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線索
曲寞帶着人去了博物館,接待他們的是苗館長。北京人頭蓋骨化石的丟失,讓他受到了處分,現在館長變成了代館長。如果化石找不回來,估計他不僅館長當不成,就連公職都保不住。
“曲隊長,是不是有什麼線索了?”他殷勤地端茶倒水,迫不及待的問着。
“苗館長,我們需要你的配合。”曲寞坐下來說,“你們博物館裡都有誰能直接接觸到化石?有誰在這方面有特別的研究?”
苗館長想了片刻,皺着眉頭說:“我知道化石的價值,時時刻刻都不敢假他人之手。化石從國博物館運過來,用得是保險公司的專車,我一直抱着裝化石的盒子。回了博物館,我親手放進玻璃罩內,密碼也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博物館其他人根本就沒機會近距離接觸化石,而我也不可能監守自盜。”
盜賊用電鑽打通了一樓的天花板,從下面鑽進了玻璃罩裡,這才把化石偷了出去。如果館長是賊,就不用費這麼大的勁了。而且帶走化石的兇手應該是個又高又壯,力氣很大的男人,館長顯然不符合。
“要說誰對頭蓋骨化石最有研究,全館都要公推張勝。”館長又接着說起來,“他是學古人類學的,在這方面可以說是專家。當時也是他提出搞北京人頭蓋骨化石的展覽,而且還精心準備了非常專業又引人入勝的解說詞。我決定展出的時候,就讓他做解說員。”
張勝,這個人看來必須得見見。
館長打電話讓張勝到他辦公室來一趟,不一會兒,門被推開,進來一個瘦小枯乾戴着眼鏡的四十左右歲的男人。他的眼鏡近視的似乎挺厲害,透過黑框眼鏡的側面,可以看見他凹陷進去的眼睛。
陸離見了不免有些失望,對他的懷疑一下子沒了八九分。張勝一看就是搞學術研究的料,待人接物顯得有些木訥迂腐。
“張主任,這幾位是刑警隊的同志,你應該見過。”沒想到他還是個中層領導,“他們想了解一下關於化石的事情,我知道你最在行,所以才把你喊過來。”
一聽見“化石”兩個字,張勝眼睛發亮,似乎變了一個人一樣。
“1929年12月2日,在北京周口店龍骨山上,中國古人類學家裴文中首次發現了完整的,距今五十萬年的北京人頭蓋骨。
1936年,在中國考古學家賈蘭坡的主持下,另外三個完整的北京人頭蓋骨和一個完整的人類下頜骨又相繼在周口店被挖掘出來。
根據對文化沉積物的研究,北京人生活在距今70萬年至20萬年之間。北京人的平均腦量達1088毫升(現代人腦量爲1400),據推算北京人身高爲156釐米(男),150釐米(女)。
北京人屬石器時代,加工石器的方法主要爲錘擊法,其次爲砸擊法,偶見砧擊法。北京人還是最早使用火的古人類,並能捕獵大型動物。北京人的壽命較短,據統計,68。2%死於14歲前,超過50歲的不足4。5%……”
“張主任,警察同事問話你再回答。你說得這些現在不重要!”苗館長打斷了他的話,臉色有些尷尬,扭頭剛想跟曲寞解釋兩句,卻見張勝面露惱色。
“館長,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北京人頭蓋骨化石什麼時候都是非常重要的!”他扯着嗓門爭論着,“北京人遺址及化石的發現,是世界古人類學研究史上的大事。迄今爲止,還沒有哪一個古人類遺址像周口店北京人遺址這樣擁有如此衆多的古人類、古文化、古動物化石和其它資料。
北京人化石就成爲世界科學界衆所矚目的稀世瑰寶。北京人雖然不是最早的人類,但作爲從猿到人的中間環節的代表,被稱爲古人類全部歷史中最有意義最動人的發現,因此,北京人頭蓋骨的珍貴可想而知。
但是,也正由於這樣,它也成爲一些投機商和帝國主義者所覬覦的對象。裴文中等發掘出來的五個北京人頭蓋骨和一批化石,在抗日戰爭期間竟然奇怪地失蹤了。
這事件,成爲震驚世界的失竊案。五十年代以來,人們繼續尋找着;令人氣憤的是,至今仍無結果。這一案件已引起世界上越來越多的人關注。我相信,不久的將來,北京人頭骨化石理當回到真正懂得它們價值的人手裡!”
看着一臉憤慨的張勝,苗館長不由得搖搖頭。這個張勝沒事就喜歡叨叨北京人頭蓋骨丟失的事情,一會兒說準是日本人帶走了,一會兒又說是跟着美國軍艦一起沉入了海底。要不是他有資歷,有學歷,又有些來歷,早就被遣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了。
曲寞很認真地聽了他的一番話,又嚴肅地問道:“張主任認爲誰是真正懂得頭骨化石價值的人?”
