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摺紙先生
轉過頭去,見說話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男子,一身白色的西裝外套着一件白色長風衣,再配上一頂白色禮帽加一雙白色皮鞋,打扮得活像一個歸國華僑似的,正一臉微笑地看着我。
他能叫出我的名字,又對那紙公墓絲毫不覺得奇怪,那一定是認識我的人,難說還與這十里鋪的一切有很大關係,所以我便開口問他:“這位大叔是……什麼叫破除了一個世界?”
“我姓謝,是一個專門做摺紙生意的商人!也可以說是一個摺紙先生。”男人笑着應了過後,從懷裡掏出一朵紙做的紅花來,隨手放在我們身邊的一株灌木枝上。
那明明是一朵紙花,看起來有點像紅月季的模樣,身邊的灌木也沒有一片樹葉,成了枯枝的樣子,但他把紙花放在枝條上後,神奇的事發生了:那紙花竟然變成了長在枯枝上的一朵真的鮮花……
“一花一世界!你剛纔破除的,便是這樣的一個世界!”男人輕輕地撫了一下那朵紅花,笑着向我解釋。
他的話太過高深,我算是半懂不懂,但上前查看並跟着摸了摸那朵紅花後,我卻對此人的本事欽佩不已!那花是真的變成一朵紅色月季了,不但有花瓣花蕊,而且還帶着一股自然的花香,我試着輕輕摘下了一片花瓣來,也沒有再變回紙花,仍舊是真實的花瓣,絕不是什麼障眼術法。
驚奇過後,我才問他:“大叔,你……你這麼厲害,能不能和我說說十里鋪是怎麼回事呀?剛纔我燒掉的那些……難道也是被人故意營造出來的?”
男人微笑着點頭應道:“是呀!就算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陽世也好陰世也罷,不也都是別人故意營造出來的嗎?天地是盤古老兒做的,世人及萬靈則是女媧的傑作……”
他還未說完,我忽然反應過來了,又插話搶着追問道:“大叔,你叫謝天華?”
此人能將紙花變成真花,他又說自己姓謝,而我燒燬那一片公墓之前,見墓碑上刻寫的立碑人的名字,是一個叫謝天華的人,那不是他還有誰呢?
果然,聽了我的問話後,男人收起笑容回道:“你很聰明!我謝天華做事一向都是要留名的,這也是摺紙人的規矩,就像寫書作畫都得署名一樣。”
我看着身邊枯枝上的那朵血紅月季,忽然就感覺怎麼看都有些不舒服,慢慢地將手伸進懷裡摸着滅魂刀後,才接着冷冷地問他:“如此說來,剛纔被我燒掉的公墓,還有十里鋪整個村莊,都是謝大叔你的傑作了?”
謝天華看着我的手,重新露出笑容說:“用紙折剪一片墳墓,對我來說確實能做到,可惜還是被你識破並毀了!不過那十里鋪村嘛,別說我了,就算全世界所有的摺紙人一起來弄,恐怕也不可能折出那麼一個村莊來的。”
他態度雖好,但我卻沒放鬆半點警惕,輕聲哼道:“你爲什麼要弄出那麼一個摺紙幻境困擾我,究竟你是何方神聖?害我安的是什麼心?”
謝天華愣了一下後,連忙解釋道:“王珂,你誤會了!我沒有害你呀!這片公墓是我五年前就弄好了的,那時我都還沒聽說過你的名字呢,怎麼可能是弄出來困擾你的?再說你又不是我帶進十里鋪的,要是你那天晚上不闖入我的紙公墓裡,我還不知道你已經大駕光臨此地了。”
我一聽也是,那片墳墓不管是之前真實的樣子還是被我用罡火燒燃的時候,都能看得出來有些陳舊了,絕非最近才做出來的;而且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我可是劉青玄把我帶着住進那十里鋪的……
但無論怎麼說,我對謝天華這個摺紙先生都難生好感,也許是因爲公墓始終都是他弄出來的緣故吧!再說他剛纔弄出來的那朵紅月季,在我看來是一項邪術。
所以見紙公墓已經徹底化成灰了,我也就不再跟他囉嗦,自顧朝着大路走去,想攔一輛車先離這裡遠一些後,再打電話給劉青玄聽他怎麼說。
謝天華卻跟了上來,在我身後問道:“王珂,你現在有什麼打算,這是要去哪呢?”
