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的儀式結束後,衆人又在趙氏這邊說了一陣子話,這才各自起身,要回家去。吳氏和馮氏想當然的要出門送客人的,衆人出了屋子,一路朝大門走。
“哎呦,顧大嬸兒啊,你老逍遙啊。兒媳婦生了孫子,咋也不見你過來看看幫襯幫襯,感情,這真是把自己當外人了啊?要是這樣,那你還住在老顧家幹啥?”同村的一個婦人偶然一擡頭,正好就看見了東院的李氏,便故意大聲說道。
李氏當然知道趙氏生了兒子,也知道今天是小娃洗三的日子,可是她從心眼裡看不上趙氏,也根本就不願意去給趙氏幫忙什麼的。所以這幾天,任憑顧老爺子怎麼說,李氏就是不過去看望趙氏,也不許徐氏和何氏過去。
剛剛她是聽着西院熱熱鬧鬧的,一時忍不住,就跑出來看看熱鬧。在李氏心裡,一直就是想要看趙氏笑話的,洗三沒有婆婆給張羅,看她丟人不丟人?結果卻見到顧二嬸在裡裡外外的幫着忙活,可是把李氏給氣壞了。
聽見西院的人要走了,李氏就急忙的想要進屋,省得被別人看見。卻是動作慢了一步,還是被眼尖的媳婦給瞧見了,結果就是這麼一通數落。
“荷花娘,你這話算是說對了,那都不是老顧家的媳婦了,老顧家的大喜事,還能讓她來摻合麼?原本這兒子就不是親兒子,媳婦也不是親媳婦的,從根兒上,人家就沒拿着這邊的三個當兒子看待呢。更不用說,如今都從族譜上除了名了,老顧家根本不認這婆娘,她還有啥臉面過來?”顧二嬸這時便高聲說道。
李氏雖然被七太爺從族譜上除了名,但顧明誠一心愛護妻子,對待李氏一如既往,並沒有兩個樣子,所以大傢伙還真是漸漸地就忘了這件事情。尤其是顧承仁成親時,李氏還是裡裡外外的操持,大傢伙心裡也明白,即便族規在,只要顧明誠不發話,李氏依然還是顧家的人。
再者,衆人心裡也是清楚,假如有一天,顧承仁真的有出息,走科舉考了功名,只怕李氏跟着顧承仁沾光,還是可以重新入族譜的。也是因爲這樣,村子裡的人,大多數看待李氏,還是把她當做了顧家的婆娘。
如今趙氏生子,李氏作爲婆婆,所作所爲真的是讓人側目。顧二嬸這種心直口快的人,有這樣的機會,又如何肯放過,自然是要好好的挖苦李氏一回了。
李氏站在屋門外,原本差一步就能進屋了的,此時卻是進退不得,“對,我就沒把他們當兒子媳婦,那又怎麼樣?我不像有的人,上趕着跑來給人家當指使,捧臭腳。你以爲你來幫着操持一回,你就能耐了?你就能成了正牌兒的婆婆了?做夢吧你。”李氏原本就跟黃氏不對付,此時自然是暴跳如雷,指着顧二嬸就開始罵道。
顧二嬸自然是不甘示弱的,“不是正牌婆婆,好歹還是嬸婆婆呢,也總好過你這個冒牌兒的。死了都進不了祖墳的貨色,到時候還是不扔到亂葬崗上被狼叼去?這樣的人,還能在老顧家院子裡蹦躂,真是好笑。”
顧二嬸這話,可真是戳了李氏的肺管子了,李氏最耿耿於懷的,就是被顧氏宗族除了名的事情。這個年月的人,非常看重身後事,以後李氏不能入祖墳,牌位不能進祠堂享受後人的香火,那以後,豈不是成了孤魂野鬼?李氏每每一想起來,就會發瘋兒。今天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被顧二嬸當面給戳破了,李氏這臉上更是難看。
“哎呀,可是不能活了啊,我這是哪輩子做的孽啊,落了個這樣的下場。我一心一意的爲了老顧家好,你們一個個都被那狐狸精給迷住了,全都護着她。你們都等着吧,早晚有一天,她非得把你們都禍害死了不可。到那個時候,我看你們後不後悔?”李氏又開始拖着大長音兒的在那哭喊了。
李氏這樣說,自然還是在污衊嬌顏,馮氏在那邊聽見了,心裡這火氣可就壓不住了。“哪輩子造的孽?就是這輩子造的孽了。黑心的老毒婦,連自家的孫女都要害,這不是造孽是什麼?做了孽還不知道悔改,還敢跑出來胡說八道?看來是祠堂沒跪夠了,要不然就去找七太爺說一說,把剩下那些天都給補回來吧。”
馮氏是一個好脾氣的女人,從來不會與別人吵嘴,但是今天李氏污衊嬌顏,這讓馮氏真的無法容忍了。當下也不顧那些,就在院子裡,指着李氏一通數落。
