨的湊上夥,一起到這溪頭的竹林子裡轉轉。
可這是竹苗兒啊,都擱地底下窩着,不像自家田裡的都是竄着長起來的,眼兒看得見手摸得着的,你得貓着腰的仔細尋着,可是費功夫了,完着一上午還尋不到一倆個。
要不是聽那誰說的,一籃籃就能換着幾兩銀子的,她們纔不擱這毛竹林子裡喂蟲子哩。
瞅着秀娘擱林子外頭待了半莫天還不走,那些個婆姨們都嘮叨着,這狐媚狸子保準是要來挖着的,擱這等着就是了。
昨個兒瞅着人兒楚戈家的是走咧,可她也得摁着這個竹苗兒賺錢啊,人兒總不能三天去下地,兩天就歇鋤頭了吧,誰瞅着白花花的銀子不拿心裡會舒坦咧。
只要這楚戈家的耐不住了,嘿,她動手挖來了,到茬(時)她們就擱邊上瞅着,照騾子牽驢兒,人兒家咋弄她們就咋弄,到時可不就有錢大家一起賺了麼。
前過幾個婆姨正說的歡情,忽見着秀娘帶着小香兒動動身兒起來了,她們那一片的都倆倆互拍着胳膊擠擠眼兒的,嘿,快瞧着,人兒這不坐不住了,上咱這過來了。
秀娘牽上小香兒的手,見着林子裡的人兒了,她露出笑來跟她們打過招呼,也不理的那些婆姨啥表情,就進着竹林子裡了。
完着秀娘擱周圍看着了一圈,叫小香兒去上頭那比較平坦的地界挖去,她自個兒就費力的往着裡走,低眼兒尋着些個了就放下竹簍子,取出帶着泥巴的鏟子蹲下身開始刨土。
站在高處的婆姨一個個的伸長脖子瞅着,可奈何秀娘是揹着她們挖着的,人兒根本看不着,只見着莫(沒)一會功夫的,人兒就挖着一個裝起來了。
一個婆姨見着秀娘往邊挪着點,自個兒的腦袋也跟着過去,“哎呦,”她這一擺頭,邊上的竹筒子也跟着晃了晃,完着自個兒腦袋還跟打鼓似的。
她揉着腦門兒,回眼瞅着,“哎呦,娘咧。”好麼是磕着那竹節眼兒上,她拿下手看了看,擱邊上坐着了。
後個有個精明相兒的婆姨探出頭,轉着眼兒的提着裙子就下去了,過着到秀娘那邊,“喲,妹子,你可着也來挖竹苗兒啊。”
秀娘聽着聲兒了擡起頭,見着一婆姨擱她跟前站着,這人兒她倒是不認得,只是在村裡見過幾次,可每回她見着自個兒了,都是橫鼻子豎眼兒的,臉兒拉着……比現在長,今兒咋就轉性了。
既然人家先問着好了,那她也笑笑着,“嫂子好。”
這瘦高個婆姨扯着嘴蹲下身,瞅着秀娘跟前刨出半拉來長的竹苗兒,“哎,妹子,你這挖着可不成啊。”
秀娘低頭瞅着一眼兒,“嫂子,這,哪不成了。”
瘦高個婆姨笑着,挪過身擠開秀娘,動手扒着土,“你這拿鍋鏟戳搗容易傷根,要挖着土層裡就得直接上手刨……,你還別怕髒,要取着這個就得有股子髒勁……瞧見莫(沒),這圓溜個的就出來了……喲,再瞧瞧,這旁的還有個咧。”
她嚷嚷着叫秀娘看,自個兒捧着那大個兒的竹筍兒可勁的晃,下狠手硬是給搖斷根了,這就算給取下來了。
完着她喘的出氣兒,歡情的瞅着手裡的大個竹苗兒,可眨莫眼的又瞧見秀娘挖出那個中不溜(中個)的來了。
瘦高個婆姨看看自個兒手上的,再看看秀孃的,心裡嘀咕着,誒,咋出着倆了,那這狐媚狸子剛着到底兒是想挖哪個呀,可被讓她拿錯咯啊。
她轉個眼兒尋思着說了,“咋樣啊妹子,這不就出來了麼,好着我幫你挖出來了倆,你那中不溜(中個)的可着不錯。”
秀娘回眼兒瞅上她手上那個大個兒的,臉繃着笑笑,“哪啊,嫂子瞧着好就把這個給你吧,我就裝着那個大個兒的算了,挖出來了就別糟踐了。”
她拿起那個中不溜(中個)的,伸手就要和那婆姨換過,那瘦高個婆姨眼尖的站起身兒,“嗨,不就一竹苗兒麼,你拿着就是了,有啥換頭麼,這一挖不又有了麼。”
瘦高個婆姨瞅着秀娘那不捨的樣兒,心裡明着大半了,原來這挖竹苗兒是要揀大個兒的下活,好麼算是叫她給套着出來了。
她對着秀娘笑叨着句兒,說着前兒有人兒喊她了,轉身兒就走,等着她回着高坡去,那正好有幾個婆姨擱那等着她。
她們湊到一堆,瘦高婆姨把剛纔的事一說,那些人兒就都笑叨開了,背過埋汰着秀娘,瞧着那一臉兒的花樣,和着腦袋瓜裡都是草料,叫着人兒三兩下就給摸着底兒了,還真是傻不愣登的。
秀娘在下邊抿着個嘴,搖着搖頭,背地裡說人兒也不知得小點聲兒,都叫她聽着了。
她瞅着那個大坑,這是被瘦高婆姨挖走大筍子留下的,秀娘有些惋惜的,好好的一棵高竹筒子,就這麼莫(沒)了,她嘆着口氣,幫着把那大坑給埋好。
秀娘把手裡那個中不溜的放着竹簍子裡,聽着上邊又笑發了,她翹翹小嘴的,要說傻,那老姐還真有點,她剛着要是好言好語的問叨,自個兒說不定還就真教給人兒家了,不叫她走了彎道。
可那人兒偏要把她秀娘當傻瓜使,那她就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