我不想搭理他,來到大路後車來人往,也不怕他,便加快腳步往前,沒有回答。
但他這時卻死纏爛打起來了,跟在我後面一個勁地問我要去哪裡,還回不回十里鋪去,並問我是要去找劉青玄還是想去青海。
他跟出好遠後,終於知趣地站住了,對着我的背影最後說了一句:“王珂,你真的不想回去看看你的老同學張瑩了?難道你不想知道,她的墳墓上爲何跟你的墳墓一樣寫着‘劉母’嗎?你就不想問問譚繼承是何方神聖、與你丈夫劉青玄是什麼關係了?”
謝天華這人不但術法不簡單,對女人看來也瞭解得很透徹,多般問話我都不理後,最後拋出了一句對我殺傷力很大的話,讓我頓時就如被電擊一般地怔在了原地。
第一次在公墓裡見到張瑩碑身的時候,我其實就非常疑惑了!碑文的寫法我還是懂的,張瑩說她老公叫譚繼承,並且我也從張嫂她們那得到了證實,按說她的碑文上應該寫“譚母”或“譚妻”,可兩次看見我都留意了,確實寫的是“劉母”,碑身變成我的內容後也是一樣寫的“劉母”。
即使是一個幻象,那種錯誤應該也不會出現,何況之前的幻象那麼真實,就更不應該有那麼明顯的錯了。
這二十多天來我一直覺得很孤寂,但那種孤寂其實我在跟月娘學道的時候便體會過了,也決不至於像這次那麼難以忍受。此時謝天華一說,我才反應過來,與其說我受不了孤寂,不如說我是受不了心頭的那些疑惑……
就是謝天華那麼一句話,輕易地便打敗了我下的決心,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回身問他:“謝大叔,其它的事我不想追究也不想管了,但如果你能告訴我剛纔你說的那些問題,那麼我王珂將會感激不盡,並儘量來報答你。”
道家最注重今世因果,我承諾在得到答案後要報答他,那已經是非常有誠意的了。但謝天華卻沒立即迴應,只是接着問我:“你願不願意再回到十里鋪,回到你居住的18號去?”
我如實應道:“不去了!我在那住了二十多天,但至今也沒能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住在真正的十里鋪18號,還是一直住在你折剪出來的紙公墓裡。”
“你怕?”他聽了後有些調侃地問。
我默認。
“之前我就跟你說了,這個世界,其實只是盤古老兒和女媧他們閒極無聊給弄出來取樂的。你這樣的經歷實際上所有人都有,只是一般人都看不出來也不知道罷了!”謝天華有點像跟我說道一般,向我說起了我在十里鋪經歷的事。
他的話我聽起來覺得非常有道理,和道家和佛家的某些道理都很吻合!可也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又不知道不對在哪裡。
謝天華繼續說:“虛就是實、實是就虛!你自己認爲真實的經歷,在某些人眼裡或者在他們的世界裡卻是虛幻和夢境;而你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的場景,恰恰又有可能是那些人真實的經歷。你不能說誰真誰假,他們都只是同時存在的而已!”
“我這樣說你可能未必能明白,但你是讀書人,我告訴一個道理你就明白了!我們每個人、每條生命甚至每一樣物品,其實都不是唯一的,就像書上說的平行線一樣永不相交罷了。也就是說,這世界上有很多個你,你的人生有千百萬種經歷和選擇,但你不會自知。”
他越說我越糊塗,腦海裡對道經的認識也越來越是懷疑,我甚至慢慢地分不清自己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此時是夢是真……
謝天華見我愣愣地站在那,忽然摸出一個小紙人來,對我繼續笑道:“你想不想拋棄一切惡運,從此無憂無慮、倖幸福福地生活?如果想的話,那就靈魂出竅來上這紙人的身,我帶你回到與你平行的那個世界,從此無災無痛!”
我猶豫了一下,便開始念動靈魂出竅的口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