“挖掘頭骨化石的古人類學家們!他們纔是真正明白它價值的人,化石只有在他們手裡,才能得到充分的研究和看重。”
陸離聽了不由得暗暗搖頭,這爺們恐怕是中了化石的毒,有些顛三倒四了。誰不知道發掘北京人化石的那些人早就沒了,恐怕也要變成化石了。
曲寞聽了卻點點頭,然後讓張勝回去工作了。
“苗館長,這個張勝的家裡還有什麼人?平常他也是這樣——特別嗎?他都跟什麼人來往呢?”曲寞第一次用詞客氣含蓄些,表達了對搞學術研究人的尊重。
聽見曲寞問,館長趕緊回答:“張勝性子有些古怪,三年前離了婚,女兒跟着前妻。他不怎麼愛說家事,平常都是獨來獨往慣了,不過聽說他父母早亡,沒什麼親戚朋友往來。”
四十多歲的人,在博物館幹了二十多年的工作,竟然被老領導用兩句話就概括了工作和生活,不得不說是個異類。
“哦,對了。”苗館長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幾個月前,有個男人來找他。我看見張勝神秘兮兮拉着那人往後樓梯走,應該是有什麼秘密事情談。”
“什麼樣的人?”曲寞眉頭一皺。
“高高大大,穿着很隨意,還戴着個棒球帽。我看見他胳膊上有紋身,黑乎乎一大片,是龍還是鳳的。反正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而且跟張勝明顯不是一路人,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挺熟悉,是什麼遠房親戚也說不定。”
“他就來了一次?沒有在門口保安室登記嗎?”曲寞追問着。
“張勝親自到門口把他接進來,門口的保安自然不會阻攔。我們這裡偶爾有同事帶個把的親戚朋友過來,在館裡走上一圈,省個門票錢。只要沒什麼影響,一般我都會默許,畢竟我們這個單位工資不高又沒什麼福利。我印象當中就看見一次,那個人挺特殊,而且張勝是第一次往裡面帶人,所以我就記得挺清楚。”
“如果你再看見那個人能認出來嗎?”
“他戴得帽子沿壓得低,沒看清長相。估計他站在我眼前,我都認不出來。”苗館長搖搖頭說着,停了一會兒他突然又說,“不過我看見他耳朵後面有個瘊子,上面還長了一嘬毛。”
“哪邊?”這倒是個線索。
他稍微想了一下,“右邊!這個我敢肯定。”
曲寞讓苗館長對今天的談話保密,安排人手監視張勝,又讓人調查右耳後面有瘊子的人。
這個張勝的生活倒是簡單,每天從家到單位,下班的路上在路邊攤買些菜回去。他根本就沒有什麼夜生活,一回家就不出屋,也不見有什麼人來訪。劉俊和郝明輪班監視了他兩天,半點發現都沒有。
顧城查到了用張勝的名字登記的手機號碼,調出了他的通訊記錄,裡面的號碼也是簡單的一目瞭然。苗館長、值班室、一家外賣,還有就是他前妻的號碼。
“試着聯絡他前妻看看,應該會有所發現。”曲寞看着張勝的通訊記錄,親自撥打電話過去。
張勝的前妻叫馬麗,現在帶着孩子在臨市生活。離婚的時候房子給了張勝,存款給了她,撫養費她也一分不要。她聽曲寞說要了解關於張勝的事情,語氣立馬變得不客氣起來。
“他就是個神經病,他的事情跟我無關!”
“看樣子,你跟他結婚這幾年,受了不少委屈。”曲寞的話讓她覺得被理解,一下子就卸下了防備和敵意,竹筒倒豆子一般向曲寞傾訴起來。
原來,她跟張勝是自由戀愛,上學的時候張勝學習很好,一直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女孩子年輕不懂事,把他當成偶像,長大以後也是初心不改。等到張勝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她就不顧家人的反對跟他結婚,還跟着他定居在南江。
後來,兩個人實在是過不下去,這才協議離婚。
“他眼裡只有那些破爛貨,左一張化石的圖片,又一張化石的照片,掛的滿屋子都是。我生孩子坐月子,他都不管不看,都是我一個人照看孩子還得做飯、洗衣服。孩子的尿把他寶貝照片弄溼,他還對我大發雷霆!
這些我都挺了過來,因爲我是不顧全家人反對跟他在一起,我不想證明我錯了。可這麼多年堅持下來,我最終發現自己在他心裡根本就沒任何位置。我跟孩子還不如一顆動物的牙齒,一塊不起眼的石頭。
他竟然要把存款拿出來,自費去找什麼死人骨頭。我聽着就瘮的慌,更別說同意了。就這樣,我們離婚了。房子給了他,我帶着孩子拿着存款回了孃家。他願意賣房子就賣,我再也不用管了!”
“死人骨頭?是不是北京人頭蓋骨化石?”曲寞聽見這個一皺眉。
“是吧,反正他說什麼我都聽不懂,也懶得聽。我們離婚之後聯繫就少了,有時候他打電話跟女兒說上兩句。我聽女兒說,他沒有賣房子,說是留着將來給女兒。估計是良心發現尋思明白了,反正我也不稀罕。”張勝的房子是博物館的公房,產權還在公家手裡,賣也賣不了多少錢。
“有個高高壯壯,胳膊上有紋身,右耳後面有顆大瘊子,瘊子上面還長着一撮毛的男人。他跟你前夫認識,你見過嗎?”
