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呆子微微一滯,語氣緩和了幾分:“我不會負你。”
羅青桃心頭一跳,立刻沉下臉來,用力甩開他的手:“定國候,你失言了。”
書呆子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臉色有些難看。
羅青桃看見他這副悵然若失的神情,心中越發煩躁:“天色不早,定國候若無別事,就請自便吧,我要關門了。”
書呆子沒有應聲,卻沉着臉走到牀頭,拿起小銀剪挑了挑燭火。
羅青桃看着他的動作,心頭警鐘大響。
他該走不走,跑過來照料這對龍鳳花燭幹什麼?他該不會是……想留下?
這個念頭在心中一閃,羅青桃立時把它否決掉了。
雖然如此,她還是覺得自己需要說點什麼。
所以,略一思索之後,羅青桃悠悠地開了口:“那對破蠟燭,你就不用管它了。該滅的時候,它自然會滅的。”
“龍鳳花燭,不能熄滅的。不吉利。”書呆子放下銀剪,轉過身來。
羅青桃冷笑:“三年前我頭一次嫁人的時候,那花燭倒是一夜沒有熄,可是有什麼用呢?後來的事,天下人都知道了。”
“原來,你是因爲這個……”書呆子嘆了一口氣,臉色緩和下來。
羅青桃卻下意識地往牆邊縮了一縮。
她怎麼覺得,這個書呆子的臉色……不太對勁?
在羅青桃呆滯的目光中,書呆子提起酒壺,往兩隻大紅的酒杯之中斟滿了酒,微微笑了起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陳年舊事何必再提?公主,紅燭無過,只不過襄王非你良人罷了。”
他遞了一杯酒過來,羅青桃卻往後退了半步,不肯接他的酒。
書呆子眉心微蹙:“合巹酒豈有不飲之理?”
羅青桃雙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和他遞過來的那杯酒:“定國候,我與你成這個親,不過是爲了光明正大地出宮帶兵罷了。你也不是我的良人,所以這杯酒還是不喝的好。”
書呆子緩緩地收回手,把酒杯放到了桌上。
羅青桃鬆了一口氣,伸手指指門口:“慢走,不送。”
“我不會走的。”書呆子的臉色很冷,全不是平時平和呆板的模樣。
羅青桃的耐心卻也已經磨沒了。
她微微勾起脣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你不肯走,難道當真打算與我洞房不成?”
“婚姻大事,豈同兒戲?你我已是夫妻,周公之禮自然是不可少的。”書呆子神色鄭重,一字一頓地道。
羅青桃見他鄭重其事,反覺十分好笑:“這也是書上說的?”
“不是書上寫的,是下官自己想的。你我要做一輩子的夫妻,我豈能委屈了你?”書呆子答得很自然。
羅青桃被“一輩子的夫妻……”這幾個字嚇了一嚇,額頭上有些冒汗。
她要跟這個書呆子做一輩子的夫妻?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羅青桃覺得,她是該好好跟這位“夫君……”談一談了。
他正在斟酌詞句,書呆子卻已等不得,走過來牽起了她的手:“公主莫要多疑。常言道‘否極泰來’,正是人生之謂也。你曾遇人不淑,非你之過。下官今與公主結爲連理,三生有幸。此後漫漫人生,下官定與公主攜手同行……”
羅青桃聽見他又開始拽文,頓覺牙酸,忙甩開他的手,急道:“書呆子,人生路上難免會遇到很多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要攜手同行的!”
“可你我已是夫妻……”書呆子對這一點很執着。
眼看夜幕已落了下來,羅青桃心中愈發煩躁。她沉下臉來,語氣冷硬:“定國候,你不會不知道我是誰吧?”
“明德公主,我的妻子。”書呆子答得很鄭重。
羅青桃的臉色黑了一黑,咬牙道:“我的名聲如何,你不知道?你飽讀孔孟詩書,難道甘心娶一個不守婦德的女人做妻子?”
“人言不足信。”書呆子神色未變。
羅青桃見他說不通,索性豁了出去,冷笑道:“如果我告訴你,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呢?”
書呆子微微一愣,抿嘴笑了:“不信。”
羅青桃被他這麼一鬧,一時反而有些發怔。
這個人的性子,竟不是一般的冷靜沉穩!
若是換了旁人,從一開始就絕不會答應娶一個臭名昭著的女人;就算勉爲其難娶了,也絕不會有好聲氣對待;再退一步說,即使有不得不善待她的理由,也絕不可能對那些流言渾不在意!
這個書呆子,還真不是一般人!
羅青桃不禁在心裡暗歎了一聲“可惜……”
可惜她並沒有選擇第二條路的機會;可惜這書呆子再好,也不是她心中的那個人!
眼見書呆子的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羅青桃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
她知道這個書呆子是固執的,所以有些話還是早早說開了好。
所以羅青桃略略斟酌了一下詞句,嘆了口氣:“定國候,因爲我的私心,連累了你,我很抱歉。但是……西南戰事緊,我着急出宮,沒有別的法子。”
書呆子沒有接話,仍是用一雙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羅青桃沒法子,只得繼續說下去:“等戰事結束,我會親自向皇上解釋清楚這件事。只要你我不越雷池,便不會影響你的前程。”
一番話說罷,羅青桃終於鼓起勇氣,擡起頭對上書呆子的目光。
可是書呆子仍然定定地看着她,似懂非懂的樣子。
羅青桃不禁有些發急。
這呆子不會沒聽懂吧?
她說得不夠明白?
如果連這麼明白的話都聽不懂,當初高中狀元的那三篇文章,他是如何作出來的?
難道這幾年文舉的試題變得容易了?
龍鳳花燭最上面的一個字已經燒完了,燭花“啪……”地爆了一聲,驚得羅青桃心頭一跳。
書呆子若在這房中耽擱久了,只怕就再也說不清楚了!
這呆子是當真不怕死,還是完全不知道她跟君洛的那檔子爛事?
羅青桃將心一橫,咬牙道:“你該知道,跟皇帝有過牽扯的女人,縱使沒名沒分,那也不是臣子能娶的,稍有不慎便是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