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女兵方隊(三)2 女兵方隊 書包網

“你說的輕鬆,理解?輪到你頭上你能理解嗎?”蘇怡雯喃喃地說。沒回頭,依舊望着遙遠的海面。

宗政猛地一顫,痛苦立刻溢滿了胸。他擡眼盯住蘇怡雯的背影,良久,低沉地說:

“她馬上要和我離婚了。”

蘇怡雯倏地轉身,盯住宗政,慢慢地眼裡涌上淚:

“對不起指導員,我……”

宗政嘆口氣:

“人生就是這樣,活一輩子,坎坎坷坷永遠不斷,我今年三十三歲,就經歷了婚變,友情的背叛,精神的拷問,靈魂的侮辱。不過,我活的很真誠,我認認真真地度過了每一分鐘,從不虛度。我還是相信我那個信條,創傷和苦難是生命的財富。人活的太順了,實際上就是平庸,平庸地活一輩子,那我情願去死。怡雯,你二十一歲就面臨着這麼大的苦難、悲劇,這確實很痛心,但你不能因此而消沉下去,就像你所說的想到死,那太不應該了!決不能再有這種想法,我們決不能被苦難打敗啊!我們應該更真誠地生活,走好生活的每一步。生活常常會冷落我們,但是我們決不能冷落生活!”

蘇怡雯忽然哭了起來,她不清楚爲什麼要哭,她覺得胸中有一團東西膨脹開來,在滾在攪,攪得她心發酸,只有哭纔好過些。

“好了,別哭了。”

蘇怡雯一聽,突然趴在宗政的胸膛上,越哭越厲害,用拳頭猛敲宗政的胸……

宗政送蘇怡雯回去後沒有馬上回宿舍,他在大操場上轉,月亮孤冷地照着他的身影。剛纔的談話,揭開了他心裡的傷疤。他才發現他有多愛妻子啊!他知道,今晚上毀了。

“指導員。”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喚他,他轉過身,是李軒。

“睡不着,出來走走。你怎麼不睡?”宗政笑着問。

“也睡不着。”

李軒也笑。

“那我們一起走走。”走了十幾步,宗政說:“你看這月亮多圓。”

“但更多的是不圓。”

宗政轉頭看了李軒一眼。良久,問:

“明天有信心拿第一嗎?”

“指導員,不談工作好嗎?”李軒低下頭柔弱地說。

“怎麼啦,李軒,有事嗎?”

李軒沒說話。他們走了大半圈。

“指導員,我……你有心事。”

“沒有啊。”

聽了指導員的話,李軒心裡涌起莫名其妙的委屈。

“指導員,你不真誠。”

宗政看了一眼李軒認真的樣兒,笑着說:

“嘿,人活着總會遇到點不順。”

“指導員,能和我談談嗎?把我看成你的朋友。”

“嘿,我指導員一點點小事不值得跟你談。”宗政故作輕鬆地說。

“指導員……”李軒忍住淚,語調溫情,“和我說說吧……”

李軒的臉上充滿着執著。

宗政盯着李軒,良久,他發現今晚上李軒這張臉更成熟,更迷人,更堅毅了。一瞬間,他產生了對李軒傾述的慾望。多年後,他都不明白當時他怎麼會這樣,他一直爲這傾述感到羞愧。他說:

“你想聽?好,說給你聽,可能也是最後一次說了。”宗政走了幾步,問:“李軒,你覺得我活得順不順?”

“不順。”

“怎麼看出?”

“你從機關下來當指導員就說明問題了。”

“這是工作,那其它呢?”

“也不順。”

“爲什麼?”

“你很少收到你妻子的信。你桌子上的妻子照片正好作了反證。”

宗政驚愕地停住,盯住李軒,他感到難堪。

“指導員,你告訴我好嗎?這樣你或許心裡好受些。”李軒柔弱而又不可置疑地說。

宗政長嘆一聲,這是男人痛苦的全部表現,宗政說:

“都是一個情字啊!婚姻裂變是因爲她忍受不住那種對我的極度思念。我們感情太好了,物極必反。工作落泊也是一個情字。那時我在機關,局長很賞識我。我年輕,大學畢業,能寫,能應酬,有組織活動能力,有創造性思維。我正得意時,碰到一個姑娘,她是我朋友的未婚妻,那時她快結婚了。”

“她漂亮嗎?”

