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門外,小樹林邊上,聚集在這裡的人已經有四五十人。
多出來的那些,應該都是路過此處,自願留下來的。
此時,卻有另外一撥人在這裡與他們對峙。
這撥人也有四五十人,爲首的是一個極精壯結實的漢子。
時至秋日,天氣已有些寒涼。
體弱的人恨不得穿上夾襖保暖,那漢子還穿着單薄的衣衫,袖子還挽了一截上去,露出遒結有力的肌肉。
在他身後,還有十來個與他一樣精壯的男人。
再後面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能是他們的家眷了。
這十幾個漢子,面對一羣多日吃不到一頓飽飯,身體羸弱的災民,力量對比高下立見。
但是,對面也不甘示弱。
陳伯和被夕顏選中保護糧食的幾人,一人拿着一根木棍,如臨大敵般盯着他們。
其他人,無論男女老少,手裡都拿着能找到的傢伙什,團團圍在糧堆旁邊。
就連那個被人搶孩子的婦人,也把孩子放在一旁,拖着一根乾枯的樹枝,堅定地站在那。
她身軀瘦弱,眼眸中卻流露出一股狠意。
爲了一口吃的,就算是再善良、軟弱的人,都可能被逼成護食的野獸。
“我說各位,你們也不必擺出一副拼命的架勢,我們又不搶你們的。”那個精壯的漢子道。
“那你們過來幹嘛?不是看我們有吃的?”
陳伯蒼老的聲音中也帶了幾分兇惡,“要想吃東西,你們可以留在這裡。但是要搶,我們就跟你們拼命。”
“我說老伯,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呢?既然有東西吃,咱們何不帶上吃的繼續往前走,興許能找到安身的地方呢?”
“不行!我們已經答應恩人在此處等着,若是走了,豈不是言而無信?”
“他讓你們等,你們就等,若是他不回來呢?若是等上三五天,剩下的這些糧食吃完了,他可還有糧食給你們?
到那時候,沒有了糧食你們能走多遠?不如趁着糧食還多,現在就跟我們走,趕緊找到安身的地方要緊。”
聚集的災民中,起了一些議論。
似有人贊同那人的說法,或是質疑陳伯的決定。
陳伯惱怒地瞥了他們一眼,大聲道:“你們要留下便留下,不留下就趕緊走。不要在這裡胡言亂語,亂了人心。”
“老伯,我們沒有糧食,走不了多遠。要不咱們打個商量?糧食分給我們一些,我們便走。”那人開始退讓。
“不行,糧食是恩公留下,給這些自願等他回來的人吃的,不能分給你們。”陳伯執拗道。
“既然你不肯,那我們就只好動手了。”
那男人避過陳伯他們,走向對面的糧堆,“你們這些人,大多老弱婦孺,可擋不住我們。不如自己散開讓我們取一些,可否?”
男人私打算先禮後兵,說話還算有禮。
但顯然,即便是老弱婦孺也不買他的賬。
“不行!”
“不行!”
“走開!”
守護糧食的人,各自抱緊手中的傢伙什,怒目而視,寸步不讓。
陳伯他們也向這邊圍過來。
看似,一場大戰已在所難免。
“這位兄臺,可否聽在下說幾句?”
尹大田面帶微笑從樹林裡走出,後面跟着同樣笑容滿面的林夕顏。
災民們驚異地看着他倆,剛纔太緊張,竟然沒看見恩公什麼時候進的樹林。
“姑娘,公子,你們回來了?”
既然恩公回來了,這仗可能就打不起來了。
災民們鬆了一口氣,握着“兵器”的手也稍稍放鬆了些。
“公子就是留下糧食之人?”那個漢子迎向尹大田。
“是的,糧食是我留下的。”
尹大田抱拳道,“看兄臺的面色形容,不像是長期捱餓之人,可是最近才從外地回來的?”
“兄臺好眼力,”那人也抱拳笑,“在下樑鐵柱,自小承襲家傳鐵匠手藝。年前因京中軍器局缺人手,便被徵調去打造戰甲。
這幾個都是我的本族兄弟,與我一同在京中。前些日子徵調期滿,我們才知道安化府大災,急忙趕了回來。
家裡的糧食早已吃光,好些族人已經餓死。我們只好帶着活下來的人離開家,另尋出路。”
“鐵匠?”尹大田若有所思。
“對,我們樑家也算是鐵匠世家,大哥更是個中高手,打造的戰甲最得軍中將士喜歡。”另一個漢子說道。
“樑大哥,你帶着這麼多人走,想要找一個合適的安身之地卻不容易。況且沒有糧食,你們如何走得出去?
在下尹大田,尚有足夠咱們大家吃用的糧食。不僅有這些個粗糧,還有大米、白麪可供身體虛弱的老幼食用。
不如明日,你們隨我們一起走,可好?”
尹大田對夕顏招了招手,夕顏會意,返身進了樹林。
不多一會,她抱着半袋子大米回來。
看見白花花的大米,一衆災民,連同樑家人,眼裡都閃着異樣的光彩。
好久沒吃到大米飯了,不怪他們眼饞得慌。
看着族人眼裡的神色,樑鐵柱當即拍板決定:“行,尹兄若能保我們一家一路衣食無憂,我們便跟你走。”
解決了差點爆發的流血事件,林夕顏轉向災民們。
“各位,明日我便帶你們走出安化府。
若是有誰中途想停下安頓,夕顏會給你們一些糧食。若是願意跟夕顏一路回家,我也必給你們一個妥善的安身之處。
我家有數百頃良田,需要找人耕種,你們之中有善農活的,可以租種我家的田地。
還有分散在各地的數十個作坊、上百間鋪子,你們可自行挑選,是去作坊裡做工,還是去鋪子裡做夥計?有才之人,去鋪子裡做個掌櫃也未嘗不可。
若是這些你們都不願,我還可以安排大家自成村落,日後便定居在那裡。自耕自種,自給自足。”
林夕顏說這些話,是想再穩定一下人心,希望大部分人能跟着他們一起回到臨江府。
若是明日走出安化府,大多人便散了的話,他們單獨帶着胡大壯的家人走,便會有些扎眼。
林夕顏給出幾個選擇,讓衆人興奮不已,各自思索。
有些人更是大聲議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