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詫異,打量一眼面前少年,問:“你認識我?”
少年微微點頭。
長安蹙眉思索半天,搖搖頭:“可我沒見過你啊?”
少年:“我叫陸景州,現在算見過了吧?”
長安還是搖頭,退後幾步,轉身招呼白花花與大黑跑走。
不知爲啥,她十分不喜陸景州這個名字。
陸景州目送小娃娃跑遠,一路上焦慮的心忽然平靜下來。
沒關係,來日方長,只要確定她在就好。
轉身回到騾車旁,讓車伕將車上箱籠都搬了下來。
走進宅子,陸景州選定日光最充實的房間作爲自己的書房。
“二郎,我瞧這戶沒有水井,不如請人來打一口?”
方嫲嫲是陸二郎陸景州的乳母,此次跟隨小主人來到這窮鄉僻壤,心裡其實有很多疑問。
但他是主子,又極有主見,連大老爺都管束不得他,自己更不好多說什麼。
陸景州點頭:“您看着辦吧。”
“那好,回頭我便去問問村裡有沒有人會挖井的。”方嬤嬤將屋內大炕清掃乾淨,又鋪上乾淨席子與被褥。
方嬤嬤的丈夫馮山與兩個車伕將箱籠都搬進來,兩個書箱放炕上,其餘都擱在地上。
等收拾好一切,陸景州便帶着方嬤嬤夫妻去拜訪本村村長。
問清陸景州身世後,族長也很意外。
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小村落竟住進一位士族孩子,即便是庶出子,那也是士族啊。
這孩子還說,他是爲了有個清淨的讀書環境才搬來的,這就耐人尋味了。
唉,總聽說世家大族也有很多腌臢事,或許這位小公子就是被嫡母所不容呢?
觀這位小公子的神情舉止,定是極聰慧的,若他嫡兄弟不及他.
族長呵呵笑道:“公子放心,咱們村的人秉性純良,也很好客,你就安心住下,缺什麼或有事尋人幫忙,只管招呼一聲就成。”
陸景州拱拱手:“景州多謝村長盛情,以後叨擾了。”
“噯,什麼叨擾不叨擾,以後怕是老夫要去叨擾公子。”
兩人寒暄一陣子,陸景州告辭離去。
族長摸着鬍鬚目送他走遠,這才返家。
一進門,就見九歲的孫子宋成器蹲在院子裡盤泥巴,聯想到人家風光霽月的小公子,不由來氣,上前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喝道:“看看你什麼樣子?一休沐就擺弄這玩意,多大的人了,還玩泥巴?”
宋成器站起身,捂住屁股委屈道:“幹啥踢人?不是你們讓我多跟長安學學怎麼掙錢的麼?這會兒又說我玩泥巴”
族長被這話噎住,一時無言。
“哼!以後別玩泥巴了,多讀讀書,瞧瞧你身上埋汰的,我真想抽死你!”族長瞪了孫子好幾眼,揹着手回屋。
宋成器癟癟嘴,心裡暗哼。
就要玩就要玩!憑啥你們說哪樣就哪樣?哼!我偏不聽!
宋成器一溜煙跑出門,來到長安家拍門。
吳氏過來開門,見是宋成器,知道他是來找重樓與長安他們的,便讓他進來。
長安與小舅舅正在屋裡認字,見到宋成器,好奇問:“你又沒去學堂?”
宋成器沒好氣道:“今日休沐!”
蹬掉鞋子爬上炕,宋成器拿過一塊泥坯,眼睛瞄向長安手裡的書冊:“你都會讀三字經了?” 長安點頭。
三字經裡最有趣的就是那些小故事,像“昔孟母,擇鄰處,子不學,斷機杼。”還有“香九齡,能溫席”等等。
可惜自家的席子鋪在炕上,嬸嬸每晚都早早將炕燒的很熱,根本不用自己去溫。
宋成器縮縮脖子,想到自己連千字文都沒學完,心裡有點氣餒。
很快到了臘月二十八。
宋三順去靠山村接來岳父岳母,與妻子一起蒸饅頭包子。
先蒸蘿蔔餡兒的包子,之後再蒸紅豆包、饅頭、米糕等。
蒸好後,宋三順送了幾十個給父親,還送了煮好的豬肝香腸等,青菜蘿蔔也拔了點帶去。
宋八齊身體漸漸康復,但神態越發萎靡,整個人看起來老了十歲不止。
特別是看到自家辛辛苦苦蓋起來的屋子成爲別人的家,他心裡就難受,也更恨繼妻一分。
但願他們此生都不要回來,否則他一定饒不了他們!
新年一過,很快到了二月。
本應該綠意重返大地的時刻,原野卻連棵野菜都無,全被飢餓的村民給挖光了。
宋三順很是憂慮。
如果再不下雨,恐怕就不好了。
自家雖不缺吃喝,但與他家結保的村戶可能就撐不住了。
一旦他們逃荒,自家也不得不走,否則就要連坐。
宋三順的視線落在小侄女做的幾隻龍王像上,心裡有個想法,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隨後,他找來宋老六與宋酉:“我想將村口那個水塘挖深一點,說不定就出水了呢?”
宋老六不解:“要挖多深才能出水?”
“就將裡頭的淤泥挖出來,正好挑去肥田。”宋三順含糊道:“或許下面就有水。”
宋酉無腦支持宋三順:“行啊,反正咱現在也沒啥事,不如去將水塘清理一下,等雨季的時候,還能多蓄點水。”
宋老六撓撓頭:“可單憑咱們這幾人要挖到猴年馬月?而且那水塘不是咱們一個村的,隔壁左村與槐樹村也都在用呢。”
宋三順:“此事當然要三個村一起做才行,我就提個建議,如果你們都同意,咱就一起去跟族長說說,由他出面跟另兩個村的村正談。”
“那行,三個村一起挖,不幾天也就挖好了。”
三人一拍即合,當即去找了族長。
族長倒也沒反對,揹着手去跟另兩村村正合計。
左村村正直搖頭:“好端端的挖池塘幹啥?你們是要供飯還怎的?咱們村很多人家都沒得吃,哪來的力氣去挖池塘?不妥不妥,勞民傷財的事我不想摻和。”
槐樹村村正摸着鬍鬚道:“這事兒老夫得回去徵詢一下村民的意見,若他們願意挖,我自然不反對。”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村民不願意,他也不強求。
族長宋甲見二人如此態度,氣不打一處來:“那好,若我們挖出水源,你們村的人是不是就不使用那裡的水了?”
左村村長嗤笑一聲:“你當是挖井?還能從池塘裡挖出水源?切!真的異想天開!”
槐樹村村長也覺得宋甲是老糊塗了,“宋兄,咱們村很多人家已經沒糧,餓得都要賣兒賣女了,真的沒力氣去做那等苦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