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獻祭

忘憂獻祭

江上的夜霧濃重,深秋近冬日,格外的寒涼。

他坐在船舷邊,雙腿浸在水中,低垂着腦袋,看不到神情。寬敞的河面上,只有河水偶爾拍打着船底發出的聲響,單調重複着。

一陣風吹過,他的身體瑟縮了下,揪了揪身上的衣衫。

他身上的衣衫是我的外袍,實在算不得厚,又是如此冷寒的江面風中,比岸上溫度又低了不少。

天氣也不是太好,月兒早藏在厚重的雲中,視線所及之處,除了船頭的燈籠,再也看不到其他光線。

看着他那緊縮的身軀,我拾起丟在船板上的他那件袍子,蓋上了他的肩頭,“既然怕冷,就別把腿放在水裡了。”

這個傢伙,腿都凍青了,也不肯抽回來,他還當自己是那個武功高手嗎?沒有內功的倚仗,這就是找病呢。

他擡起臉,尋找着我的方向,“你喜歡他。”

“沒有。”

“那就是你討厭我。”

“也沒有。”

他搖頭,鄭重而肯定,“剛纔你很不高興,在我當着你那弟弟的面帶你走的時候,若非喜歡他,便是討厭我,我能感覺到你的不愉。”

他的聲音很小,“我雖然瞎,感覺卻不會錯。”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胸口,“任何一些細微的情緒變化,它們都會告訴我的。”

他說的它們,應該是他體內那些各種蠱吧。

“你在意他,勝過我了。”他忽然站起身,搖搖晃晃地站在船頭,我看着憂心,忍不住朝他的方向邁了一步。

他輕輕回首,半張側臉上,藍色的花瓣妖異綻放,“你也不用敷衍我,我能感覺到,你不想靠近我。”

面對一個感知力如此敏銳的人,似乎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河面上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吹的他的衣袍翻起又落下,再翻起再落下,那一雙**的腿下,堆積着一攤水滴。

“‘紋葉族’的人,真心只交予一次,既然你不要了……”他話語聲一停,原本披在他肩頭的那衣袍突然被風吹開,離體飛去。

安靜的身體,張揚飛舞的發,靜與動的巨大差異,又奇妙的和諧着,讓人的挪不開視線。

那原本隱藏在衣衫之下的藤蔓與茶花,也徹底展示在了我的眼前。

藤蔓纏繞,從他的半側身軀的腰際開放,向上攀附蜿蜒,胸膛間被三朵藍色的茶花覆蓋,褐色的藤枝繞着,直至頸項間,再升至臉頰,花蕊含苞,妖冶邪豔。

那腰際的藤蔓堆砌着,蔓延,不得不說“紋葉族”的這特殊嗜好,逼真的圖案不僅刺激的是視線,更是心裡某種凌虐的感覺,恨不能擷取那花瓣佔爲己有。

人看到漂亮的花總有攀折的想法,何況是他這般的花。

曼陀羅與茶花本爲兩種花,一種致毒致幻,一種豔麗無暇,可偏偏茶花又有個別名叫曼陀羅,我曾感慨這麼漂亮的花爲什麼會與那種誘惑之花重名,當見到他的時候,才恍然明白,美到極致就是誘惑,在它織就的幻境裡難以自拔。

花妖在風中慢慢轉過身體,將他極致的美徹底展現,每一寸身姿,每一分妖嬈,完美的找不到半點瑕疵,在我驚歎中,那花瓣尖似的脣角拉扯着苦澀的角度,“你不要了,我也不要了。”

不要什麼?

還不等我的腦子反應過來,他一躍而起,落向河中。

水花幾點濺起,當我撲向船頭的時候,只撈到一手冰涼,水珠佈滿我的手掌,那個身體擦着我的指尖落下,徒留一手破碎水滴。

瘋癲而極端的性格,行事也是讓人難以捉摸,僅僅不過因爲他覺得我不再愛他,就連性命也不要了,這男人,究竟是癡心到可怕,還是可憐?

沒有時間去感慨,我想也不想地跳入水中,冰冷的河水瞬間沒頂,從四面八方襲上我的身體。

深秋初冬,又是河中心,這水冷的讓人哆嗦,連我都瞬間運動抵抗,何況沒有武功的他?