“他這人孤僻的很,父母死得早又沒什麼朋友往來。”電話那邊的馬麗說到這裡沉默了,似乎在思考,片刻又說,“我們結婚只辦了兩桌,當時是有個這麼樣的人,我聽張勝說他是堂弟。”
這可是喜人的發現,“你記得他的名字嗎?”
“我記得,叫張利。當時我還開玩笑,他們兄弟的名字組合在一起就是勝利。”
放下電話,曲寞就讓人調查張利,很快就有了結果。
張利是張勝的一個遠房叔叔的兒子,因爲當年他父母早亡,這個叔叔幫助過他,所以有些來往。
張利今年三十五歲,未婚,開了一個小小的電腦店,也不怎麼好好做生意。
孟哲找上門,看見他的那個小店關着門,再一打聽旁邊的鄰居,都說張利有好長時間沒開門了。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孟哲很輕鬆就找到張利的家。他爸爸在家,聽見是警察找上門,立即捶足頓胸的罵起來。狗崽子,天殺的,討債鬼,連王八蛋都罵出來了。
“他三十多歲的人整日的不學好,跟一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我提前買斷得了幾萬塊錢,全都給他投進店裡,可他一分錢都沒給我賺回來。我就說他早晚都得進監獄,這話怎麼說的?你們到底是找上門來了。”別看他罵的激動,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警察同志,他惹了什麼禍?不會是犯了死罪吧?”
“暫時只是調查,你要全力配合。”孟哲把山雞和張勝的照片拿出來,“這兩個人你認識嗎?”
“這是我一個遠房侄兒,叫張勝。”他只說認識一個,對於山雞全然不知。
他還說張勝跟他們早就沒了聯繫,也不知道他們堂兄弟還見過面。
“你兒子在外面做什麼事都不跟你說嗎?”
“也不是不說,他還把女朋友帶到家裡來過幾次。我和他媽媽堅決不同意,後來他纔不往回帶。不過他們還聯繫,聽他打電話就能聽出來。而且這小子三天兩頭不上家,最近更是玩失蹤,我懷疑他跟女朋友同居了!”
這倒是個不小的收穫,“你爲什麼不同意他交女朋友?”
“他那個女朋友焗着五彩的頭髮,耳朵上帶着一排的耳釘,說話還怪里怪氣,一看就不是正經人。他老大不小,應該成家了,跟那樣的人能過日子嗎?而且我聽說她在什麼酒吧上班,哪個正經人家的姑娘晚上上班白天睡覺,還竟跟一幫酒鬼在一塊兒?”
聽見酒吧兩個字孟哲眼前一亮,他記得山雞的女朋友做的就是酒促,這個張利的女朋友又在酒吧工作,他們會不會認識呢?
要了張利女朋友的姓名和工作地點,孟哲馬不停蹄的趕過去。
華燈初上,酒吧剛剛開門,客人還不是很多。孟哲一進去就看見吧檯後面坐着個女人,五彩頭髮,耳朵上戴着一排耳釘,手裡夾着香菸正吞雲吐霧。
“瀟瀟。”孟哲喊了一嗓子,看見她擡頭望過來,就知道自己沒找錯人。
“我是警察,我找你是想問張利的去向。”孟哲過去亮出證件,看見瀟瀟的眼神明顯閃了一下,其中有貓膩啊。
“我也不知道,他好幾天沒回來了。”瀟瀟翹着二郎腿,滿不在乎的回着。
“具體說說,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他有沒有說自己在忙什麼?還有,他平常都跟什麼人來往,有沒有一個叫山雞的?”
“山雞?前幾天死在博物館的那個?”看樣子有眉目,“他女朋友經常過來賣酒,我們認識。偶爾四個人聚在一起喝酒,倒是熟悉。”
“你們是不是懷疑張利跟山雞一起去博物館偷東西?這事我可不清楚,事發前幾天我們聚在一塊兒喝酒,第二天早上我一起來就不見張利的影子。打那開始,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人影。他還說要掙錢買房子,全都是他媽的狗屁!男人就是不能相信,女人還得靠自己。”
孟哲見她說得痛快,不像是撒謊。他又聯絡山雞的女朋友小優,兩個人的說法吻合。
孟哲又到瀟瀟租房子的地方走訪,那裡的鄰居也說幾天不見張利回來。看樣子那小子十有八九是跟山雞一起行竊的人,他得到化石之後殺了山雞,然後跑到無人的地方躲了起來。
曲寞知道情況,派人守在瀟瀟的出租屋,電腦店和張利的家附近。只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出現,完全是守株待兔。
這邊查案子忙個不停,那邊的莫愁也沒閒着。她先是到市裡書記跟前告狀,然後又打電話回廳裡。折騰了一圈,最後上面有人出面保曲寞,還是個她根本就惹不起的大人物,這纔不敢再嘚瑟了。
“曲寞,今天晚上我請客,你一定要給面子。”曲寞接到了王書記的電話,他的意思很明白,是要做個和事老。
王書記的面子不能不給,曲寞答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