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嗎?”駱可兒秀美絕倫的臉上,依然是淡淡的恬靜的笑。
羅青桃舔了舔嘴角的血,淡淡道:“好多了。貴妃娘娘特地深夜前來送藥,這份大恩,臣女沒齒難忘。”
駱可兒彷彿沒有聽懂她話裡的諷刺,淺笑道:“那就好。你若有什麼閃失,我可就罪莫大焉了。”
“此話怎講?”羅青桃勉力撐起半邊身子,疑惑地追問。
駱可兒嘆道:“這件事,是我自作主張……我見你受了那麼多苦,怕你心裡想不開,所以就趁你昏睡的時候,用我們南越手法封了你周身幾處大穴……”
羅青桃聽她絮絮地說完,這才知道自己動彈不得的原因,竟是這位貴妃娘娘動了手腳。
駱可兒垂下眼瞼,露出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娃娃。
羅青桃自然不會爲這事同她計較。
這十餘日的時光,她只是昏昏沉沉地睡着,連動一動手指的念頭都沒有,這穴位封與不封,又有什麼區別呢?
羅青桃微微翹起脣角,向駱可兒笑道:“貴妃娘娘醫術精湛,令人敬佩。可惜用在了我的身上,算是明珠暗投了--您的意思是說,在我昏睡的時候,您過來看過我?”
駱可兒抿嘴笑了起來。
羅青桃皺眉想了一陣,也跟着笑了:“我就說嘛,好端端的,我怎麼就成了個不吃不喝也能活下來的‘妖孽’,原來是背後有觀世音娘娘暗賜瓊脂玉露呢!”
駱可兒慌忙擺手:“我可不敢自比作觀世音!我只是覺得,巾幗不讓鬚眉的昭烈郡主,要死也只能死在戰場上,死在明白人手裡纔算不冤!”
這言下之意,芸貴太妃是“糊塗人……”了?
羅青桃忍不住微笑:南越的這位小公主,似乎很有些與衆不同呢!
駱可兒被羅青桃笑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別過臉去,避開了羅青桃的目光。
她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解釋道:“芸貴太妃倒也不是個糊塗人……這一次,只是關心則亂罷了。”
羅青桃很贊同她的說法。
但她詫異的是駱可兒的態度。
君洛出事,連作爲長輩的芸貴太妃都可以“關心則亂……”,駱可兒卻始終淡靜從容,這是不是有一點不對勁呢?
這個問題,羅青桃沒有問。
她只是安靜地看着駱可兒的側臉,暗暗猜測她的意圖。
駱可兒卻也沒有多加解釋的意思。她緩緩站起身來,向羅青桃嘆道:“先前你在幽蘭居住着,那裡的地下似乎藏着一些極陰的東西,寒氣暫時鎮住了你身上的毒;如今你從那裡出來,這些日子積攢的媚毒齊齊肆虐起來,纔會出現剛纔那樣苦痛難捱的局面……我用的藥也只能緩解一時,下次發作的時候,只怕依然不好過。”
羅青桃平靜地點頭:“貴妃娘娘照拂之德,臣女銘感五內。”
“臣女?”駱可兒笑了,“再過幾日,等皇上身子好些,我只怕反要給你磕頭敬茶了。”
磕頭敬茶,那是妾侍拜見主母的禮節。
羅青桃莫名地排斥這句話。她勉力坐直了身子,皺眉道:“貴妃娘娘說笑了。”
駱可兒眉眼彎彎,笑得格外溫柔甜美:“是不是說笑,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羅青桃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
她總覺得事情似乎有一點兒不對勁,一時卻又總想不起問題出在哪兒。
駱可兒見她仍是一副苦惱的樣子,心下便覺好笑:“你是不是想問,他如今怎麼樣了?”
羅青桃心中一顫,立刻接口道:“誰管他怎麼樣了!最好他命懸一線,今晚就嚥氣!”
駱可兒拿扇子遮住半張臉,笑得眯起了眼睛。
羅青桃的臉上有些發紅,卻不知是因爲憤怒,還是因爲心虛。
駱可兒笑着拉住她的手,柔聲道:“你不用太擔心了,太醫說他這幾天就會醒過來。前天夜裡我偷偷地過去看過,他的傷處已經開始結痂,不會再變壞了。”
他還沒有醒過來?
過了這麼久,傷處纔剛剛開始結痂?
這麼說,在此之前……
羅青桃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強忍住眼底那一陣酸澀。
她不明白自己在傷心什麼。他傷得厲害,她不是應該高興嗎?
她巴不得他死,卻又忍不住爲他的傷而揪心揪肺,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羅青桃竭力想裝作若無其事,可是胸口的傷處卻忽地刺痛起來。
駱可兒將她的每一絲表情看在眼裡,但笑不語。
羅青桃的心裡越發不自在,卻又想不出該如何趕人,一時不免尷尬。
駱可兒又從懷中取出一隻精緻的玉盒,笑道:“前幾日你昏迷的時候,我悄悄地給你換過幾次藥,你的傷處已好得差不多了。這剩下的藥膏你拿着,記得每日換兩次藥就好。”
羅青桃皺了皺眉頭,沒有伸手來接。
她的傷如今已經無礙。憑這副身子妖孽般的自愈速度,她已完全用不着什麼藥膏。
駱可兒見她遲疑,便抿嘴笑道:“你擔心的那個人是皇帝,你還怕誰虧待了他不成?先前他傷得那樣厲害,要不是天底下最好的藥都給他用上了,他哪裡能撐到如今?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裡去就是!”
羅青桃被她說得渾身不自在,卻莫名地因爲她這句話而安下了心。
她不願深究自己的心事,只好盯着駱可兒,在心中默唸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這番推究之下,她忽然想到一事,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你如今不勸我離開他了麼?”
駱可兒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後很快恢復如常。她坦然地直視着羅青桃的眼睛,悠悠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這是一句很有用的--廢話。
羅青桃冷笑起來。
駱可兒看着她,嘆道:“你的性子還是那樣,總不肯糊塗一些……”
羅青桃冷笑:“你若是希望我糊塗一些,也就不在這兒說這麼一會子話了。”
駱可兒低頭一笑,似乎早已習慣了羅青桃夾槍帶棒的說話方式。