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下連的前一天,新師長出人意料地來到了教導團。
師長名叫常安,作訓參謀出身,年輕時是軍區有名的才子,頗得首長賞識,在司令部連任幾位首長的秘書。但他的仕途不但沒有因此沾到特別的光,反而走得有點不順。
最初是因爲首長離不開,所以錯過了幾次下基層當主官而提升的機會。之後是因爲上學耽誤了,等他博士畢業回到軍區,發現部隊精簡後,正牌的步兵師越來越少,哪兒都沒有他的位子了。
他這時剛晉升大校,職銜不算低但也不高。四十歲的年齡,應該還有希望再往上邁個臺階。可惜,就因爲他沒有部隊主官的經歷,只能在軍區作戰部裡掛了個副師職研究員的閒職。
一晃過了一年多,人們都快淡忘了這位大校的時候,好運竟然降臨到了常安頭上。某紅軍師的師長去國防大學做短期培訓,讓常安得到了代理師長的職位。
有了這半年多的資歷打底,在上面考慮249師新師長人選時,他終於進入了首長的視野。這時,常安在軍內刊物上發表的多篇廣受好評的軍事論文,爲他加了很多分。
當常安從軍區司令員口中得知自己的任命後,險些掉下淚來。
枯木逢春!他當時就是這麼個感覺。
因爲如果他再得不到展示才能的機會,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十幾年後以大校軍銜退休,有可能組織上會安慰性地給個副軍待遇。
但是現在,只要他當上了這個王牌師的師長,一顆金色的將星也就等於掛上了,而且是含金量極高的那種。
常安慶幸自己終於有望一圓將軍夢了。
但他也知道到249師當師長,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軍區首長們也都含蓄地向他指出,把他放到普通師當師長,那是沒問題的;但是對王牌快反師而言,他這個師長就空有理論和高學歷,卻缺乏了部隊實際管理經驗。他能不能帶好這支部隊,首長們也是擔着極大的風險的。
常安自然立下了軍令狀,豁出命也要在249師幹出個樣來。
他並不是在首長們面前做姿態,而是真的想幹一番事業來。於是,他連老婆孩子都沒帶,孤身一人來到了大山溝裡的249師走馬上任了。在年前辦了交接後,常安並沒有急着“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以熟悉班子和機關情況爲主。
春節期間,他還去了幾個團的駐地,走馬觀花地轉了一圈。
在王牌師的王牌團——447團視察時,趕上了團裡的緊急拉動,常安被戰士們那種山呼海嘯的氣勢震動了!
他們喊番號,不把喉嚨喊出血不罷休;他們拉歌,不把嗓子吼嘶啞不停嘴……那種無處不在的戰鬥精神,讓常安感動得又一次差點落淚。
他狠狠地表揚了447團的幹部戰士,並決定走訪完各單位後,就來這個團蹲點。
不過,不久之後,他還是發現了這樣一支王牌部隊,也還是有缺點的。
其實這個缺點,嚴格地說也不算缺點,在其它部隊也都存在的。那就是在新兵下連分配時,大家都想着法兒地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劃拉好兵苗子。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剛好在常師長回師部時又撞上了一件事。
有人託關係要把一名新戰士安排到師部後勤服務中心當採買員,這當然是一個既清閒又實惠的金牌位子。這種事本來也不算什麼大事。常安也並不古板,在不違背大原則的前提下,他也曾給上下級或親朋好友們辦過類似的事。
只是他在去服務中心微服私訪時,撞見了那個辦事人正在和中心主任說話。只聽了幾句,他就很不喜歡這個辦事人的態度。好像他不是來求人幫忙,而是施捨了個極大的好處給部隊似的。
常安當時就火了,連帶着對中心主任也很不滿,當即把主任叫過來,不由分說地訓了一頓。那個辦事人見狀,也灰溜溜地走了。
訓完之後,常安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何不就在這個新兵分配問題上,先燒一把小火,試試水?
因此,纔有了新師長的教導團之行。
常安到來後,馬上就讓教導團通知各要兵單位派“能做主的人”來開會。
那些單位的主官一聽,師長親自坐鎮,誰敢不來?什麼團長政委、營長教導員之流的都來了,坐了滿滿一屋子。
師長在會上首先點名批評了幾個小動作搞得最多的單位,說他們這些先進單位的成績之所以好,不是軍官會帶兵,而是會挑兵——要是這樣的話,那麼會買菜的家庭主婦,也能帶好兵了。
這些驕兵悍將哪裡服氣,紛紛表示就是把新兵連裡最差的兵給他們,也能給訓出個樣來。
常師長呵呵一笑:“我倒也不會那麼做的……這樣吧,公平起見,這次的分兵就由電腦隨機分配,大家同意嗎?”
各級主官們一聽,原來不會故意把孬兵塞過來噁心他們,先就鬆了口氣了。
這個隨機分配嘛,大家各憑運氣,還是可以接受的!
師長的提議就這麼通過了。
不過,常安還是搞了個特殊。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新兵檔案,對447團的團長說:“這兒有個兵,想走關係到師機關當後勤少爺兵。我想把他放到你們‘土匪團’的‘尖刀連’,用你們的剔骨刀好好給他脫皮剔骨,怎麼樣?”
“沒問題。保證讓這個新兵蛋子對軍營生活,終身難忘!”土匪團長一邊答應,一邊想:哪個不長眼的家長,走關係都走到師長那兒了,這不是找死嗎?
很快,教導團的人就當着衆人的面,在會議室的大屏幕上現場演示分配情況。
一名幹事多問了一句:“女兵也隨機分配嗎?”
常安微一沉吟,纔想起在女兵的分配方面,更是存在不少打招呼、託人情的現象。
這倒不好得罪太多的人了。而且女兵嘛,也不是一線作戰部隊,問題不大。
他決定這方面還是放過去爲好。不過,爲了穩妥起見,他伸了伸手:“把女兵分配方案拿來我看看!”
其實常安只是做做樣子,翻了幾頁後就說:“女兵和男兵不一樣,有些崗位是需要特殊專長的,比如宣傳隊就需要長相端正、有文藝天分的,通信話務兵又要聲音好聽的。我看,這上面標的女兵特長和分配單位還是比較符合的。真的打亂了,也不合適。大家說呢?”
底下的人當然沒有異議,何況他們裡面不少人都是暗中打了招呼的,所以大家衆口一詞地同意原方案不變。
這事眼看就這麼過去了,師長正要合上方案的時候,卻無意中瞥到了最後一頁的最後一行。
蒲英,分配單位,通訊團A031號國防哨所。
“啪——”地一下,師長怒氣衝衝地把方案摔到了會議桌上。
“胡鬧!是誰把一名女兵分到歷來只有男兵駐守的通信哨所,而且是海拔3000米、全師條件最艱苦的哨所?”
全場鴉雀無聲。師長冷冷地掃視了衆人一眼:“249師的幺蛾子怎麼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