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夢精緻的小臉上滿是狐疑，仍然不相信。
姬無辰好說歹說，費盡口舌，終於說服了這個感知敏銳的小蘿莉，逃過一場電擊之苦。
他說服小夢的過程一直閉眼，神情淡然安寧，在他人眼中，這就是高深莫測的表現。
終於，姬無辰睜開雙眼。
“勤奮苦學，只是第一個階段，第二個階段，就是懷疑所學一切，進而開發出獨屬於自己的路。”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每位學生耳中。
這時候，衆人早已放下對他的成見，洗耳恭聽着。
“無辰先生，要懷疑自己所學的一切？莫非連聖人之言也要懷疑？”
張烏衣依然是第一個開口。
他神色恭敬，說話語氣是在誠懇發問。
看得出來，這位小有名氣的學子真的在虛心討教，而非故意嘲諷。
姬無辰反問：“聖人之言便一定是對的？”
張烏衣皺眉。
“聖人之言自然是對的，是真理。已經流傳了千萬年，千萬年來，所有人都在學聖人之言。”
姬無辰再次反問：“判斷一件事物是對是錯，難道依據是看他是否流傳了千萬年，是否所有人都在學他？”
這句話有些大逆不道。
張烏衣張嘴想辯駁，又悚然一驚，察覺到他們的話題過於敏感。
好在，其餘學生還處於震驚之中，暫時沒反應過來。
姬無辰接着道：“千萬年前，也許聖人之言絕對正確，可如今世道已經變了。千萬年前真理，放在現在還一定適用嗎？如果真的只要學習聖人之言便足矣，爲何成聖的大儒那麼少？難道未成聖的大儒就是對聖人之言理解不夠？
還有，最開始聖人只有一個，後面聖人卻有很多，後來的聖人之學難道就和最開始的聖人之學沒有區別？儒道就沒有門派之爭？”
張烏衣啞口無言。
但懷疑聖人，這種事情他實在接受不了。
姬無辰嘆口氣。
“你們學聖人，是因爲自己什麼也不知道，所以你們不得不學。懷疑聖人，是因爲你們已經學了足夠多，拘泥於固定的聖人之言再無出路。”
這一刻，他想起了以前學習的辯證法。
“記住，事物的發展是自我發現矛盾並解決矛盾的過程，不存在絕對的真理。我們尊重權威，但不能盲從權威。同樣，如果有一天，你也成了權威，面對質疑，你要知道，你不會永遠是對的。
聖人之所以是聖人，不是因爲他永遠是對的，而是因爲他與時俱進，善於學習發現自己所不會的東西，改正自己錯誤。”
姬無辰語重心長。
這些話肯定不是隻有他一個想到過，但對所有學生說出來的，他絕對是第一次。
因爲這些話，在這個時代就是離經叛道，註定不被權威所接受，即使人們有所感悟，也不敢大肆宣傳。
滿堂學生被鎮住，不少人流淚，感到自己心中某種枷鎖轟然破碎。
這一刻，居然有少數人取得突破，比起原先的儒道修爲前進了一大截。
武道修真元，仙道修仙力，儒道養浩然正氣，但同時，儒道也是修心性。
儒道強者往往肉身孱弱，不如武道強者，能徒手搏殺猛獸、開金裂石，他們的突破也和肉身無關。
有儒者尋覓一生無所得，也有儒者潘然醒悟，大笑中心性蛻變，成聖成祖。
儒者的突破，遠比武道、仙道更虛無縹緲，更突如其來。
譬如張烏衣。
他呆立良久，眼眸中忽然流淌出一行清淚。
雄渾的浩然正氣以他爲中心，形成狂暴的旋風，將周圍學子彈開，讓他們駭然色變。
一股儒雅而浩瀚的氣勢迸發而出，像是嫩芽突破堅硬的種子外殼，這一刻，他發生了蛻變。
無比深邃的氣勢讓姬無辰都有些詫異。
莫名其妙的，面前男子身上多了幾分高深莫測。
這是……成大儒了？
心性足夠，根底厚實，自然能一瞬突破。
張烏衣大步向前，對着姬無辰行跪拜禮，莊重而肅穆。
“張烏衣，永世銘記先生大恩大德。”
他眼中有光，有神采，又萬般清澈，宛如剛出生的孩童。
臺下學子更加駭然。
“我的天！張烏衣，他居然率先一步成爲大儒！”
“一番話啊！無辰先生只是說了一番話，張烏衣便成爲了大儒！”
“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議！儒道已經有近十年沒出現過新大儒了……這！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沒來的人腸子都會悔青吧？”
“我也感到自己浩然正氣雄渾了不少，無辰先生是當世大才，是儒道聖子！”
學生們眼神變得狂熱，看向姬無辰，心中只剩下崇拜和敬仰。
覺得姬無辰厲害的不止是這羣普通學生，還有早就看傻了的李文星。
什麼叫絕代紈絝？這就叫絕代紈絝！
自己和他一比算什麼？
“這就是高人，這就是高人！”
他喃喃自語，旁邊人聽了，還以爲李文星在驚歎姬無辰才華，深有同感地點頭。
李文星低聲道：“我明白了，一個合格的紈絝，不是不學無術的人能做的，只有有學識，有本事，才能成爲做好這一切。”
這小子內心充滿激情，說出豪言壯語，如有所悟，悟地卻是這玩意？
他捏緊拳頭，心中燃燒起熊熊烈焰，決心以後要勤奮好學，直到成爲一個合格的……紈絝。
姬無辰也蒙圈了很久。
說實話，他真的一點也不懂儒道，今天跑過來講課還擔心了許久，最終不得不硬着頭皮上的。
他講的內容和學術半點關係沒有，說白了就是雞湯。
我的天吶！雞湯這麼猛的嗎？
還是說，在這個雞湯文未氾濫的時代，隨便一丁點激勵和刺激，就能讓他們取得質變？
“叮！恭喜宿主！爲迷途學子指點迷津，成就一位大儒，獎勵正直點30，當前正直點296，獎勵經驗50。”
小夢聲音響起，聽得出，她也有些驚訝。
姬無辰很快收斂情緒，扶起跪倒在地的張烏衣。
“以後，你就也是先生了。”
張烏衣眸子清澈，溫和一笑。
“在無辰先生面前，烏衣永遠是學生。”
這幅畫面，將成爲浩然書院無數傳奇故事之中，最爲濃厚傳神的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