“天底下怎麼就有你這麼狠心的婆娘?心黑手狠的,趕走繼子、欺負兒媳、虐待孫女,你半夜睡覺,就不會做噩夢?沒人的時候,你自己就不心虛的慌?你就不怕以後遭了報應麼?你就不怕死了以後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割舌頭、下油鍋?”馮氏也是氣的狠了,纔會這麼說的。
當初嬌顏出事,她心思都在嬌顏的身上,再者還有七太爺和顧承勇做主,所以也就沒有出頭。今天卻是不一樣,李氏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就這麼說嬌顏,馮氏堅決不能忍。
“老毒婦,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污衊我家嬌兒。我馮紫玉就是拼了上刀山滾釘板,也要到七太爺那兒,到衙門縣太爺那兒,去告你這毒婦。”馮氏氣的臉上通紅,手都哆嗦了。
李氏被馮氏這一通給說的後背發涼,心裡發虛。她又想起來在祠堂的時候,半夜裡就在空中飄着的鬼影子。那些披頭散髮,伸着舌頭,斷腿缺胳膊的,要不就是沒了腦袋,只留下一截身子的鬼影子,就在她眼前那麼晃悠晃悠,帶起陣陣陰風。那些她努力遺忘,卻時常出現的夢裡的東西,這時全都浮現在了腦子裡。
“胡說,胡說,我沒做虧心事,我纔不怕鬼呢,我不怕。”李氏的身子在發抖,雙腿在打顫,嘴上卻是依舊強硬道。“你這個大逆不道的東西,我是你婆婆,你竟然敢這麼說我,我看你纔是該下地獄割舌頭的那個。你告我?媳婦告婆婆?先讓你滾釘板,看看扎不死你。”李氏有點兒要瘋了的感覺。
“老二媳婦,不用你滾釘板,也不用你上刀山,她算個屁啊?連屁都不如呢,還用的着費那些勁?咱們老顧家根本就不認她,就是到了官府去,不被宗族承認,她也不算是你的婆婆了。”顧二嬸向來都跟馮氏親厚,與李氏不對付,當下便開口,幫着馮氏嗆了李氏幾句。
顧二嬸說話非常毒,她不罵人,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能把人噎的喘不上來氣。李氏被弟媳婦這麼嗆着,當時下不來臺,兩眼向上一翻,當時便向後仰倒。
“奶,奶,你咋了?”文安在院子裡玩兒呢,扭頭瞧見李氏躺下了,便趕忙跑到李氏身邊喊着。
西院,吳氏和馮氏見到李氏暈倒,當下心裡也有些害怕了。尤其是馮氏,她剛剛一時氣憤,纔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要是李氏真的被氣出個好歹來,這事情可就難辦了。馮氏看了看吳氏,低聲道,“這咋辦?”
“都不用管她,這是又拿出老一套來了。大家夥兒還不知道吧,這個李氏啊,最是能裝暈了。多少年的老把戲了,現在又用?真是不嫌丟人的慌。走吧,不用管。”顧二嬸卻是扯了扯馮氏跟吳氏,對她們使了個顏色,然後衆人一起出了大門。
而這時,文安已經跑到後面去,找來了顧承仁,顧承仁見到母親躺在地上,便趕緊的彎腰想要抱起母親來。可顧承仁就是個書生,力氣不大,李氏卻養的很壯實,他根本弄不動。費了好半天的勁兒,纔算是把李氏扶起來,送進了屋子裡。
“看見了吧,她自己能走,那就是裝的,她被咱們說的沒臉了,全都是裝的。”顧二嬸這時便指着李氏的背影笑道。
衆人也都看的分明,剛剛顧承仁根本就弄不動李氏,還是李氏自己,藉着力道爬起來,然後順勢走進屋子的。當下衆人不由得嘆氣,“這都叫什麼事兒啊?這樣的婆娘,就不該留在老顧家,丟人。”
大傢伙各自搖頭,紛紛散去。七太爺家裡的幾個兒媳婦孫媳婦,回家去少不得跟七太爺說了這邊的事情,直把七太爺給氣的要讓人去找顧明誠。還是七太爺的大兒子勸着,這才作罷,“禍害,那就是個禍害。”七太爺氣的直拍炕蓆。
而這邊,送走了賀喜的客人,顧二嬸和柳氏又回去陪趙氏的母親說話。趙老太太打算好了,自己留下來,在這邊幫着趙氏伺候一陣子小娃,等到開春種地,再回家去。她這是不放心趙氏,文芳和文菲雖說能幹,終究是小丫頭,啥都不懂。而吳氏馮氏就算能幫忙,自家還有好多的事情,也不能總在這邊。
“唉,我今天才算是見識了,老丫頭,這些年你吃苦了啊。”老太太嘆氣不已,她真是沒想到,這顧家的婆子,竟是這麼個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