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以爲自己比尋常女人灑脫幾分,誰知到底還是沒能免俗。牀笫之間溫情繾綣,轉眼之間便形同陌路,也只有男人做得到吧?
所以,她到底還是錯了。
不過,她不怨君洛。
他救她一次已是偶然,沒道理次次救她。他與她之間,本來便只是一場交易,無所謂誰虧欠了誰。
若說她曾生出過一分不該有的念想,那也是她逾越了本分,不怪他。
想得久了,羅青桃不免有些灰心。
她想要的東西,今生註定是得不到了。就連活下去,只怕也未必不是奢望。
所以,她此時這樣一天天地熬着日子,爲的是什麼呢?
連羅青桃自己都有些糊塗了。
圍城一月有餘,天氣轉涼。轉眼竟已是深秋。
羅青桃隱隱預感到,她的平靜,差不多該結束了。
果然,這天夜裡,院中響起了久違的金鐵之聲。
羅青桃沒有點燈,赤腳下地,打開了門。
月華如水,照着院中一道白衣的身影,臨風而立,宛若天人。
羅青桃一時看得怔住,只疑身在夢中。
那人走近了,羅青桃纔看清那雪白長衫上,殷紅點點,不知是誰的鮮血,恰似雪中紅梅綻開。
手持長劍、身染鮮血,卻依舊不損此人出塵風貌,這便更加難得了。
損了這神仙般風姿的,不是外人,正是這人自己。
只見他擡起雪白的衣袖擦了擦臉,向羅青桃擠了擠眉眼,露出一個頑劣的笑容:“嘿,六嫂,你還沒死?可想死我了!”
羅青桃仿若從夢中驚醒,怔了一下才擠出笑容:“你從何處來?”
君洛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抱起羅青桃,着實轉了幾個圈子。
羅青桃被轉得頭暈,急急拍打着他的肩膀:“放我下來!”
君洛好容易停住,卻不肯放手:“月餘不見,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不說想我,倒先忙着叫我放手!”
羅青桃本待推開他,不想他的力氣竟而極大,分毫撼動不得。
於是這一推非但沒有掙脫出來,反而惹惱了他。
君洛斂了笑容,板起面孔道:“我拼死拼活殺進來救你,你就這樣謝我?”
羅青桃不敢再亂動,只得彆扭地靠在他懷裡,一肚子疑問卻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口。
君洛丟下長劍,雙手不老實地在羅青桃的身上四下亂摸,好一會兒才心滿意足地住了手:“這樣乖一點多好——可惜身上沒幾兩肉,摸了一把骨頭!”
羅青桃本已被他鬧得雙腿發軟,忽然聽見這話,氣得險些沒背過氣去。
君洛“嘿嘿……”笑了兩聲,低頭湊到羅青桃的耳邊,笑道:“別惱,我又沒說不喜歡!”
羅青桃狠狠地在他背上擰了一把,卻只換來他一聲低笑。
“王爺,靖王已率軍回城,馬上就過來了!”一個士兵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喊聲大得能驚動三條街的狗。
羅青桃想推開君洛,後者反而將她擁得更緊,看也不看那沒眼色的小兵:“本王在忙,你滾出去先!”
那小兵這纔看清他在“忙……”些什麼,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
君洛低頭輕吻羅青桃發燙的耳根,笑道:“總有不長眼的蝦兵蟹將壞人興致!”
羅青桃急道:“靖王要回來,你不走嗎?”
“我有六哥罩着,怕他何來?”君洛得意洋洋地自誇,絲毫不覺得狐假虎威有什麼丟臉之處。
他不怕,羅青桃卻是怕的。
君洛猜到了她的心思,忙笑着撫慰:“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麼樣的!我這次來,就是要帶你回去,順便同他算算囚禁你這一個多月的賬!”
“可我……不想見他。”羅青桃猶疑道。
“啊哈,”君洛大笑起來,“那可太好了!我恰好也怕他在你面前哭哭啼啼裝可憐,你不見他最好,我們這便走!”
沒等羅青桃回過神來,君洛已俯身撿起長劍,拉着她便往外面跑。
出了院門,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血腥之氣。
羅青桃定睛看去,發現守在她院外的一隊士兵,竟已全數倒在了牆根下,而通往這個院子的路邊,也不知倒下了多少屍首。
君洛的身邊只有三五人跟着,不知是死傷太重,還是本來便只有這麼多。
跑了一陣,羅青桃並沒有覺得費力,腳下卻漸漸虛軟,只得停了下來。
君洛轉身抱住她,笑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用了?莫非是因爲這一陣子不曾‘運動’,身子疏懶了?”
羅青桃沒好氣地甩脫他的手,卻又不得不靠着他的支撐站穩身子,於是也便沒有了罵他的底氣。
定了定神之後,羅青桃平靜下來,裝着漫不經心地問:“你這次帶了多少人過來?”
“加上我,一共十三個,死了七個,還剩六個了!”君洛笑嘻嘻地道。
羅青桃想起這一路看到的屍首,算來少說也有幾百人,不由得暗暗心驚。
君洛藉着月光看到她的臉色,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本王自幼習武,百萬軍中……那個什麼首級如探囊取物,對付那些吃白飯的蠢兵還不是小菜一碟!”
羅青桃將信將疑,知道現在不是多問的時候,只得壓下疑惑,同他一路疾走,繞小道逃出了靖王行館。
出門之後沒多久,便看到蜿蜒如長蛇的一串火把,必是君瀚的人馬回來了。
羅青桃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戰事如何?靖王他……可曾受傷?”
君洛不滿地“哼……”了一聲:“你都不先問我有沒有受傷!你那個表兄,那麼重要嗎?”
羅青桃被他鬧得哭笑不得,只得敷衍地問道:“那麼,你有沒有受傷?”
君洛捂着胸口,齜牙咧嘴:“受傷了!我這裡,很受傷!”
羅青桃重重地在他胸口拍了一把:“傷得太輕了!”
君洛誇張地捂着“傷處……”呻吟起來。
鬧了一陣子,見羅青桃面上沒有任何關切之色,君洛不禁大感挫敗:“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我是白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