我的手撈住他滑膩的身軀,想也不想扯向懷中,他掙扎着想要脫離我手的力道,身體劇烈的扭動着。

媽的,我要是被你小子掙脫了,我這麼多年的武功就白練了。

我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強硬地往水面上帶,他則向着反方向閃躲着,一串串氣泡從他口中飄出,決絕地向河底沉落。

我強硬地拉近着彼此的距離,看着他口中大團的氣泡涌出後,毫不猶豫地貼上自己的脣,將氣渡給他。

他扭開臉,緊緊抿着脣,臉色已經因爲嗆水變得難看已極,。

果然管天管地,都管不了人尋死,這傢伙根本就是尋死之意已決,那脣冰冷緊閉,死也不肯開啓。

我咬着他的脣,撬着他的脣瓣。

這一次他倒沒有掙脫,在我的動作中,那脣瓣終於鬆動了些許,進而終於爲我開啓。

我緩緩地將氣渡給他,他沒有逃避,也不再推開我,那雙手輕輕地環了上來,擁上我。

他心中唯一割捨不下的,還是對端木凰鳴的愛戀,這個癡傻的男子啊。

我心頭嘆息着,只要他不尋死,就隨了他吧。

他的吻越來越深,手上的力量也越來越重,圈繞抱着我,不再抵抗我。我帶着他升上河面,單手攀上船沿。

身體深處,就象是突然被澆了一勺熱油的火焰,猛地一下躥了起來,吞噬了所有,迅猛的讓我來不及反應,快速的遊走於全身,炙熱的幾乎窒息。…口中泛起腥甜氣,也不知是他的血還是我的血。

這血入口,與彼此的津液混雜在一起,化作一股熱流進入腹中,那慾火剎那滅頂。

河水的冰涼,身體的炙熱,我的感知在冷與熱中交織着,分外敏感。

爲什麼?

爲什麼我的身體突然會有這樣的反應?

是當初“劍翼鳳尾鰻”的血起了作用嗎?我記得七葉曾說過,我的身體被那血覆蓋後,會對男子的觸碰格外敏銳。可是……在那之後,我也曾觸碰過青籬、鳳衣、寒蒔,甚至還有蜚零和合歡,雖然有不同,但我常年的暗衛生涯練就的忍耐,還是能壓抑與剋制的。

如果說當年我是個冷血無情,甚至對**沒有什麼反應的人,現在的身體也頂多與常人反應相當,不至於到難以自持的地步啊。

爲什麼曲忘憂的存在,可以如此輕易打破我的這種剋制力,我全身的血液都彷彿在呼喚着,叫囂着。

這種渴望,甚至讓我產生了狂暴的感覺。

不對,這不對啊。

所有的理智強壓下心頭的佔有慾,我猛地推開曲忘憂,將他的身體壓在自己與船舷邊,河水在身旁拍打,他的身體在水波中載浮載沉。

“曲忘憂,你對我做了什麼?”我發現,連我的聲音都變了調,難以控制。

“你還是在意我的。”他的脣角滑下一抹血色,滴入河水中,伴隨着悽豔的笑容,絕麗開放在我的眼中,“你會下來救我,證明你捨不得我的。”

我咬着牙,想要從那可怕的滅頂中穩定自己的思緒,無暇回答他,卻將他的一舉一動,一聲一語都清清楚楚一點不落。

“你愛我,我就把自己給你,只要能留下你。”他的手擦上脣角邊,“凰,別怪我。”

我喘息着,幾個簡短的字中換了數次氣,“你對我下蠱?”

他是蠱王,論施弄蠱術,天下間誰能比過他?我因爲他沒有武功就低估了他,是我的錯。

他貼了上來,河面上綻放一朵銀紅色的花瓣,“這是情蠱,我要你永遠牢記我,永遠不會忘記我。”

我只記得他的脣,他的血,他的身體,還有水中開放的藍色茶花。

不,在此刻,那是曼陀羅,能迷幻人心智的曼陀羅。

只是……

悲催的命運,可憐的我。

他的脣送到我的面前,如最鮮美的祭禮般,等待我的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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