“還可以,有點兇相,顴骨略高,沒你漂亮,我和她認識也是她男的引見的,事情結果,有點讓人產生引狼入室的感覺。可事實並不是那麼回事,你相信我會是狼嗎?”

“我不相信。”

“她快結婚了,可好像並不快活,我老是從他們倆那兒得到他們吵架的信息。一吵架那姑娘就跟我傾訴。我自然開導她,每次都讓她開心回去。那時我正戀愛,智商極高。現在想想我錯了。我應該不說話。多次以後,那姑娘不吵架也找我了。有一次,我們犯了一個錯誤。”

宗政停住,望着月亮。一會兒又說:

“我急了,問她怎麼對付她丈夫?”

“她說她有辦法。”

“沒多久,他們結婚了。結婚沒幾天,有一次當着我的面,他們大吵一架,是爲錢的事,以後越吵越烈,又一次,她把我帶到她家,我又犯了錯誤。可是女人是水,水化萬物。只有關雲長、武松不被水化,我又算什麼呢?應該承認我……很喜歡她。她找我攤牌,我不同意。那時,我和妻子感情正濃。我對她只是喜歡。後來,她絕望了,告訴了局長。”

宗政說完感到很累很累。

“女人爲了感情會不顧一切的。局長不錯,事態收住了,讓我下到基地,基地又讓我下來當指導員。”

“你妻子和你分手就是因爲這?”

“不,那是四年以前的事,要因爲這早分手了。”

忽然李軒話鋒一轉:

“你愛蘇怡雯嗎?”

“怎麼會有這個問題?”

“你回答我。”

“我是指導員,怎麼會有這個問題?”

“那好,今年讓她退伍。”

“她本來就想走。”

“不,她肯定想考學。”

宗政疑惑地看着李軒。

“指導員,你別鄙視我,我看到海邊的事了。”

宗政驚懼地瞪眼看李軒。忽然李軒抽泣起來。宗政一下子明白了一切。他腦袋快裂開了。他想,他癡迷的軍隊生活快結束了。

周毓瑋翻來覆去睡不着,磁帶也聽膩了。她翻身下牀,敲響宗政宿舍的門。這是她第三次找指導員。

“誰?”

“我,周毓瑋。指導員,我有急事。”

“明天不行嗎?”

“不行。”

“等着。”一會兒,宗政出來了。打開連部的門。

“什麼事?”

周毓瑋低頭,看着腳上的拖鞋,說:

“指導員,閱兵完了,我想回去。”

“你沒假期了。”

“我有事。”

“有事也不能回,當兵四年了,這規矩你不懂?回去睡覺去!”

宗政有點不高興。周毓瑋沒動,發急着說:

“我是有事!”

宗政愣住,坐回椅上:“說吧,什麼事?”

“我父親被抓了。”

周毓瑋盯住宗政,把信給他。信很短,宗政看完後低沉地說:“小周,你別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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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去。”

“可你回去一點沒用。”

“我還有自己的事情!”

“你有什麼事?”

周毓瑋看他,急促地吐出四個字:

“我懷孕了。”

宗政如五雷轟頂,他張大嘴,瞪着眼,臉煞白,彷彿面前站着個外星人。他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出現遇事變得渾身發冷不知所措。好長時間宗政才緩過氣來。他實在想不通周毓瑋如此坦然地和他說這個事。

“多長時間了?”

“五個多月了。”

宗政的憤怒一下子被一陣心絞痛取代。五個多月,再過兩個月可以生了。只有引產,多麼殘酷的刑法。

“你爲什麼不早說?”宗政壓低嗓門吼道。

“來了三份電報,你都不讓回。”

“爲什麼不直說?”

“我說的出嗎?”周毓瑋眼裡噙着淚。

宗政忽然覺得自己是個罪人,他猛烈地抓自己的頭髮。眼淚竟奪眶而出。良久,宗政無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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