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繡架上掛着的也不是繡品和絲線,而是一匹素白的絹紗,上面不規則地染了些暗紅的顏色,在昏暗的光線下越發陰森可怖。
並非羅青桃多疑,實在是這裡的氣味……
出自武將世家的她,如何能辨不出血的味道!
羅青桃站在門口,默默地看着這一切,只覺骨髓生寒。
屏風後面轉出一個人來,正是剛剛走進來的君漓。
羅青桃看到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君漓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很久,雙脣微動,吐出兩個毫無感情的字來:“出去。”
羅青桃被他身上陰冷的氣息嚇住,竟下意識地遵從了他的命令,倉皇后退。
正在此時,屏風後面又響起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羅青桃不由自主地站定了腳步。
那個方向,是她從前起臥的地方。梅落雪怎麼會在那裡?
羅青桃耐不住滿腹疑慮,腳下裝着後退,卻趁君漓不留神的時候,猛甩開九孃的手,幾個箭步衝到了屏風後面。
然後,她便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人--或者說,是一個人形的東西--躺在她從前的牀上。
此時,月白色潑墨山水的牀帳,同外面繡架上的絹紗一樣,染了些可疑的暗紅色彩,散發出淡淡的血腥氣,中人慾嘔。
那個人形……
羅青桃瞪大眼睛看了很久,還是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君漓不聲不響地跟了過來,出現在羅青桃的身後,聲音低沉:“嚇到你了嗎?”
羅青桃猛然轉身,勇敢地直視着他,出口的聲音卻乾澀而慌亂:“梅氏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誰下這麼狠的手?你雖然沒了王位,到底還是皇上的兒子,他們怎麼敢在你的面前這樣放肆……”
她說不下去了。
君漓安靜地看着她,許久許久,忽然勾脣一笑:“是我乾的。”
羅青桃呆住了。
君漓微笑着擡起手,在她的臉頰上輕輕撫過:“好得挺快,看樣子是不會留疤了--那女人真狠。”
羅青桃怔了好一會兒才急急後退幾步,避開他的手。
狠?
有人會比他更狠嗎?
羅青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回到了梅落雪的身上。
帳子只掛起了一角,裡面的情形一覽無餘。
女子平躺在帳子裡,赤身露體。曾經妙曼的身姿,此時已變得乾枯而醜陋,道道血痕佈滿全身,縱橫交錯。
羅青桃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纔看清牀頭上伸出兩條鐵鏈,穿過鎖骨將梅落雪結結實實地拴在牀上。
君漓跟了過來,依舊站在羅青桃的身後輕笑:“還滿意嗎?你若不滿意,我再想別的花樣收拾她。”
羅青桃驚恐地回頭,看到他的笑容,只覺毛骨悚然。
君洛似乎想拉她的手,羅青桃驚懼地避開,啞聲低吼:“你瘋了!”
“我沒瘋。我只是忽然清醒了而已。”君漓語氣淡淡,確實不像是瘋了的樣子。
可是一個沒有瘋的人,怎麼會親手把自己摯愛的女人折磨成這個樣子!
羅青桃看着牀上那具人形的軀體,心中一陣陣發寒。
君漓看見她臉色不好,忙道:“我知道,這個女人先前害你吃了許多苦。從前的事,我無法讓她補償你,只好替你一一從她身上討還……我知道此時還遠遠不夠。她的身子還能撐一段時日,我向你保證,定然讓她日日生不如死就是了!”
“她是你的女人,你如何下得了這麼重的手!”羅青桃竭力穩住心神,牙關竟不住打顫。
“我的女人?哈,我的女人……要不是這個女人,我如何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君漓冷笑着,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猙獰起來。
羅青桃感到一陣反胃,一刻也不想在此停留,只想逃離。
君漓看出了她的意圖,竟退後兩步堵住了門口。
九娘看見了,忙衝上來拉他,一向溫和可親的臉上,滿是冰霜:“這人果真是瘋了,一介庶人,竟敢冒犯恭王妃!”
“恭王妃?”君漓忽地愣住。
九娘昂頭冷笑:“正月十七,恭王爺大婚迎娶王妃,你不知道麼?”
君漓的臉色立時變得煞白,隨後,又泛起了異樣的紅色。
他跨前一步,冷冷地逼視着羅青桃:“他要娶你?”
“與你無關。”羅青桃淡淡道。
“我不許你嫁他!”君漓厲聲嘶吼,震得屋頂的紅瓦“嗡嗡……”作響。
牀上的人形忽地扭動了幾下,鐵鏈“嘩嘩……”地響了起來。
君漓置若罔聞,赤紅着眼睛抓住羅青桃的肩膀:“聽見沒有,我不許你嫁他!”
“我也說了,與你無關。”羅青桃冷冷與他對視,絲毫不示弱。
“我不能看着你跳入火坑!”君漓面目猙獰,狀如瘋癲。
羅青桃冷笑:“世上哪有那麼多的火坑?我剛剛從一個火坑裡跳出來,不至於便那麼倒黴,一轉眼又跳進了另外一個。”
君漓痛心地捏着她的肩,猛力搖晃:“你聽我的,君洛他不是好人!你嫁給他,那就是在自尋死路!”
“恰好,我正想看看死路是什麼樣子。”羅青桃語氣淡淡,竟是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君漓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他一步步將羅青桃推到牆邊,死死將她按在牆上,逼視着她的眼睛:“桃兒……不管你對我有多失望,這一次,你就信我,好不好?君洛是我看着長大的,他的性情,我再清楚不過!你要嫁旁人,我也無話可說,但絕不可以是他!”
“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羅青桃看向帳中的梅落雪,勾脣冷笑。
君漓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也跟着冷笑起來:“看到她這個樣子,你有沒有覺得很痛快?”
“我只覺得,你很噁心。”羅青桃不假思索地說出了心裡話。
君漓的臉上,現出受傷的神情。
於是羅青桃覺得更噁心了。
君漓見她神情不耐,手上忙又加了幾分力氣:“不許走!”
羅青桃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